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的沉默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木板偶尔发出的“嘎吱”呻吟和角落里夏叙言压抑的喘息声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心思在这片死寂中无声交锋。
王格是纯粹的茫然加烦躁,像只困兽,目光在腐朽的木墙上乱扫,试图找出路却一无所获。李丹护着慕淼,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特别是岳听松和陈储枫,试图从他们的细微表情里榨取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慕淼则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在李丹的臂弯里微微发抖。
夏叙言靠在木柱上,脸色惨白,目光低垂,极力避开岳听松的方向,但紧绷的身体和额角的冷汗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岳听松那个无声的“噤声”手势,像一道冰封的符咒,彻底冻结了他所有的疑问和探究欲,只剩下冰冷的恐惧。他知道岳听松在隐藏什么,而且那秘密的重量,绝非他能承受。
而那只雪白的兔子(宋觉晓),不安地蹲坐在陈储枫脚边,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警惕地转动着,长长的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至于岳听松……他安静地站在陈储枫身侧,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投向那片由扭曲木板构成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他的平静与周遭的压抑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陈储枫的余光扫过他,心头微动:这家伙,又在装没办法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总结,一群人,有真不知道的,有装不知道的。
就在这时,陈储枫清冷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最直接的点?”他微微蹙眉,目光扫过众人,“既然觉晓是从那扇门进去后遭遇了火灾幻境并变成了兔子,而那扇门又与布莱克的消失点相关……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去看看?”
“进去?”王格第一个叫出声,声音带着破音,“你疯啦?没看见他进去变成啥样了?”他指着地上的兔子宋觉晓,后者无辜地抖了抖耳朵。
李丹护着慕淼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反对:“太冒险了!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淼淼不能去!”慕花虽然没说话,但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显然不想再踏入任何未知的危险。
岳听松没有立刻表态,他只是看着陈储枫,眼神深邃,似乎在评估这个提议的风险和可行性。
夏叙言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但清晰:“我……同意陈哥。线索……很可能就在里面。只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苦笑道,“我这副样子,进去恐怕是拖累。”
兔子宋觉晓也“吱吱”地叫了两声(意识传递:里面真的很危险!但……也许关键就在里面)。
陈储枫的目光扫过众人,经过了慎重的思考:“风险确实存在。所以,我们精简队伍。”他指向李丹、慕淼和慕花,“李姐,你战斗力强,留下保护慕淼和……慕女士。”他对慕花实在没什么好感,称呼也显得生硬。他又看向地上的兔子宋觉晓:“觉晓,你现在的形态进去太危险,也留下。”
这个安排让李丹眉头微松,她留下保护慕淼正合心意。慕花虽然不满被“保护”,但更害怕未知的门,哼了一声没反对。兔子宋觉晓有些焦急地蹦跶了两下,但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沮丧地耷拉下了耳朵。
最终决定进去的,是陈储枫、岳听松、夏叙言和王格四人。夏叙言虽然虚弱,但他对“门世界”的了解和感知能力不可或缺。王格……虽然不靠谱,但好歹算个能动的战斗力(大概吧)。
四人重新站在了那扇镶嵌在腐朽木板墙壁中的、不起眼的木门前。门板斑驳,边缘渗出阴冷的湿气,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咽喉。
陈储枫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他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探究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他不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家,相反,骨子里他就是个胆小鬼。对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甚至想起了自己唯一经历过的、模糊不清的死亡——也是在失去意识的混沌中完成的,连恐惧都来不及感受。直面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巨大痛苦和诡异,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煎熬。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了他垂在腿侧、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只是指尖的触碰,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陈储枫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那手掌更坚定地包裹住。
他愕然转头,撞进岳听松深邃的眼眸里。岳听松不知何时已靠近,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陈储枫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别怕,我在。”
那声音像暖流,瞬间驱散了一丝心底的寒意。岳听松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装坚强。我可以成为保护你的盾,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他深邃的目光锁住陈储枫有些慌乱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认真的笑意,“当然,你也可以……只做我一个人的胆小鬼。”
岳听松说完,以为陈储枫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甩开他的手,或者羞恼地瞪他一眼。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手指微微松了力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在短暂的僵硬后,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动了动,然后……坚定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握住了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清晰。
陈储枫抬起头,脸颊似乎浮起一层极淡的红晕,眼神却不再躲闪,直直地看着岳听松,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嗯,我不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腐朽的木门,昏暗的光线,紧张的同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和彼此眼中映出的对方身影,清晰无比。一种无声的暖流在紧握的掌心和交汇的目光间流淌。岳听松眼底的冰川彻底消融,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陈储枫眼中那层习惯性的清冷疏离也淡去,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带着一丝依赖的安心。
真好。一个念头同时浮现在两人心底。又……亲近了一点。
这短暂而微妙的气氛,被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
“喂喂喂!你们俩要不要这么腻歪啊?” 王格搓了搓胳膊,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夸张地打了个寒颤,“这都要进鬼门关了还搁这儿手拉手演深情对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gay呢!酸死老子了!”
