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莱昂两指叩响窗户,金色短发融入夜色之中。
“哭了。”
时野冷静下来后想明白了,“你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算是故意。”
“然后我背锅?”
“你又不无辜。”顿了下,“我查到弗罗里曼学院建校以来招收过十六名特招生,这些人里没有任何一个能顺利毕业。目前最高记录是十年前的某位学长,天生的绝对音感,能力并不输学校里的任何人,但三年级时还是退了学。”
“这跟你故意折腾那个窝囊废有什么关系吗?”
“无父无母,被退养两次,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但是——”莱昂顿了顿,“他的成绩依然很好。”
“那种小地方的成绩能说明什么。”
莱昂不接时野的问题,侧开脸,看着夜色中佝偻的身影,“我喜欢有潜力的乖孩子。”
时野神色一顿,“你喜欢男人?”
联邦并不禁止男人跟男人结婚,但莱昂知道,时野妥妥的死直男。
“我的意思是,欣赏。”
“欣赏一个窝囊废?”
“听说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展示出最真实的底色。你要不要现在下去嘲讽两句,看看窝囊废还窝不窝囊。”
“……”
“不好奇吗?”
“……”
“一点都不好奇?”
时野眼眸微动,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太晚了,我回去了。”
莱昂扯了扯嘴角。
好奇心能害死100个时野。
-
弗罗里曼学院没有宵禁,但每个学生课业都重,该睡觉的时间必然关上灯睡觉。两栋宿舍楼之间,就那蹲在地上的一小团还有力气哭。
时野低头沉思。
怎么有人这么爱哭,已经哭了很多很多次了吧?
就不能坚强点吗?
大男人哭什么哭。
除了爱哭窝囊怂,这人还能有什么其他底色?
莱昂说的潜力是什么东西?
时野被莱昂勾得好奇死了,于是走上前,在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做作地假装自己被绊倒。
“艹艹艹…”他声音拔高,继续假装自己很生气地指责,“大晚上的你蹲地上干什么,你——”
一小团可怜巴巴地从膝盖里抬起脸。
淡橘色的光斑晕在柔软的碎发上,风掀开额前的一缕,素净淡雅的五官缓缓贴进视野,眸子里含着一团雾。
像小河边朦胧升起的晨雾,清清冷冷又干干净净,只能留在照片里、画像里,伸手摸不到,抓不住,莫名让人生出一种“只能远观不能得到”的失意。
这是……那个窝囊废?
时野心头重重一跳,声音180°变调,“你你你你你……又哭什么?”
小脸眯着眼睛望了他两秒,拿袖子在眼镜里擦擦擦,重新戴上。
隔着厚厚的镜片,时野仍然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忽然升起的恐惧。
确定了,是窝囊废。
窝囊废两只手在地上扒拉两下,几乎是滚着往前跑。
时野正准备张开的嘴尴尬闭上。
我做什么了?
宿舍楼门口的灯描摹出一小团人的形状,时野全然忘记自己下来找温绒是想嘲讽他看看他能气成什么样,满脑子都是“哭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片刻后,他眯起眼睛,网球场上极优的动态视力精准抓住目标移动轨迹,大步追上去,手臂一伸,牢牢把人从楼梯上扣回来。
“好痛,你、你你放开我。”
“不、不好意思。”时野呆头呆脑地飞快收手。
又想到温绒刚刚慌里慌张的样子,没有忍住问:“你跑什么?我很可怕吗?”
“我……我回宿舍。”
“哦。那你回去吧。”
看一小个人影要拐过楼梯了,时野忽然觉得刚才在做梦。
他刚刚看见的都是假的吧?
那个窝囊废怎么会长成那样?
怎么能长成那样?
想再看看。
时野两阶两阶追上楼把人重新扣住,“为什么哭,你小子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
垂眸如愿望到瓷白的小脸,鼻尖哭得粉糯糯的,像草莓味大福。确定刚才看见的不是幻觉,舌头下意识顶了顶腮帮子,接着说:“不然所有人都要以为我又把你怎么了。”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了,好像特招生……好像温绒出什么事都必定跟自己有关,他现在哭成这样,要是上去碰见谁,明天肯定又有好多人乱传自己欺负特招生。
为了名声,一定得问清楚。
温绒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个神经病。
抬手试图掰一掰,手摸到硬邦邦的肌肉,只觉得无力。
肌肉怎么能这么结实!
好想掰下来装在自己手上!
恐怖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温绒吓自己一大跳。
不能这样想,这是犯罪,要坐牢的。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坏心思,“能不能放开我。”
时野的手一动不动:“你得回答我的问题啊。”
温绒:“……”
还圈着他的脑袋晃了晃,“怎么不说话。”
温绒终于受不了了,“因为你们知道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什么?”
“你是蚊子吗?大声点。”
他要气死了。
这个人是不是耳背,为什么每次都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
“一直哭当然是因为我一直很难过。你带那么多人欺负我,还笑我不知道IMO跟夏令营,还笑我找工作,总之我这么委屈难道不能哭吗?有没有道理了,我又打不过你,哭一下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笑你了?”
温绒:“……”
细想一下好像确实没笑。
自己难道误会人家了?!
