第134章 第134章

暮雨身死,聚草木之魂化为妖身,追逐潜龙而离散,不得已带着灵兽回到瑯環宫。先到甘棠的绛云殿里折了一枝海棠,上面有两朵并蒂花苞,暮雨将日月影魂置于花苞之中。而后修书一封,召唤霸鹟,命它带着花枝和书信送到安济国皇宫里,一并交与柏舟。信里写道甘棠甘修魂魄寄养在两株海棠花苞中,花开之时,便是甘棠甘修兄妹相见之日。

灵兽到了瑯環宫,看着繁花似锦的美景,撒起欢来,见到鲜花便去吞食。它最爱食用颜色艳丽开得正盛的花儿,每进食一些鲜花,灵兽周身的青光就散去一些。它不停地吃啊吃,在花丛里打滚,所过之处仅剩绿叶,不余一朵鲜花,吃着吃着就把身上的青光消退干净,其凶恶的样子却没有丁点儿变化。

暮雨出了绛云殿,在瑯環宫里穿梭,偶尔遇到个小妖,灵兽便呲牙咧嘴露出狰狞的样子,小妖们皆不敢靠近,全都吓跑了。它唯独对暮雨言听计从,露出一副可怜兮兮寻求庇护的模样,时不时蹭蹭暮雨,以表示和她的亲近。

化雨轩里异常安静,龟老人将两个少年安置在长桓的卧房里,一边帮他们调养,一边照看晨风,简兮和长桓不时可睁眼苏醒,但因身子虚弱,一时片刻又昏睡过去。暮雨过去见过他们,便到晨风房中守候,晨风魂魄离身太久,尚未醒来,暮雨不时耗费灵力为其填补气血,足足用了两天两夜,晨风的脉象才变得安稳,看着已无大碍。

面对仍旧昏睡的晨风,暮雨自言自语道:

“晨风,我命危时你度修为给我续命,而今你命悬一线,就让我还报一些。人间的那个暮雨已经死了,瑯環宫的那个暮雨也不复存在,现在的我,是个妖,你说好笑不好笑,自打来到瑯環宫,我就以为我是只妖,可与你们相伴,永远在瑯環宫里,不涉世事,不问过往。后来,我知道自己不是妖,心中好难过,只觉得人妖殊途,不能和你在一起,倒不如舍了命了断尘缘,你可知,求死比求生更教人绝望。而现在,我居然真的成为一只妖,但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人有人的烦恼,妖有妖的无奈,如今的我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我是谁,过往好像就在眼前,真要回忆起来却是模糊一片,既不能轻易记起从前的种种,便顺其自然吧,或许某一时就全想起来了。你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现今的你并非真正的你,从前我是人你是妖,而今我是妖,将来你要回归神位,我们错过一轮又一轮,总是不能在一起。云华池底绘着你的七生七世,历经辛酸,追根溯源,你原是天上的神仙,终有一日会回到天界,忘却人间的一切,忘了与我的姻缘,我纵有千般不舍,也没有强行断送你的道理,为人时我心如此,成妖时我心亦是如此,即便我与三圣约赌,一时解了困局,还是拿不定誓死阻拦你的主意,违逆抗争的话都是说给他们听得,哪能为一时的儿女情长赌你的永世前程。眼前我能守你一天便多一天,也是好的,等你好了,我也要去寻自己的前生。也不知,我的前世到底在哪里,好在还有九翼,我成为妖后,才发现从前与他竟是旧相识,他必也是认得我的,不过眼前我们都记不大清楚,若我们同属一脉,我就是妖魔一族,莫说人与神尚且难修得姻缘,妖魔与神仙更不能圆满,只盼日后我们若有重逢的那一天,不会因神与妖的身份生嫌隙起争端,还能相安无事互不搅扰。此时,我盼你早一日醒转,复原如前,毫发无伤。此刻,我盼你多沉睡一日,多留一天的光阴与我,留作别后多一分的念想。”

说着,一阵倦意袭来,身心俱空,自复了妖身,一则耗费太多灵力,二则一时未能恢复,加之这两日不分昼夜为晨风填补气血,弄得自己愈加虚弱,身子一沉,倚靠床栏闭目养起神来。

暮雨的郁结自伤都被龟老人暗暗瞧在眼中,他本是来替换暮雨照看晨风,听了她的一席话,便悄然离去了。回到房中,坐在桌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恰好长桓醒来看到,他扶着床沿慢慢起身坐起,关切问道:

“龟爷爷,你怎么了?”

