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枯瘦、指节突出的手就按在于望舒的桌面上,距离她那块摊开的碎镜片仅有几厘米。
钱教授居高临下地站着,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将他那双缺乏瞳孔的眼睛完全隐藏 behind them,只留下两片令人心悸的白茫。他微微歪着头,似乎对于望舒这面“特殊教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学生”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它们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于望舒身上,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注视。
于望舒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能感觉到身边喻年言和江汐瞬间绷紧的身体,以及云星临极力压抑的细微颤抖。
怎么办?承认没有教材?还是……
于望舒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规则!一切必须围绕规则!
她想起教学楼规则第二条:【请尊重师长。课堂之上,老师的要求即为规则。若发现老师的要求与既定规则冲突,以老师的要求为优先。】
老师现在的要求是“翻开教材”,但并没有明确定义“教材”必须是什么!他只是质疑她的“教材”“很特别”!
这是一个模糊地带!或许可以利用!
于望舒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两片白茫茫的镜片。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但尽可能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故作镇定的“学术探讨”语气:
“报告老师,这是我的……辅助学习工具。它能帮助我更清晰地‘认知’规则的……纹理和折射。”她巧妙地引用了课程名称《规则认知基础》,并将镜子的【映伪】和【折射】能力包装成了学习工具。
钱教授按在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表示认可。那一片白茫之后,似乎有某种冰冷的思维在评估着这个回答。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钟后,他那干涩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转移了目标:
“那么,告诉我,这位使用‘特殊工具’的同学。”
“根据《规则认知基础》第一章,当多条规则出现适用性冲突时,优先级最高的判定依据是什么?”
他直接开始了课堂提问!而且问题极其刁钻,涉及规则冲突的优先级!这正是她们目前最困惑的问题之一!
于望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答案!那本黑色的教材她连碰都没碰过!
周围的“学生”们依旧静止着,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喻年言的手在桌下死死握紧,墨规尺传来微弱的震动,似乎在尝试分析问题,但无法给出确切答案。江汐急得额头冒汗,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云星临几乎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
于望舒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回了桌面的碎镜片上。
镜面之中,映照出钱教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他身后黑板上还未擦掉的、刚才书写的一些关于规则分类的粉笔字痕迹。
等等……粉笔字?
在于望舒集中精神的瞬间,碎镜片微微发烫!镜面中的影像开始扭曲、聚焦,那些粉笔字的痕迹在镜子里被放大、重组,旁边甚至浮现出一些极淡的、暗红色的、如同注解般的细小符号和箭头!
【规则冲突优先级判定(基础)】:
1. 即时性物理安全规则(如:禁止明火)> 长期性行为规范(如:保持安静)。
2. 高阶权威指令(师长/管理员现场要求)> 成文通用规则(张贴规则)。
3. 特殊场景特定规则(如:考场规则)> 一般场景通用规则(如:教学楼行为规范)。
4. 若无以上明显区分,则以最终解释权归属方的即时解释为准。 (模糊提示:解释权常归……后勤?)
镜片竟然将黑板上书写的基础理论,以及更深层次的、可能未被书写出来的“注解”都映照了出来!
于望舒心中狂喜,但脸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她迅速消化着镜中信息,组织语言。
她抬起头,迎着钱教授的目光,尽可能清晰地将镜中看到的核心要点复述出来:
“报告老师,优先级判定依据主要包括:即时安全优先于长期规范;高阶现场指令优先于成文规则;特殊场景规则优先于通用规则;若无明显区分,则以最终解释权归属方的即时解释为准。”
她完美地回答了问题,甚至比黑板上写的更加详细条理!
