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旧忆新生

有着林叶遮蔽,加之月上柳梢,眼前的道路免不了显得昏暗阴沉些。

朦胧的环境总是能模糊那本就无形流逝的时间,待到穿过原本所见的密林抬头时,头顶的月亮已然又偏移了不少。

摆脱了头顶遮盖的枝叶,一瞬间开阔明亮起来的视线反倒是让正逐渐习惯了漫步森林的景晏多了几分突如其来的不适,就连小黑也不由得本能地闭上了自己两只漆黑的眼珠。

确认过时间,再垂眼望去时便可以发现,眼前所见正前是一块地势略显低矮的开阔地,除却稀疏了不少却依旧看得出生气的植被和几座小山,格外显眼的便是地界中央镶嵌着的那个偌大的圆形湖泊。

同自己跟随而来的那条溪流那般,周遭不乏其他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水流,小如泉水,大如湍流,声音各异,却都以各自的流速尽数顺势汇入,随着波澜在月色下荡漾开若干银白的明光,翻涌着阴冷湿寒的气息。

一旁的景晏注视着眼前此景,默默地对照起来。

不得不说,同脑海中已有的印象的确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但毕竟也已然过去了数年,有些变化想来也算不得什么意外。总的来说,无论是幽邃的环境,亦或是寒凉的阴气,大体还是一如回忆中那般令人难忘。

如今,已然有些模糊的画面就这样再度清晰起来。

紧接着,景晏果断地将灵识外放,毕竟若是真的要一处一处地寻找实在是有些太过麻烦。

循着记忆中的大体方位,景晏很快就将注意凝聚在了一个自湖泊约几十丈外的山体之上,敏锐的灵识下,只见大小零落的碎石尘沙杂乱地堆积着,看不出什么人为的痕迹,更像是因为什么内在的缘故自行坍塌,只不过只凭那依稀可辨的其后隐隐有空气流动的痕迹,赫然便是有洞口隐匿的模样。

“那,就是这里了。”

几息过后,只待无声站在碎石的前方,那从踏入这周遭起就一直不曾散去的冷意更是随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空气扑打上景晏的眼角,若只凭这身躯兴许还分辨不出,但如今他神识依旧维持着探查的动作,这点气息流动便算得上显眼。

将体内灵力汇聚于指尖,小心谨慎在上,景晏不忘先在周遭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法阵,随后方才将灵力充分运转,那赤色的灵芒布满掌心,裹挟着冷意蒸发后略显炽热的空气,随后一掌便将堆积乱石的角落部分从洞口击飞而去。

那碎石大多伴着几点沉闷声响落入不远处的湖泊之中,激起朵朵水花,少许随着阵法内轰鸣之后哗啦啦地摔落一地,碎裂成灰,带起一面呛人的烟尘。

傀儡身本就不需呼吸,景晏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刻意维系着也逐渐转变为习惯了的身前起伏,老实说这件事到如今也依旧多少能够分走一些他的注意。同时,他还不忘在自己脖颈上还有条又动了动身子的小黑,掩了掩自己领口的布料,挥手以灵力全数散去了扑来的尘土。

很快,噪音归于静寂,连带着扬起的尘沙也渐渐落于地面,景晏撤去阵法上前几步,一个足以容纳他弯下身子经过的洞口就这样半遮半掩地裸露于眼前,同时,更加浓重的寒意就这样更加毫无阻碍地径直扑面而来。

纵使是五感本就淡漠的人傀此刻也本能地因此僵了一瞬,垂下的衣摆更是已然有了冷凝成冰的痕迹。

景晏果断抽身,直到后退至原本身后数十步的湖边,那奔涌而来的冷气方才仿佛像是到达了所触的界限,没能在袭上他的身子。

脖颈间的小黑似是烦躁地拍了拍尾巴。

也没去在意那一小节纤细却有力的蛇尾有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景晏只是在感受到那一点触觉时下意识抬手安抚了一下情绪变化的小黑,就像他这些日子以来日常会做的那样,而他此刻的脑海中已然被其他的念头所充满。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这洞底的寒意也浓厚了不少,想来便是那玄冰莲又成长了的缘故,若是如今来到此地的真的是当初那个初入筑基的自己,毫无准备地便闯进去,只怕是真的会被冻成冰雕吧。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做出这般的判断,景晏当即便意识到自己调动的灵力还是不足,便再度引动经脉中的暖流,加固了周身的防护。

当然,无论如何,这具躯壳也实实在在地就是只有着筑基的修为,只凭这点自然还是不能全然抵挡这山洞内的寒意,更别提那洞底深处如今看来大抵是凝结了整座秘境**寒凉的玄冰莲了。

对此,景晏自然也是早有准备。

或者说,也正是因为有了它,他才会真正将玄冰莲视作自己此行的根本目标。

紧接着,一块状似矿石却明显有着灵芒闪动的红色晶石随着腕间一闪,落入了景晏手中——正是他从昆仑石室内带出的那块龙血!

