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雉奴!”陈引章猛地坐起,额头在凛凛冬日里冒出了许多的汗滴。
话音落下,周围突然安静得诡异,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
“哔剥”一声脆响,陈引章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看向四周。
榻前跪着个太医,手上捏着银针正扎在她的手背之上,见她猛然醒过来,似是也惊得不小,身子往后,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太医身后站着夙夜,同样目光震惊的看着她,这个太医可能不知道雉奴是谁,但是他还能不知道吗?
“你......”夙夜嗓音低哑的说出一个字,又及时扼住了再想问住的话。
陈引章抬头望了过去,目光平静的对视了瞬间,又收了回来看向太医:“多谢陈太医,你出去吧。”
陈太医愣了下,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居然认识自己,不过在宫里当差久了,不该问出口的话,是一定不能问的,于是出声道:“贵人身体似乎......”
陈引章温和打断他的话:“我没事。”
夙夜也略微懂一些医术,一瞧陈引章的面色就知道没什么事情了,沙哑着声音道:“你先出去吧。”
陈太医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陈引章,想要再提醒两句,可是莫名觉得殿内氛围有些不对劲,他收起银针,放入药箱中,然后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屋内,两个人一坐一站,站着那个背影僵硬如山,似乎直直的瞧着榻上那位。而榻上那位女子,低垂着头看向地面,恍若未觉。
陈太医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两位主子都不曾见过,可能让章公公恭敬殷勤的人......整个大夏朝也不多呀。
“咔”的一声,房门关上,只剩下陈引章和夙夜两个人。
如果说她重新活过来的消息,有两个人不会瞒着。一个是皇弟,那剩下的......就是夙夜。这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人,也是她最得力的手下。
所以,在崇仁坊遇刺之后才会对他没有半点儿防备。因为她下意识的还将这个人当作了自己的暗卫。
夙夜终于问出口了,声音都带了些发抖:“你刚刚喊的是什么?”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对劲。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赵鑫养外室的事情,如今......竟然还喊出了陛下的小名。
夙夜问完之后,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陈引章慢慢抬起头看向他,抿着唇道:“陛下身边都有谁在?”
夙夜看她避而不答,握紧了拳头再次出声:“你到底是谁?”
陈引章没有理会他的逼视,站起身自顾自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夙夜眼眶瞬间就红了,大声道:“我猜的是谁,还请您明示。”
他怒了,陈引章更怒,再次冷声道:“如今是问这个的时候吗?本宫再问一遍,如今陛下身边都有谁在?”
夙夜深深的望着她,艰涩出声道:“一二三卫的人护在您的身边,其余龙隐卫都跟在陛下身边。”
陈引章沉吟半响,慢声道:“左右骁卫留守太极宫,只有左右卫随陛下来了行宫。那些人精心设计这一场,不可能不在左右卫之中做手脚,方才我瞧着左卫将军杨鑫很不对劲,他......好像认出了我。你立刻着人去盯着,有任何反常举动立时将人拿下,掌控左卫。”
“金吾卫中郎将是长公主一手提上来的人,为人忠心耿介,但是心思单纯,容易被人利用。如今这么大一个套子下来,朝中大臣都死了三个,金吾卫这边不可能没有动静。你带着长公主令牌,即刻去见他。”
夙夜目光仍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您担心会有人利用他逼宫?”
“倘若是之前,给他十个胆子都没有。可现在......”话没有说完,陈引章朝他招了招手,与他低声了几句。
夙夜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深邃,哑着嗓音道:“您......”
话刚刚出口,门外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来人一把推开门,“小主您可醒了,若是您出了什么差错,让奴才可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二人止住了话头,陈引章站起身道:“章公公来的正好,宣政殿如今什么情况了?”
章通则愣了一下,摆了摆手,把身后跟着的徒子徒孙都打发出去,才凑上前去顾左而言他道:“小主这是想起了什么?”
陈引章太了解章通则这个人了,一瞧他这个模样就知道此人是想随口打发掉她,她冷了冷脸:“如今情形章公公难道还没瞧出来吗?前朝后宫一齐动作,陛下深陷招魂祭,一着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正是群策群力之时,章公公还想粉饰太平不成吗?”
章通则看了看夙夜,又重新看向陈引章,唇角虽然抻着笑意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小主,前朝之事可不是您能过问的。如今您擅自离宫已经犯了大罪,倘若再沾染上朝堂一事,只怕后宫干政的帽子会被有心之人扣到您的头上啊!”
陈引章呵了一声:“这顶帽子章公公先别急着扣,等大事一切落定之后,您再向陛下进言不晚。”说完,她转头看向夙夜,“你先去吧。”
夙夜面上露出一丝迟疑:“那您呢?”
章通则一下子愣住了,这位龙隐卫首领向来只听命于皇帝和长公主,如今不仅没有对秦美人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而甚是担心的问她做什么?
