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弑同悲

鲜血喷溅,腥气弥漫,失智的百姓如同豺狼虎豹一般扑将上来,意欲将其分而食之。

好在一道符咒携着刺目光焰砸了过来,轰开了一片失控的人,在不及他们反应之时,一人抱起昏厥过去的孩子,转身就跑。

那人在黑夜中狼狈地边跑边喊:“这里有几个失控的人——有没有攻伐系的人来看看,还有疗愈系的朋友——这有人受伤了——”

无人有暇顾及他。

奇焳不知疲倦地在云间世地界上空盘旋,云间世结界无法隔绝其声貌,铺地盖地的黑与尖锐刺耳的啼鸣笼罩世间,世人绝望恐惧,却又避无可避。

陈端抱着濒死的孩子一路狂奔,莫说攻伐与疗愈系的修士,这一路下来,连正常未失智的人都遇不得多少。

他咬咬牙,一路朝着山顶奔去。

陈端攻伐类术法虽不强,躲避攻击却很快,于是在妖魔横行的云间世,竟然一路跌跌撞撞地直奔到了陆明周面前。

待陆明周又挥剑斩碎一只妖魔,陈端忙抱着孩子上前道:“尊主,神智清醒的百姓都转移到各处大殿和弟子住所内了,只是这个孩子受了很重的伤……”

陆明周暂时闪身到一旁,细细察看了那孩子的伤势。好在陈端用符咒暂时吊住了他一口气,否则这样一路奔上山来,这孩子早便断气了。

陆明周抬手施了疗愈咒法,为他续上气又止住血,转头望了灯火通明的中孚大殿一眼,一时竟不知能把这孩子送到何处。

默然片刻,陆明周才道:“如还发现重伤的百姓与修士,直接将他们带往药堂侍药长老处,不要在外多作逗留,也不要靠近人群聚集处。”

陈端道:“可是尊主,好多人都受了挺重的伤,侍药长老自己也受了伤,这么多人,他治得过来吗?疗愈系修士不是都在人多的地方吗?”

陆明周原不打算多费时间解释,奈何眼前一阵发黑,拄着剑才立稳,便得空解释道:“太重的血腥气会加速狂化,尚且清醒的百姓虽已用上了清心咒,但我们仍不知他们有无可能狂化。”

“我知道了,”陈端有些惊惶,“尊主,您怎么了?”

“我没事。”陆明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已然有片刻模糊,“你快去。”

陈端慌慌张张地应了,护着那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奔向长老寝居。

陆明周缓了一阵,待体内灵流稳定,才又提剑斩杀妖魔。

神树之下镇压的妖魔在三百二十年前掀起了不小风浪,如今虽已沉睡数百年,威力却仍不容小觑。

云间世大部分修士都被遣往襄助各地方仙门,余下修士要么守在各百姓与受伤修士聚集之处,要么忙着处理趁机作乱的小妖小魔与狂化的百姓,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对抗大妖魔。

陆明周刚上任掌门,与掌门令的力量尚不完全契合,因此接连消耗大量灵力,已然有些疲惫不支。

原以为云间世结界尚在,结界之内的妖魔就会渐渐平息……他又一次想错了。

奇焳销声匿迹三百余年,令修真界忘记了其威力何其巨大。

诛杀妖魔邪祟是修士之责,可奇焳出世,牵扯了太多无辜百姓。

奇焳被云间世镇压了这许多年,可云间世只知其力量巨大、又与镜阳宗季家一脉有契,却不知奇焳最擅调动人心杂念,令其失智。

只这一只妖兽,便足令修真界地覆天翻。

无人能免去贪瞋痴妄。无人能……

陆明周将已然通体血红的云振剑捅入又一只妖魔的胸腔,遍山妖魔终于被诛杀殆尽,震天动地的嘶吼咆哮终于消失不见,转而被无处不在的低吼与诡异的悉悉索索声代替。

陆明周转头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中孚殿,来不及喘息片刻,便又匆匆奔下山。

先前大多数百姓都集中在山腰与山脚,如今尚且清醒的百姓大多被转移到了山顶,失控狂化的百姓则多被阻在原地。

奔至山腰尚未见人影,想来众修士得了令,都已将失智的百姓引往了山脚,只是不知如此究竟能否阻止失智百姓进一步狂化……

陆明周思绪纷乱,正欲继续奔下山,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声音太特殊、太刺耳,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否认。

是吞肉嚼骨之声。

陆明周心中一冷,转而朝着声音来处奔去。

往日里云间世被结界笼罩,遍山总会铺上一层月辉般的淡淡金辉,如今结界虽仍在,奇焳遮天蔽日的黑羽却掩去了这层辉光,转而铺上一层黑暗与火光交替的诡异色彩。

陆明周在一明一暗交替之中,缓步朝着耸动的人影走去。

一人扑在地上疯狂撕咬吞食,另一人被他死死按在身下,一条腿及一只手臂已然消失不见,却仍不住地挣扎着。

未及反应,陆明周已凭本能拔剑捅穿了那个扭曲癫狂的人影。

这一剑一如既往地快且准,那人只来得及微微侧过头,死白的瞳眸不甘而怨怼地盯住他,温热的血飞溅而来,陆明周呆立在原地,没有躲开,被喷了满身。

人与邪祟不一样。

活人的血是温热的、鲜红的……

云间世的掌门杀了百姓。

可他们还算是活人吗?若是活人,为何行妖魔邪祟之事?若是死人,为何体貌与常人无异?