龟老人见长桓大好,立即笑起来:

“是风迷了眼睛,不打紧,桓儿,你昏迷这么久,莫要急着起来,快躺下吧。”

长桓回之一笑:

“龟爷爷,我全好了,坐一坐就能下地了,晨风哥哥醒了么?我想去看看他。”

龟老人起身走上前去,道:

“桓儿,先不要去,晨风还未醒来,别搅扰了他,况且有你暮雨姐姐照看,晨风一切安好。”

长桓听劝,应了一声,便打消了去看晨风的念头。

岂不知,龟老人和长桓的话全被简兮听见,他本也已经醒来,只是精神不济不想起身,直到龟老人提及暮雨陪伴晨风,一下子来了精神,忽地坐起来,顿了顿,道:

“我要出去走走。”

脸色淡漠,满腹心事的样子。

龟老人和长桓齐齐望向他,眼看他当真站了起来,只是腿上无力,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龟老人惊道:

“当心。”

立马快步过去扶他,简兮甩甩袖子挣开龟老人,言语里带着些许怒气:

“不用你扶我。”

长桓见状,也站起来,怒道:

“简兮,你怎能这样跟龟爷爷说话,龟爷爷连日辛苦照料我们,你非但不感激还如此无礼。”

龟老人劝道:

“桓儿休要跟兮儿计较,他到咱们瑯環宫来,我们就该照顾好他。”

长桓只有生闷气的份儿,不再吱声。

简兮冷冷地看了长桓一眼,道:

“我不与你说话,我要去找暮姐姐。”

说罢,抬脚就走,刚开始步履不稳,摇摇晃晃。龟老人在后面跟了几步,直到他步伐稳健走出屋子,才放心,随后朝长桓摆手示意他过来,道:

“罢了,兮儿是个凡人,身子更加虚弱,须得照看好他,桓儿,你辛苦一趟,陪他去园子里转转吧,看看景致,也会心情舒畅。”

简兮有些不情愿道:

“龟爷爷,他哪里是去看景致,明明是要缠着暮姐姐,在安济国摆脱不了他,到这里还摆脱不了他。”

龟老人打圆场道:

“正因如此,你才要看住了他。”

长桓虽不愿意,还是跟了出去。简兮越走越快,长桓就在后追着跑,冲他喊道:

“简兮,你等一等我。”

简兮却不理他,仍自顾自地朝前走,很快便出了院子。长桓追得急,一不留神,踩到了什么,差点儿绊倒,低头一看,是卧在花丛下的蜚绊住了自己,心道:蜚性情温顺,闲来无事时最爱在凉亭上驻足眺望,今日怎么躲在下,自己路过也不躲避。俯身下去,轻抚蜚的脊背,宽慰它道: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只见蜚双目圆睁,露出惊恐之色,十分诧异,随着蜚的一声嘶叫,长桓察觉有异,转头一看,一只三头三尾身形如豹的异兽猛扑过来,三口大张,凶恶至极。

这异兽正是暮雨带来的灵兽,只不过长桓和简兮那时昏迷不醒,未亲眼瞧见灵兽。长桓躲闪不及,甩出龙月格挡,灵兽的一口咬住弓身抢夺过去,口爪并用地抓挠撕咬龙月。

长桓不敢轻敌,携着蜚连连后退。蜚发出低吼,试探着欲上前抢夺龙月,但又那牲畜有些发怵,不敢贸然出动。长桓在前护着蜚,道:

“蜚,看我对付这畜牲。”

双手舞动,划出几道圈圈绕绕,几缕七彩光晕从他手上散开,长桓提一口气,轻轻往光晕中心吐气,朵朵白莲卷入其中,一朵化两朵,两朵化四朵,四朵化八朵,如此绵延不绝,口中白莲不断吐出,霎时便集结了大大一个花团,簇簇白莲在掌力指引下飞旋,用力往外推,卷着一股飓风攻向灵兽。

待莲花即将到灵兽眼前时,长桓一鼓作气,口中白莲迅如雷电,每一片花瓣都成了尖利的暗器,直刺向灵兽。

如此攻势之下,花团必将灵兽团团裹住,无数利刃刺身,灵兽在劫难逃。长桓正当得意之时,以为一举收伏了那畜牲。但脸上喜色渐变为惊疑,眼看着花团非但没将灵兽包裹,反而越变越小,片刻间,全都消失不见,就如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没撕碎棉花,反被棉花轻而易举化解了。

白莲都去哪儿了?长桓惊奇地瞅着那忽然变得温顺的灵兽,见它正在大嚼刚刚吞咽的莲花,三个嘴巴各自咂摸着味道,打了三个个饱嗝,肚子圆滚滚快要撑爆了,毛发竖起,咧着嘴,似笑非笑,冲着长桓哼哼唧唧,凑了过来,摇着尾巴,把脑袋靠了上来。蜚警觉地从长桓身后钻出来,挺直身子直视灵兽,那神情似在说:滚远点儿,小心我收拾你。

长桓先是一惊,拉着蜚向后缩了一步,那灵兽根本不在意蜚的不满,眼里只有长桓,紧跟着上前一步,伸长三个脑袋去长桓身上厮磨,神情温柔,以示好意。长桓明白过来,灵兽是吃饱了自己的白莲花,要向自己示好,于是放下戒备,试探着摸了摸中间的脑袋,两边的立刻往他手心里钻,三个你拥我挤,来回攒动,弄得长桓手心发痒,不由得笑出声来,灵兽见状,也是十分欢喜,整个儿扑将上来,攀在长桓身上,伸出三只舌头舔舐长桓,更教他笑得前仰后合,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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