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她的脸惨白得如同粉笔灰,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王鹏的尸体还躺在那里,无人敢去触碰,那摊暗红色的液体正在缓慢地蔓延,像一幅丑陋而邪恶的地图,无声地宣告着规则的权威。
她也听到了规则,看到了违反规则的代价。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花名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细微的颤抖却无法抑制。
“现在……现在点名。”她的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回答问题。”
这是规则一的要求。老师提问时,必须起立回答。
但林晚的纸条说……绝对不能起立。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黏腻地贴着校服布料。我该信谁?是那冰冷的、用最残酷死亡证明其真实性的广播?还是这个三年来几乎没和我说过几句话的同桌,这张来历不明的纸条?
理智尖叫着告诉我,广播是此刻唯一的、可怕的权威。但林晚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和她在极端恐惧下依然精准、隐蔽地递出纸条的行为,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可信度。
她在救我。为什么?是因为同桌的这层脆弱关系,还是因为……她也注意到了我这三年沉默的注视?
“张涛。”李老师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阴风。
坐在第三排的一个男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快,快到来不及思考,完全是长期服从指令形成的肌肉记忆。
“到……到!”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茫然。
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同情、恐惧,以及一丝……连我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期待规则是假的,期待他能平安无事,或者,更阴暗地,期待看到下一个“样本”,以确认生存的路径。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发生。
张涛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甚至嘴角扯出了一个扭曲的、试图安慰自己的笑容。
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影子,在日光灯(不知何时已恢复正常,却散发着一种阴冷的青白色光)的照射下,开始自己蠕动起来。那影子像是有生命的黑色淤泥,脱离了他的脚底,顺着地面蜿蜒爬行,猛地扑向了旁边一扇被灰雾笼罩的窗户——那里,浓雾之中,似乎隐约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孩童的轻笑!
“嘻嘻……嘻嘻……”
那笑声空灵而诡异,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张涛的影子贴在窗玻璃上,扭曲、膨胀,最后竟然化作了一个漆黑的、五指张开的手印,死死按在玻璃内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外面试图扒开窗户。
而张涛本人,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眼神已经彻底空洞下去,像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个诡异的、像是在模仿微笑的弧度,嘴角咧开,眼神却一片死寂。他就那么站着,“活”着,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变成了一具精致的人形蜡像。
“啊——!”又一个女生崩溃了,但她死死捂住嘴,只发出压抑的、从指缝间漏出的呜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不能起立回答!
林晚是对的!规则一在“老师提问必须起立”这一点上,说了谎!它是一个诱导人去死的、无比恶毒的陷阱!
信任是稀缺品,猜忌是生存的基石。规则五早就冷冰冰地提醒了我们。
李老师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张涛的异常,或者说,她不敢看。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是摸索着移向花名册的下一个名字。她的脖颈,似乎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僵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微前倾的姿态。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规则四……
“苏念。”
是我的名字。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像石头,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恐惧在疯狂叫嚣。
站起来,会变得和张涛一样,失去灵魂,成为一具空壳。
不站起来,违反明面上的规则,会不会像王鹏一样当场死亡,血肉横飞?
时间仿佛被拉长。我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有恐惧,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的审视。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人性中自保的一面被无限放大,没有人会为我发声。
“苏念。”李老师又念了一遍,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像指甲刮过黑板。
我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我该怎么办?赌博吗?用生命去赌林晚纸条的真实性?
就在我几乎要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膝盖发软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站起来的瞬间,我的小腿外侧,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是林晚的膝盖。
她没有看我,目光低垂,落在摊开的、早已无人关心的课本上,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她的膝盖,就那样稳稳地、坚定地抵在我的腿侧,传来一丝微不足道,却在此刻足以支撑我全部世界的温度和力量。
她在告诉我,她的判断是对的。
她在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她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将她的一部分勇气传递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我将自己死死按在座位上,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我的肩头。我低下头,避开李老师那混杂着惊愕、愤怒,以及一丝更深恐惧的眼神,用细若蚊蚋、却用尽了所有勇气的声音回答:
“到。”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被无形之手撕碎的痛苦,或者变成空壳的虚无。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恐怖没有到来。我还活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证明着我依然存在。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李老师那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厉声呵斥,想强行命令我站起来,但最终,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只是狠狠地、用几乎要捏碎那本薄薄花名册的力气,用笔在我的名字上,划下了一道粗重而扭曲的黑线。
那一道线,仿佛划过了我的心脏,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痛与庆幸。
我……活下来了。
因为林晚。
我侧过头,看向她。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蝴蝶栖息时翅膀的微震。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我,随之而来的是对林晚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感激与无法言说的、更深的好奇。
她怎么会知道规则的漏洞?
她为什么如此冷静?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我的心头,但在此刻,它们都比不上她给予我的那份生机来得重要。在这规则无序、死亡随行的地狱里,她成了我唯一可以锚定自身的坐标。
林晚:递纸条,给依靠,我是认真的。
苏念:收到,命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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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信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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