温绒有点恼羞成怒,抬手捶拦在脖子上的手,“放开我!别人这样弄你你也不会舒服,干嘛总是这样对我。”
时野的手臂纹丝不动,温绒耳朵边还传来“啧”的一声。
“好好好,就当我笑了。不过你真这么想?”
温绒浑身一震,“不、不是吗?”
他望着忽然变成呆瓜的漂亮小脸,压了压嘴角,“无知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缺点。”
“你最大到问题是菜。这里每个人从小就在努力考进弗罗里曼学院。而你个连IMO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总之你只是意外救了我……救了两个人就跟我们平起平坐,凭什么?”
粉红的眼睫骤然一颤,眸子下意识地努力向上瞥,“我也不差!”
隔着厚厚的眼镜也能看到,眼珠子是很浅的褐色,更接近琥珀,有种无法聚焦,空灵的美。
时野不禁屏住呼吸,很刻意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差,我以前也有被老师夸奖踏实努力的,我只是知道得没你们多。”
继续刻意:“努力有什么用。”
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刚刚还说你们努力很多年才能进弗罗里曼学院读书。”
“……”
时野花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在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
噗嗤
莫名其妙想笑一笑。
时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仅仅是察觉到一点点锐气就乐开了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的冰山一角,勾引着他继续探索,“努力只是常态,我说的是天赋,天赋你懂吗?”
小脸彻底红了,愤愤不平地吼:“如果我有爸妈,你们知道的我也会知道,你们有的天赋我也会有!”
时野心里默默反驳,有爸妈也不见得能有这些。
他想再继续看看这个窝囊废……温绒生气能生到什么程度,但略一思考,发现没得说了,总不可能真讲他爸妈吧。
不碰别人的底线这点时野还是知道的。
经过思考,时野学着温绒补了一句,“你是不是以为天赋就是考试分数比较高。”
话音刚落,两只爪子劈头盖脸落到脸颊上,颧骨鼻梁周遭的皮肤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艹!”
他下意识推开温绒,力气之大以至温绒原地转了大半圈。
“艹……”
空气里响起一道不一样的声线。
时野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这句毫无气势的骂声是从温绒嘴里发出来的。
有点难以置信。
他敢骂“艹”?
一个哭唧唧的窝囊废,碰都没碰一下就缩到地上抱头发抖的怂货,还有脾气?
清雅俊秀的小脸,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是让他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的笨蛋书呆子,但他张嘴骂出粗俗的“艹”——他会骂人!
时野激动得唇角颤抖,“你骂我什么?”
温绒好不容易站正,仰起头嘴巴张大,但那个“艹”好像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艰难地怒回:“你骂我什么我骂你什么。”
灯光下,瓷白的脸,下巴尖尖,缀着跟鼻尖一样淡粉色唇瓣,莫名有种动魄惊心的美。
时野莫名想起自己家那只漂漂亮亮的废物猫,脾气好得要死,怎么搓揉拿捏都不生气,但真的给它惹毛了,其实也没多大攻击力,巴掌轻飘飘,张嘴哈气更是攻击力为0。
时野就喜欢在它好不容易生气的时候逗它,一猫一人打“拳皇”,逗狠了,废物猫真把两颗小牙齿啃到他手臂上——也一点不痛。
“再骂一次。”时野完全忽略了脸颊上的痛,按压着兴奋,跃跃欲试。
温绒:……
温绒:?
“再骂一次。”
温绒想跑,但又怕再次被锁喉,手撑到楼梯厅的墙上不敢动。
时野看出他的想法,“再骂一次让你走。”
“真、真的?”
“嗯。”
温绒迟疑着,张嘴字正腔圆念出一声毫无气势的“艹”。
时野忽然就笑了,白炽灯映出脸颊上的两道血印,怎么看都不正常。
随后他手背对着温绒,朝外推了推,示意温绒走。
“我真的……可以走……走了?”
“你想留下来继续骂几句也行。”
温绒忙不迭转身便跑。
时野靠到墙上,摸出手机打字:[窝囊废]
删除、删除、删除。
他重新编辑信息:[发现他不戴眼镜还挺漂亮。]
一键删除。
好像没必要告诉莱昂这些。
时野把手机放下,插着裤兜下楼。
他有点兴奋,走出宿舍大楼的时候,冷空气涌上来都驱散不掉浑身的热。
走着走着,又摸出手机,翻出自家那只废物猫的照片。
明明是只公猫,但被他妈打扮得像个小姑娘,脑袋上总是别着各种各样的蝴蝶结。
火化的时候,时野把它的蝴蝶结一起送进了炉子。
时野慢悠悠在路上晃了将近二十分钟,临近网球场旁边的别墅,忽然抬起拳头怼了下空气。
过于熟稔的记忆自动在对面填补一只白色的猫爪子。
啪啪啪
冷风一阵一阵的,像小巴掌拍在手背上。
昨天回顾了一下前文剧情,大家说的问题都真实存在,确实节奏慢慢的有点平,所以重新写了这章,后面尽量节奏更快一点。
感谢支持感谢理解!
我有看到小天使晚上追文,想想大晚上熬夜不太好,所以以后调整下更新时间,改到中午十二点(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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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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