陆明周的思索之能像是早已死去了,诛杀妖邪,救治伤者,一切只能凭借本能。

他奔上前去,见先前被撕咬的那人脖颈被咬得鲜血淋漓,已经失去了意识,再一探那人颈侧,虽仍温热,却已经不再搏动。

不过短短一瞬……他拔剑刺穿狂化的“人”时,此人也被咬断了喉管。

已经没了呼吸的身躯上汩汩流出的血仍然温热,浸透了陆明周的衣摆。

过了好半晌,他才麻木地站起身,正欲提剑往山下走去,却忽听山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掌门令也不受控制地发烫震颤起来。

上空的奇焳妖鸟再度发出一声尖锐啼鸣,遍山便又掀起一阵癫狂嚎叫,与山石崩裂之声混在一起,如同一把利剑,直凿人的脑颅。

陆明周心中也是轰然一声,渐趋混沌的神智终于被砸得清醒了几分,他再顾不得什么活人死人,转身朝山顶掠去。

地牢坍塌了。

地牢之中关押的无论人鬼妖魔,都迫不及待地自地牢之中逃窜而出。

……

贺江年抓着明澄剑,一路自弟子房奔往中孚殿,闪身避过无数妖魔鬼怪与狂化的修士百姓,总算看见了枯萎倒塌的神树的影子。

他顾不得穿戴御寒斗篷,只着了一件单薄中衣,周身满是尘灰与鲜血,前襟亦是一片鲜红,闪避的身手也不如往日一般灵活,却仍一反常态地没有用剑。

即便神树已倒,镇魔宝剑仍可与神树相互感应,是以在神树附近不能使用镇魔宝剑,以防其灵力过早被消耗。

镇压奇焳,只剩这一把剑了。

又一次避开一名扑上来的百姓,贺江年死死咬着牙,径直向倒伏的神树奔去。

往日轻而易举几步就能奔过去的距离,如今显得那样遥远不可及。

贺江年眼前阵阵发黑,小腿蓦地一痛,回头见是一名发狂的百姓咬住了腿,将他往后拖,便抬手放出一道光刃,却偏了道,只堪堪擦过那名百姓的脸颊。

他忍着剧痛想要爬起,却先有一人出剑刺穿了那人。天玑长老拎起贺江年,转身继续朝神树奔去。

贺江年被天玑长老拽着狂奔,却因心力不支而连连趔趄,终于在又一只鬼手拽住脚踝时滚下了山。

如此一滚,神智反倒清醒了些许,贺江年一咬牙,攀住山坡上一块突出的石块,用力往上一攀,却因双腿无力而再度滑了下去。

指尖已经磨出鲜血,再度渐趋无力。

贺江年不敢多看多想,只咬着牙死命往上爬,天玑长老终于奔过来,拉着他往上一拽。天玑长老此前诛杀数只妖魔,也有些体力不支,险些没拽住,好在贺江年借了力,总算攀了上来。

然而这短短片刻,神树周围却忽地换了一批人鬼妖魔,正是先前被关押在地牢的邪祟。

贺江年目光一转,刚瞥见抱手立在神树边的两个黑影,便倏然转开了目光。他下意识退了几步,将明澄剑往天玑长老手中一塞:“师尊,我将剑还给你……我去堵他们。”

天玑长老愕然道:“贺江年,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早便与你说好,这把镇魔宝剑交与你,必须由你亲自将其刺入神树,以替代神树镇压奇焳之用,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贺江年抬起眼,死死盯住立在神树旁的云鹤与贺昀二人,却极力避开了两人死白的瞳眸。

“上一回就是我亲手把他们押回来的,这一次,还是我来。”

贺江年哑声丢下一句孤零零的话,就此将明澄剑一扔,飞身迎了上去。

贺江年虽拜天玑长老为师,可近身格斗时一招一式却总也摆不脱云贺二人的影子,三人对战,竟生出一丝铜镜相照的滑稽感来。

可一招一式再相近,也敌不过云贺二人冷漠如常,而贺江年方寸渐乱,短短时日,他手中的捆仙索就废了三根,右臂亦是筋骨错位,一时动弹不得。

他失力伏倒在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斩杀神树旁邪祟的天玑长老。

只要再拖一会儿,就能……

云贺二人见明澄剑不在贺江年手中,便也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去截天玑长老。

贺江年盯准时机,猛地将错位的骨骼“喀”地一声拧回原位,二人听见这几乎微不可察的动静,正欲回头,却忽觉背后一凉,一道紫色灵光凝成利剑,猛然扎向云鹤的后背!

云鹤不及回身,只能下意识侧身闪避,却避无可避地被那道灵剑扎中,霎时有如寒流贯体而过,清晰地感知到灵力正一寸一寸被冻结。

贺昀闪身避开贺江年放出的另一道灵光,迅疾抬手打碎扎入云鹤后背的灵剑,就势五指成爪,宛如恶鹰扑食般擒向贺江年的脖颈。

贺江年翻身闪过,又是一道灵剑扎入贺昀体内,这一次,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心脏,或许只差半寸,就……

他仿佛忽然被一道火舌燎着了,尚不及反应,已然收了手。

若说云贺二人在贺江年的同一招数下吃两次亏已是侥幸,这一次良机错过,却不会再如此侥幸了。贺江年永远会下意识避开要害,而云鹤与贺昀却从不会手下留情。

云鹤早抬手封住了自身的灵脉以防止灵力被全部冻结,见贺江年倏然撤手、一时怔愣之际,已然一手成爪,直掏贺江年心脏!

温热的血喷溅开来,贺江年的双目被突如其来的鲜红一刺,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的红,几乎不能视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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