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马威

门被推开一条缝,外面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那粘腻的拖行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缓慢、湿重的呼吸声,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江帆僵在椅子上,手指还按在已经关闭的主机电源键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这不对吧…这上班才第一天就遇到这档子事,这也够邪门的,话说咱们不是唯物主义吗?

短短几秒钟江帆就莫名其妙想到前段时间国家官方发布的关于发现中粒子的视频。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门缝。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门外,停在那里,等待着,或者……观察着。

门轴发出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门缝扩大了一指宽。没有完整的身影出现,只有一片移动的、不规则的阴暗堵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走廊的光线。

那股铁锈混合着泥土的沉闷气味变得更加浓郁,几乎令人作呕。

江帆想起手册第九条的最后一句:“无论听到任何呼唤您名字的声音,都不要回应,不要开门,直至次日阳光照进窗户。”

可问题是现在距离第二天日出还有十多个小时,想到这里江帆嘴角撇了撇。

现在,门不是她开的,是外面的东西打开的。她没有回应,但对方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一只手指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那手指异常肿胀,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表面布满褶皱,像是长时间被水浸泡过。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淤泥。

它没有试图完全推开门,只是用那根肿胀的、肮脏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下地刮擦着门内侧的金属锁舌。

刮擦声很轻微,但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刺耳。那动作缓慢而持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仿佛在试探,又像是在玩弄。

江帆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办公室的窗户,外面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透,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灯映照出一点点模糊的光晕。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她突然想起手册上还有一个说明……

刮擦声停止了,那只手指缓缓缩回了门缝。门外的阴暗似乎移动了一下。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又夹杂着一种湿漉漉的、液体在喉咙里翻滚的咕噜声

“江……帆……”

它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江帆吓得一片空白。

江帆咬紧了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回应。

“新来的……副主任科员……”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语速缓慢,每个字都拖着尾音,“地下的图……好看吗?”

它知道她看了图纸!

“归档室……在等你……”

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扭曲的笑意:

“下来……聊聊……”

门缝又扩大了一点。那只肿胀的手再次出现,这次是整个手掌按在了门板上,推动着门向内打开。

手掌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指关节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更多的阴暗从门缝里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她不能坐以待毙。

手册只说了不要回应不要开门,但现在门正在被外力打开。

她环顾四周,办公室空荡荡,没有可以抵门的东西。窗户是封死的双层玻璃,无法打破逃生。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左侧的党旗上。旗帜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

江帆想起手册第一条:若旗帜无风自动,闭眼默诵。现在旗帜没有动,但危机就在眼前。

这条规则是否能在这种情况下提供保护?她不知道,但这是唯一能想到的、与规则相关的依仗。

她一把抓起了那面小小的党旗,旗杆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江帆有了切实的安全感,紧紧握在胸前,旗帜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手指。

门被推开了更宽的距离,足够一个成年人的侧身通过。门外的阴暗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看不清五官,只能感觉到一种浓重的、不祥的存在感。

那股铁锈和淤泥的气味几乎充满了整个办公室。

拖行声再次响起,那东西开始向门内移动。

江帆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所有杂念,在心中默诵:

“我们的**和**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记忆中的文字上。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她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湿重的呼吸声和粘腻的拖行声更近了,就停在她工位隔断的入口处。

“……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一阵冰冷的、带着浓重潮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

那东西就在她面前,非常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脖颈上扫过。

“……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张思德同志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还要重的……”

默诵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

那东西没有立刻攻击她,但它也没有离开。

她能感觉到它的“注视”变得更加具象,像针尖一样刺着她的皮肤,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

那湿漉漉的呼吸声几乎贴到了她的耳边。

冰冷、滑腻的东西轻轻擦过她的耳垂。

江帆浑身一颤,默诵几乎中断。

她强行稳住心神,继续下去:

“……‘精兵简政’这一条意见,就是党外人士李鼎铭先生提出来的;他提得好,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采用了。只要我们为人民的利益坚持好的,为人民的利益改正错的,我们这个队伍就一定会兴旺起来……”

冰冷的触感从耳垂向下滑,沿着她的脖颈曲线,缓慢地移动。像是一条无形的、湿冷的舌头,又像是一根没有生命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探究意味。

这种接触不带有直接的暴力,却充满了亵渎和挑衅的意味,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江帆顿时感觉恶心。她紧紧闭着眼,握着小旗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默诵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我们今天已经领导着有九千一百万人口的根据地,但是还不够,还要更大些,才能取得全民族的解放……”

那冰冷的触碰停在了她的锁骨上,然后继续向下,滑向她西装套裙的领口,反复摩挲纽扣。

江帆的恐惧和一种被侵犯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但她牢记着规则:不能回应,不能睁眼。

“……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她颈下的皮肤。那滑腻的触感继续向下探索,几乎冷气包裹江帆整体。

屈辱感让江帆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东西近在咫尺的、扭曲而模糊的形态。

“……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不过,我们应当尽量地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默诵接近尾声。

那冰冷的探索也似乎变得更加大胆和具有压迫性。

就在这时,江帆紧紧握在胸前的党旗,那面小小的红色旗帜,突然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

这股暖意很淡,却异常清晰,瞬间驱散了一小片笼罩她的冰冷。那滑腻的触碰猛地停顿了。

门外的存在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不满的嘶嘶声,像受惊的蛇。

江帆抓住这瞬间的间隙,将最后一段默诵完成:

“……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

默诵结束。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湿重的呼吸声和粘腻的拖行声也听不见了。

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淤泥味似乎在逐渐变淡。

江帆仍然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全身的感官都处于极度警觉的状态。几秒钟,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她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失望又像是恼怒的叹息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然后渐渐远去。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感觉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点知觉,窗外传来公交车驶过的声音,天边也透出了一丝昏暗的光线,江帆才敢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四十,分明才过去几分钟,却转眼到了下班时间,江帆扯了扯唇角,也亏得备考期间背了时政,所以不用等到第二天。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门敞开着,走廊里空荡荡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

她工位周围的地板上没有任何水渍或污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她的耳垂和脖颈上,还残留着一种冰冷的粘腻的触感,这种感觉很糟糕,像极了口香糖粘在身上浑身不自在都错觉。

江帆的手心里,那面小小的党旗旗面似乎更加鲜红。她缓缓松开紧握旗帜的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着窗外逐渐变黑的城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天上班,就收到了如此“深刻”的“欢迎”。看来这个位置远比她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江帆一言不发默默地整理文件,决定明天上班的时候就穿无扣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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