李丹护着慕淼在后面,闻言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低声嘀咕了一句:“小赤佬,懂个屁。” 慕淼则好奇地偷偷瞄了一眼那两只紧握的手,又飞快地低下头。
一直强撑精神、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夏叙言,听到王格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内心瞬间爆发出无声的尖叫:遭了!完了完了!这傻大个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俩还真是啊!!!他感觉自己的冷汗流得更快了,恨不得立刻变成空气消失。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瞟向岳听松,生怕对方一个不爽把王格也给“噤声”了。
岳听松只是淡淡地瞥了王格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王格莫名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后面吐槽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陈储枫倒是恢复了常态,只是耳根那点未褪的红晕出卖了他。他若无其事地(但也没松开手)转向那扇木门:“准备好了吗?开门吧。”
岳听松“嗯”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按在了冰凉潮湿的门板上。他微微用力——
“吱呀——嘎……”
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几百年的门轴转动声,尖锐地撕裂了空气。门缝中,没有预想中的黑暗或者火光,反而透出一片强烈到刺目的、纯粹的白光!
那白光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将门前站立的四人吞没!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四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拽入了那片白茫茫的光之海洋!视野里只剩下令人眩晕的纯白,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天旋地转,失重感与强光带来的晕眩感交织在一起,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过了很久,那刺目的白光终于褪去。脚下传来坚实土地的触感,清新的、带着水汽和草木芬芳的空气涌入鼻腔。
四人踉跄着站稳,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映入眼帘的景象,与兔子宋觉晓描述的恐怖火灾炼狱截然不同,甚至带着一种宁静到诡异的田园诗意。
眼前是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碧波荡漾,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岸边葱郁的树木。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带来阵阵凉爽。湖边,一位穿着朴素布衣、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正挽着裤腿,蹲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用力地捶打、搓洗着一盆衣物。木槌敲打在湿布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梆梆”声,回荡在静谧的湖畔。
“这……这是哪儿?”王格揉了揉被强光刺激得还有些发花的眼睛,一脸懵逼,“说好的大火呢?说好的哭爹喊娘呢?觉晓那小子是不是被烟熏傻了出现幻觉了?”