钱教授按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收了回去。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厚厚的眼镜片后的白茫似乎闪烁了一下。周围静止的“学生”们,也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回答正确。”半晌,他那干涩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来你的‘学习工具’确实有点用处。”
他转过身,缓缓走回讲台。
“但是,”他背对着学生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恶意,“工具终究是工具。过度依赖,小心被‘折射’的光线灼伤眼睛。”
“现在,继续上课。”
他拿起粉笔,开始讲解规则分类,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教室里的凝固气氛骤然解除。那些“学生”们也恢复了“正常”,重新开始“听讲”,虽然它们的动作依旧僵硬。
喻年言四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于望舒悄悄对于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没事,并将镜片上残留的、关于规则优先级的信息低声快速复述了一遍。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接下来的课堂时间变得极其难熬。钱教授讲课的内容枯燥而诡异,充斥着各种扭曲的、自相矛盾的规则案例。他时不时会突然提问,问题都刁钻无比,涉及对规则细节的极端理解。
有一次,他点名让云星临回答一个关于“在特定光照条件下,影子违反‘禁止奔跑’规则时,本体是否连带受罚”的问题。
云星临吓得脸色惨白,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就在她快要崩溃时,她手中的铃铛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来一种模糊的、关于“意图判定”和“间接责任”的概念。她结结巴巴地将这种感觉组织成语言说了出来,竟然勉强过关,钱教授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深究。
还有一次,他让江汐解释“公共设施”的定义范围是否包括“流动的空气和光线”。
江汐被这奇葩问题问得目瞪口呆,差点骂出声。她捏着那根白色丝线的银针,试图感知“宁静”和“定义”,却一无所获。最终是喻年言借着墨规尺对“规则痕迹”的微弱感知,推断出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公共设施”的定义可能极其宽泛,甚至包括环境本身。江汐硬着头皮将这个推测说出来,钱教授才面无表情地让她坐下。
这堂课,根本不是在传授知识,更像是一场针对性的、充满恶意的考验和折磨!每一次提问都游走在违规的边缘,试图抓住她们的错误。
而她们,全靠着手中华丽而诡异的“器”,以及彼此间眼神的鼓励和信息的快速共享,一次次险象环生地撑了过去。
当那刺耳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时,四人几乎虚脱。
钱教授合上教案,毫无感情地宣布:“下课。下次课将会进行随堂测验,成绩计入总评。”
说完,他看也不看学生们,径直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们也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沉默地起身,陆续离开。
喻年言四人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这课……简直要命……”江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我感觉比我跑一万米还累!”
“他是在针对我们。”于望舒肯定地说,“那些问题,根本不是基础认知,而是在试探我们‘器’的能力和我们的理解深度。”
“测验……”云星临一想到这个词就感到恐惧。
喻年言的目光则投向了教室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又贴上了一张新的通知。
她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通知:为丰富课余生活,增进同学友谊,我校将举办“学院友谊联赛”。】 【本届联赛将以“规则探索与实践”为主题,详细规则及分组名单将于明日公布于公告栏。】 【请各位同学积极参与,为所属学院争光。】 【——教务处】
学院友谊联赛!
果然来了!但形式似乎变成了“规则探索与实践”?
而最让喻年言瞳孔收缩的是通知的最下方——
【本届联赛初始分组(暂定):】 【一本学院:……(名单略)】 【二本学院:……(名单略)】 【三本学院:603寝室(喻年言、江汐、于望舒、云星临)】
她们被单独分了出来,划归到了……“三本学院”?!
“三本学院?!”
江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眼睛死死盯着通知最下方那行刺眼的文字。她们四个人的名字,像被隔离一样,单独列在了“三本学院”的下面。
“什么意思?歧视我们?因为我们学分是负的?”她气得想一拳砸在墙上,硬生生忍住。
于望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通知全文,尤其是“规则探索与实践”这个主题,以及将她们单独归类的做法。“这不是歧视,更像是……‘特殊关照’。”她声音冰冷,“把我们单独划出来,要么是认为我们最弱,需要‘额外照顾’;要么就是认为我们……最需要被‘重点观察’。”
无论是哪种,都绝非好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