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陈引章没有说话,转头瞧了眼章通则。
夙夜明白她的意思,跟着一起看向章通则,冷冷道:“辛苦章公公了。”
章通则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能在宫里活这么长时间,靠的不过是那份警觉。于是连忙道:“好说,您去忙。”
等夙夜走了之后,陈引章重新看向章通则,又问了一遍:“宣政殿如今什么情况了?”
章通则心下泛着嘀咕,不过却没有再推脱,而是慢慢道:“诸葛大人和两位御史的尸身被停在了殓房,褚大人仍带人跪着要求面圣。”
陈引章抿唇道:“陛下招魂之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这话一出,章通则瞬间脸色就变得苦哈哈起来:“咱家也不晓得啊,今儿一早两位大人就带人朝着大兴宫过来,具体从哪里传出去的?咱家着人去查了,似乎......是从诸葛大人那里。可是,如今诸葛大人暴毙,这这这......这已经没法儿说清楚了啊!”
陈引章咬了咬牙:好好好!真是好算计!
她前脚死不过数日,紧跟着就弄死了她的中书令和两个御史中丞。
若是后头那两个愣头青是一时愤起,但诸葛正言死得绝对不清白。急症暴毙?以那个老家伙的身板,再活二十年都没有问题,怎么可能死得这样巧合?
不过是将朝中长公主一派和保皇派一脉的斗争弄得更加白热化。
趁此时机,背后那些人浑水摸鱼。如果此次能将皇弟杀了最好,倘若不能,也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刻薄寡恩的评价。
“我同你去宣政殿!”陈引章起身就往外走。
“我的祖宗啊!”章通则这回是真的慌了,“秦美人,这一回您可真的不能去。后宫不可干政不是简单说说而已,您若是真的去了,只怕又要给陛下添上一笔纵容宠妃干政的罪名了啊!”
陈引章安抚的睇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露面,只是在后面瞧一瞧。”
章通则心落了半分,但是仍旧不明白:“您去瞧什么呢?”
“去瞧瞧这里面作祟的都有哪些人。”陈引章冷冷一笑,重新走了出去。
宣政殿灯火通明,一溜的内监眼观鼻鼻观心,鸦雀无声。可是那群大臣却低低的吵嚷不休。
陈引章从帘后打眼一瞧,是有一些,但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多。打头的就是尚书令褚秀清,身后跪着二十几个大小官员低声细语。
“褚阁老,如今事情越闹越大了,这这这可不是我们最初的意思啊。”
“是啊,褚阁老,一会儿等陛下出来,只怕......只怕你我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褚秀清正在阖目养神,听了这话,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闭着眼安静道:“你我为国为民,虽百死而犹不悔。”
“可可可如今这形势,不对啊!阁老,明明我们是劝诫陛下,可人越来越多,事越来越大。这这这......”
褚秀清终于睁开眼睛,轻飘飘睇了他一眼:“自古乱亡之祸,不起于四夷,而起于微小之事。倘若如今我们真的放任陛下行此招魂之事,那往后不定还有多少荒唐之事。你我枉自为当朝重臣,难道眼瞧着大夏朝、眼瞧着陛下陷入沼泽,而不闻不问不看不顾吗?”
那人被褚秀清说的有几分羞愧之色,掩下了面上的焦虑之态,重新道:“那阁老瞧着如今这个形势,我们该如何是好?”
褚秀清重新闭上眼睛:“请陛下回銮,将长公主尸身以公主之礼入葬,厚葬诸葛公等一应人。”
“是是是,可是我们如今也见不到陛下,一直跪在这里有用吗?”
褚秀清:“总会见到的。”
陈引章不动声色的将帘子落下,冲着章通则道:“去传陛下口谕,褚秀清、陈平、赵文镜、许正晖四位大人到紫宸殿面圣,至于其他人,都打发回去。诸葛正言三位大人一生勤勉,为国诤言,着以国公之礼下葬;还有......”
陈引章顿了顿,继续道:“着鸿胪寺卿准备长公主丧事,一应按着长公主例制,送长公主入昭陵。”
陈引章每说一句,章通则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一分,到了最后几乎有铜陵大小,干瞪着她道:“小主啊,这这这话可传不得!这这这可是假传圣旨的重罪啊!”
陈引章目光一厉,看着他道:“话从我口出来,到时候自有我来顶这罪。”
章通则一默:“倘若其余人都不走呢?”
“抗旨不遵,等同逼宫。还用我说吗?”
章通则连忙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陛下不在那里啊!”
陈印章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陛下总会过去的,就让他们在那里等着吧。”
章通则眼睛一亮:“秦美人高见。”
陈引章冷笑一声,将他之前的愚蠢举动一并骂了去:“你如今躲着有什么用?你越是避而不见,他们闹腾得就越厉害!不是想着见陛下吗?就将这几个闹得最凶的都召过来,陛下自会见他们!”
明天见面。没赶上鹊桥相会,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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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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