“不像幻觉……”夏叙言虚弱地扶着旁边一棵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感觉很……真实。而且,时间点似乎不对。” 他注意到妇女的衣着和洗衣服的方式,带着一种旧时代的质朴感。
陈储枫和岳听松也迅速恢复了冷静,两人默契地松开了紧握的手,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岳听松的目光尤其锐利,像扫描仪一样掠过湖面、树林、妇女的动作,不放过任何细节。
就在这时,湖面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荡。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用藤条编织的竹篮,正顺着微风的吹拂和水波的推送,晃晃悠悠地从湖心朝着妇女洗衣服的岸边漂来。那竹篮……看起来异常眼熟。
妇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她停下了捶打衣物的动作,直起身,眯起眼睛,好奇地望向那个越来越近的竹篮。
竹篮被水波温柔地推到了离岸边不远的水草边,停住了。
妇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手中的木槌,小心翼翼地涉水走了过去。湖水漫过她的脚踝,打湿了裙摆。她弯下腰,伸手将那个湿漉漉的竹篮捞了起来。
篮子很轻。她拨开盖在上面的一层防水的油布……
当看清篮子里装的东西时,妇女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僵在了水中!她脸上的好奇瞬间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篮子里,不是什么物品。而是一个小小的、裹在干净襁褓里的——婴儿!一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正闭着眼睛安详熟睡的男婴!
“天啊……”妇女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带着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将婴儿从篮子里抱了出来。襁褓是干燥温暖的,婴儿小小的身体柔软温热,散发着新生命特有的奶香。
“可怜的孩子啊……”妇女抱着婴儿,眼神充满了母性的怜惜和巨大的困惑,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岸边“隐形”的四人耳中,“你的家人……不要你了吗?怎么能把你丢在这冰冷的湖水里……”
她抱着婴儿,站在微凉的湖水中,神情变幻不定。怜爱、渴望、挣扎……种种情绪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她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而坚定。
“谁说我没人性的?我偏偏要做这么一个好事!” 她像是赌气般,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空气(或者说,是对着某个不在场的、指责过她的人)大声说道。
她抱着婴儿,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转身坚定地朝岸边走去,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辉,仿佛在完成一项自我救赎的仪式。
岸边的四人(王格、夏叙言、陈储枫、岳听松)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如同置身于一场沉浸式的全息电影,成了历史的旁观者。
周围景象再次如同水波般晃动、扭曲,时间似乎在快速流逝……
“woc,这展开……捡到个孩子?这跟火灾有毛线关系?这系统传送也太不靠谱了吧?我都要晕了!” 王格扶着旁边一棵树,夸张地做出几个干呕的动作,显然是刚才天旋地转的传送留下的后遗症。
岳听松不动声色地把陈储枫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远离王格那副“随时可能吐出来”的尊容,同时毫不掩饰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要吐出去吐,别污染环境。”
夏叙言也虚弱地靠在树上,脸色更白了,显然传送对他负担不小。
他们四人似乎都默认了一个事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见”他们。他们是历史的幽灵,是纯粹的观察者。因此,王格的抱怨,岳听松的嫌弃,都显得肆无忌惮。
然而,就在他们稍微放松了警惕,准备讨论一下这诡异的场景转换时——
“你们是谁?”
一个清脆的、带着浓浓好奇和一丝警惕的童音,毫无预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四个大男人,如同被集体按下了暂停键!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王格扶着树的手停在半空,干呕的表情僵在脸上。夏叙言靠在树上的身体猛地绷直,虚弱一扫而空,只剩下极致的惊骇。陈储枫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抓紧了岳听松的衣袖。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岳听松,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格一格地扭动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丛旁,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浸润在泉水里的黑葡萄,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充满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审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四人!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刚才还“肆无忌惮”讨论的四个大男人,此刻连呼吸都停滞了。
王格内心: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他能看见我们?!他他他他怎么能看见我们?! 夏叙言内心:完了!暴露了!规则被打破了?!这小孩是什么?! 陈储枫内心:……计划被打乱了。岳听松内心:……有趣。看来规则并非绝对。
四人之间,无声的、充满震惊和混乱的“尖叫”,在彼此惊骇的眼神交流中疯狂爆发!
而那个突然出现、眼神清澈明亮的小男孩,依旧歪着头,执着地看着这四个“奇装异服”、凭空出现在他家湖边树林里的“怪叔叔”,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你们是谁?” 小男孩又问了一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湖畔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惊悚。
岳听松你真的是,要不是你在外人面前这幅样子,我真的要把闷骚改成明骚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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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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