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環宫里,龟老人坐在床榻边上安抚着甘修,柏舟站在门口向外遥望,等待甘棠归来。就在方才,龟老人已向他阐明其中的缘由,妖族的恩怨情仇亦无法理清,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姐弟俩个,暗暗思付:如今闹到这步田地,晨风这支救兵怕是请不了了,人间有人间的战事,妖界亦有妖界的纷争,悲苦忧怖皆是一样的。
回头瞧瞧床榻上神情萎顿的甘修,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滋味:甘修方才化出人形,就遭此变故,本就孱弱的身子怎能撑住,他内心的煎熬旁人是体会不到的,甘棠亦好不到哪里去,暮雨走后她也走了,此时还不归来,不知她可安然无恙?当务之急是要安置妥当姐弟二人,赶回安济国。
来之前,柏舟并未将自己的心思全盘托出,他所想的是此行一则请晨风相助防御李琴安,二则将甘棠姐弟托付晨风,未免二人再因自己受到伤害,恰恰和甘棠所思如出一辙。但甘棠突然这么一闹,晨风且为暮雨的安危忧虑,无暇他顾,何须给他雪上加霜增添麻烦。思来想去,救兵是不能请了,托付甘棠甘修的事找龟老人再合适不过。
于是,柏舟转身进屋,走到床榻边,看看甘修,见他双目迷蒙,虽睁着眼却似昏睡,问道:
“龟爷爷,修儿精神不济,何时才能恢复。”
龟老人叹息一声:
“我亦不知,他目中无物,神智几乎丧失,这是魔怔了,乃是心中郁结,什么时候心扉打开了,自然就好了,如若不然,恐怕还要多等些时日。”
柏舟安抚道:
“只要身子还是好的,精神总能好起来,过往的事已无法改变,眼前的人才最重要,晚辈相信待修儿想起自己还有个姐姐甘棠爱着她护着他,他一定会对从前的事释怀的,那时自然就好了。”
龟老人听柏舟此言,脸上多了一丝安然:
“柏舟,棠儿果真没有选错你,以后她身边有你我也就放心了。”
柏舟听着这话,心中感慨良多,暗道分别生死难料不知是否还有机会陪伴甘棠,只道:
“龟爷爷,晚辈还有一事相求,请移步到外面吧。”
龟老人会意,点了点头,为甘修掖了掖被角,轻声道:
“修儿,你睡一会儿吧,爷爷去去就来。”
甘修犹似不闻,未动一下。
龟老人和柏舟轻轻走了出去,虚掩上房门,在廊下驻足。龟老人难掩伤悲无奈之情,道:
“柏舟,你既是棠儿认定的人,就是我的孙婿,有什么便直说吧。”
柏舟朝龟老人深深一拜,道:
“龟爷爷,您于甘棠修儿有养育之恩,此情堪比天高,最是关心他们,从前我没能护住甘修,害死过他一回。现今,我绝不能再让甘棠和修儿涉险,只要他们平安,我才能心安。实不相瞒,此时我安济国正要经历一场浩劫,朝中有一逆贼李琴安修炼成邪魔,夺取了可掌控傀儡军团的兵符,一旦被他集齐了散布于天下各处的百万傀儡大军,便会以风卷残云之势袭来,莫说是精锐之师,就是妖界,一时恐也难抵挡这群豺狼恶魔。李琴安已是疯癫,甘棠若与他抗衡,难有胜算。国难当前,晚辈必会与逆贼决一死战,生死难料,岂能将甘棠卷进来。思量再三,此时唯有前辈可以托付,还请龟爷爷看护住甘棠和修儿,莫要让他们再入人间,若有一线生机,我自会来寻甘棠,若一别再无缘相见,但求她忘却心宽,勿以为念......”
“好一个忘却心宽,勿以为念。”
一个冷清的声音打断了柏舟,此人除了甘棠还能是谁?柏舟抬头看时,甘棠已到了眼前,魅惑一笑,异香袭来,一团烟雾笼罩了柏舟,他双眼一闭,身子一沉,全没了知觉。甘棠身后一名鹭族咻地抢上前来托住柏舟,向甘棠点点头,背起柏舟走了。
龟老人看看被迷晕的柏舟,回过头来向甘棠道:
“果然,你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来之前你便没打算放他回去。柏舟是个好孩子,他宁可自己独身赴死,也不想你受牵连。棠儿,你可都想好了?”