而就在此物现出的那一瞬,周遭的冷意便瞬间有了清晰减弱的痕迹,那仿佛入骨要将人彻底冻结的寒意这才变得勉强可以忍耐。

“虽说不知是否真的如师尊所言是真龙之血……”感受着周遭的变化,景晏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略显轻松的微笑,“但至少,此行的第一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引动着那龙血的力量抵御寒意,景晏回首再度打量了一下周遭。

这番来到这秘境中央一来有过去记忆作为依据,而来赶路途中未有其他阻拦,想来他人一时之间也无法涉足此处,但难免会有进入秘境时便被传送到附近的可能,虽说这洞口随时从远处应该看不出太大端倪……思索片刻,景晏还是选择留下了自己的一缕神识作为警惕。

探查和拆分终究还是不同,从前的他或许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但对于如今伤势未愈的他而言,这样的做法还是不免带来不适,景晏只得皱着眉将分出的神识仔细隐藏起来。

脖颈间的黑蛇似是发觉了什么拍了拍它的尾尖,隐隐有些躁动起来,嘶声响起,似是询问,似是担忧。

“放心,我无碍。”景晏缓了缓头脑中那有些清晰的钝痛,老实说不是什么难耐的不适,或者说在经历过当年祭阵那一遭之后大概也没什么疼痛能让他感到无可承受,但感受到小黑可能因此而感到的担忧,他还是出声表达了自己的安抚,明明在这寒凉之地,心口却像是有什么温热细流缓缓流过。

兴许是这“复生”以来第一次正式踏入这修真界的缘故,景晏此刻的心绪不由得便复杂了些。

赤阳诛邪阵中岁月流转尽归于无,唯有痛苦千篇一律,在那昆仑密室中又不知沉睡多久,如今醒来入世,脑海中的印象同当年最终其实相差不多,心境认识也是同样。不同于从小相处的长辈亲友,他同小黑的相识来源于一场明显或许别有深意的萍水相逢,如今数月相处而来却的确已然萌发了些实际存在的朋友温情,对于一直不得不孤身生活在昆仑深处、只能形只影单面对一切艰难困苦的景晏而言,这样的关怀实在是有些难能可贵。

是啊,最近短短几天,自己在丹穴也已然有了微妙的不同——不必再长久阔别挂怀的师尊,插科打诨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以及其他相交相识的同修,尽管实际的联系还未曾加深,却也已然实际上扎了根,不同于过去的那个无形无名的紫炎峰大师兄——不仅落于他人眼前无法报出自己的师门来历,甚至死后名姓都无法回归丹穴。

此刻唐突回望,虽然不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景晏的心头恍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才像是真的已然走出了那赤阳诛邪阵,甚至走出了那个终年冰天雪地的昆仑。

纵使先前便知晓自己已然离开了那悲惨的结局,也曾肯定过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但像如此这般正视似乎还真的算得上首次。

前尘茫茫,如今的确已然是一个新的开始。

而间接让他真正漫无目的意识到这些的,是他自己颈间的这条小家伙。

见人不知为何迟迟不再有言语,小黑脑海中的担忧不减反增,调动着湿冷的蛇信便舔舐上身躯下莹白温热的皮肤,随后,一只带有相同温度的手掌便探了过来,随之,盘附的身躯也一步摆脱了明亮的月光,踏入了身前洞中的昏暗。

黑暗中,只盘在人脖颈的小黑看不见全貌,只觉双眼一黑,那手掌轻抚额顶的热意平白便更为清晰了许多。紧接着,它所亲近那人的声音便轻柔地随着他同样和缓的动作传来。

“小黑,虽说不知你我为何会这般相遇……”它听见他轻轻唤道,语调中夹杂着不难分辨的清浅笑意:“但我很高兴,你能陪在我身边。”

景晏的声音被刻意的压低了许多,有些低沉,却依旧满是独属于这个人本身流露而出的温润与和缓,安抚了小黑的不安,同时,也让它从对方言行间感受到的那分亲昵和善意更为清晰了许多。

只是如今神智不清的小黑暂且不知,对于日后而言,方才景晏这一句目前甚至不能理解个全部的言语将在数个夜幕之下辗转入梦,尤其是那几分不曾掩饰遮盖过的笑意,在寒凉的空气中都仿佛浓聚着暖意,一度渗入脑海,撩动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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