甘棠点点头,道:
“龟爷爷,你既知道我的性子,必不会拦我的,柏舟和修儿由您照看,我最是放心,只是又要辛劳您了。留守在安济国的白鹭族人已传递讯息,李琴安带领傀儡大军压境,其势不可挡,不日便会攻入都城,我已集结瑯環宫里所有能参战的妖族,即刻启程护卫武城,此战我定要坚守住了,龟爷爷,甘棠就此别过,瑯環宫的一切就交予您了。”
说罢,转身便走。
龟老人叫住她,道:
“棠儿,莫要逞一时之强,定要爱惜自己性命,城池失了可再夺回来,人若没了教牵挂你的人怎生是好。”
甘棠驻足片刻,没有回头:
“我既说了便要做到,柏舟心系天下苍生,不肯偷生。而我只求保他一人平安,自然要顾念他所思所想,教他心安,我若没了,龟爷爷就把我从他的记忆里抹去,至于修儿,他也总会明白。”
龟老人深知多说无益,甘棠这一去轻易不肯回头,只得由着她了,长长哀叹一声,回房去照看甘修了。
才入瑯環宫时,甘棠早已吩咐下去,命跟随而来的将士召集瑯環宫众妖,挑选骁勇善战的妖族,仓促间组建了一支五千余数的队伍,统一队形装备,在演武场集结。
妖族里亦有将领在前打着军旗呼喝指挥,众妖队列有序,步伐震耳欲聋,大有精兵强将的风范。未避免路上惊扰人间,甘棠对妖军严加管束,命那些可化为人形的妖皆化成人的模样,实在修为浅薄无法完全化去原型者,就以军帽军服多加遮掩,混在大部队里行军,单单从外头看,与常人无异,只是很可能帽子里藏着耳朵,铠甲里塞着尾巴,兵器窝在毛茸茸的大爪子里。
这时,祝馀恰巧兜兜转转回来,看到大军整装待发,又是吃惊又是好奇,悄没声围着大军绕了半圈,观望时脚下一软,差点儿卷入妖军铁蹄之下,呜呜哼叫几声,赶忙后退。一眼瞥见红锦和两只兽儿正站在演武场最高的瞭望台上一览妖众,立刻飞身窜了上去,挨到红锦身侧。
红锦大喜:
“祝馀祝馀,你回来啦,长桓呢?他是去寻龟爷爷了么?仙女姐姐怎么样了?长桓可把她追回来了?即便这会子没回来也不打紧,晨风哥哥早已经出去了,自会寻到仙女姐姐,劝她别再发怒长出枝枝叶叶来,流殇说,大人的事还需大人解决,咱们只管听他们的话就好,自家女人吵吵闹闹,哄哄就好了。”
一边自问自答,一边任抓挠祝馀三只脑袋,他哪里知道祝馀方才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长桓再回不来,暮雨已不是从前的暮雨,将来的事也绝非哄劝就能了了。
祝馀享受着红锦带来的温情,他一双小手轻轻痒痒的抓挠卸去祝馀大半的恐慌和忐忑。祝馀朝红锦不停蹭着脑袋,似要向他诉说自己的震惊和委屈。但红锦全被眼前热闹的景象吸引,哪里留心它的异样,望着大军,难掩激情,继道:
“祝馀,你看,妖族也能组建这样威武的军队,他们听命于甘棠,即将发兵去凡间大战一场。可惜龟爷爷不许我出征,否则我一定在战场上杀他个人仰马翻,教那个坏蛋李琴安跪地求饶,天下从此国泰民安。自古英雄出少年,唉......我壮志难酬哇!”
说着,满脸的兴奋渐渐变成沮丧。原来,红锦无意间听得龟老人和甘棠商议领军迎战李琴安的事宜,他又在白鹭族间来回穿梭,隐约听得行军打仗之事,不由得满怀激动,去央求龟老人许他随军征战,龟老人自不会应允他的要求,是以,红锦只得在高处望军兴叹了。
甘棠几乎调集了瑯環宫所有善战的妖族,唯下令二兽守护在瑯環宫,不得擅离。二兽心绪不佳,便跟着红锦来到了瞭望台上过过眼瘾。
红锦知道它们的心思,安慰道:
“你们和我一样,也是不能去的,就在这里看看景吧,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冲锋陷阵。”瞅瞅祝馀:
“自然也少不了你。”
祝馀亦被台下壮观的景象吸引,渐也将其余事抛之脑后。一孩三兽正看得起劲,忽听得云空中一声长鸣,几个脑袋一起昂起向上观望,只见霸鹟快如离弦之箭,眨眼间没入妖军之中,身形洒脱迅捷。
红锦目光随着霸鹟转移,又是一声叹息:
“还是鸟儿好,长着两只翅膀,飞又高又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心里一阵激动,两手架在嘴边,冲着霸鹟大喊道:
“霸鹟,霸鹟,我是援军,如有军情,速速来报。”
回音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也不知霸鹟听见没有,倒把自己喊得慷慨激昂,自以为真的就是原地待命的援军,如同吃了颗定心丸,立时欢喜起来。
大军整装出发,妖族里亦有将领在前打着军旗呼喝指挥,众妖队列有序,步伐震耳欲聋,大有精兵强将的风范。甘棠一路前行,途中又集结了众多志同道合的妖族,扩建成万余的妖军,浩浩荡荡全速前往安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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