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孟清仔细观察了一番广成子的情况,确定了前些日子被自己打伤那个蘭芷国师不是他,应该是元始天尊后收的弟子。

确认以后,他还有些庆幸。

倘若确是广成子,那真挺让人寒心,这些个小辈,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三清成圣前,孟清与他们关系还不错,毕竟都住在不周山上,只不过三个在山顶,两个在山腰。

那时候三清之间,兄弟感情极好,他们俩也曾跟在边上一块谈论道法,一起去听道祖鸿钧讲道。

后来,三清成了道祖亲传弟子。

太清圣人清净无为,万事不挂怀,玉清圣人与上清圣人主张不同,时常吵架,而他们与三清身份悬殊,再说不上话。

随着三清相继成圣,彼此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过往的那点情分早就消耗殆尽,只是不曾交恶罢了。

好在,长辈之间的弯弯绕绕,小辈们的打打闹闹,都不会影响各自与他的关系,大家各交各的,互不干涉。

就好像阐截两教在封神劫中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见了孟清应琢,还是都会停手,拱手尊他们一声师叔,再继续分个高下。

他不会随意涉足他们的纷争,小辈们亦不会跑到他面前来请他主持公道。

只是,还是逃不过被圣人算计。

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圣人便是棋盘之上的对弈之人。

不成圣人,终为蝼蚁。

孟清从思绪中抽离,坐起身来,笑盈盈冲应琢摊开手:“枣。”

应琢顺从地从袖子中取出三颗青枣,放在他的掌心。

幸好传信于他时写上了要他带的吃食,否则在这干巴巴地坐着,多无趣,孟清啃着枣,肯定了自己的先见之明。

东海来的是龙族大太子敖俊,他年幼时承了老王八的情,受它搭救过一次,故而许了它一颗碧海真珠,还他因果。

龙族擅行云布雨,且鬼峭山离东海并不算远,是以大太子来的还算及时,赶在王八壳被破开前到了场。

“拜见真君。”

敖俊拟作人形,姿态摆得很低。

广成子已然明白他是过来当说客的,如今的龙宫已收归天庭,师尊不能出手,自己也不好随意驳了龙宫面子。

“此鳖坏我徒弟性命,当以一报还一报。”

广成子泰然说道。

“老叔公于我有恩,不得不报,还望真君能饶它一命,小龙不胜感激。”

敖俊知道伤了人家徒弟性命,一命抵一命的道理,但他也没法子。

广成子一时为难,本想晓之以理,忽而灵光闪现,想起了云端上坐着的那位。

如若是师叔发话,不论结果为何,两边脸上都不会难看。

他沉吟片刻,飞身上了云端,冲两人作揖,又向孟清拜道:

“师叔在此观看许久,如今师侄委实为难,师叔可否施以援手,为师侄指点迷津?”

看戏看得正舒适的孟清莫名其妙眼前多了个人,还把事引到了他头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敖俊跟了上来,一见是孟婆大人,喜出望外:

“竟是大人在此!若是大人裁断,定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苦哈哈地望着他,就差把求他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看样子,两边都达成了共识,打定主意要把这事推到他身上。

孟清看向应琢,后者淡定地翻着话本,充耳不闻,如同不关他事一般。

了解了。

孟清从他面前的话本里抽了一本,当着广成子和敖俊的面,翻看起来,佯作异常认真没听见他们说话的样子,嘴里念叨:

“哪一页来着?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敖俊自幼居于东海,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不好做什么反应,呆呆地跪在云上没动。

广成子是“老人”了,深知自己这位师叔慈悲心肠,耳根子软,听不得软话,回想了片刻,诚恳道:

“师侄幼时在玉虚宫中,修行懈怠,受师尊责罚,是师叔挺身而出,为师侄开脱,还赐给师侄一颗业火红莲子,至今不敢忘怀。”

“……”

孟清越翻越慢,心想他还不如忘了,多少年前的事情还翻出来讲。

“犹记得,当日师侄受云霄仙子一击混元金斗,是师叔路过,扶了师侄一把,师侄侥幸留得一命,师叔大恩,永生难忘。”

“……”

孟清动作顿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闲事。

“若非师叔情重如山,师侄怎能苟活至今,师侄有心报答师叔,奈何师叔实力高强,三界上下,无人匹敌,分毫没有师侄可效力之处,现在竟还要师叔来替师侄决断。”

孟清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要来了。

“师侄无用!空有一身道行!不能明辨是非!愧对师尊多年栽培,请师叔赐师侄一死,为师尊清理门户!”

广成子叩首。

孟清阴森森地盯着伏在云上的广成子。

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没变,别人面前都是一副道貌岸然、得道高人的模样,到了他面前就臭不要脸胡搅蛮缠。

广成子明明小时候尤其乖巧,结果长大了被带坏成了这鬼样子。

怎么想都是太乙的错!

连带着其他小辈都学会了这一套,见着他就撒泼打诨,也不管自己师尊面上挂不挂得住。

孟清叹道:“罢了罢了,它杀你三名弟子,正巧它有三个跟班,你杀了就当两清了。”

作恶的也不是这只王八,那虎豹猴吃了这么些人,死不足惜。

“师叔高见!”

广成子得了话,抬手间便取了虎豹猴性命。

敖俊见事情两全,急忙拜谢,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下了云端,领着老王八往东海飞去。

临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复习刚刚见到的情形。

以后若是有求于孟婆大人,须得细数孟大人的恩典,再以苦肉计卖惨,并在言语中不着痕迹吹捧大人。

学到了。

孟清从敖俊那副茅塞顿开的神情上感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又猜不出来对方究竟知道了什么,就此作罢。

广成子处理完事端并未离去,反而立在原地,巴巴地望着他,意有所指。

这么大人,年纪都能用万来计算,在他面前还跟当年昆仑山上的小屁孩似的。

孟清无奈,从袖子里掏了一坛奈何酒出来:

“拿去拿去,改日定要揍太乙一顿。”

“多谢师叔。”

广成子舒展笑颜,收了酒坛下去跟徒弟们交代事宜。

云端上的一切自然没能被底下的凡人知晓,他们只道来了位厉害的道长,挥了挥袖子就把那几只妖怪抹杀了。

因此看向广成子的眼神中畏惧远胜于感激。

只是,有两道视线中,散发着纯粹的热切。

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广成子不经意间往原地待命的军队里扫了一眼。

天赋不错。

若不是霍无伤怀中藏着孟婆像,霍景一身气运波澜壮阔,他还真想把这两人收作弟子。

广成子无声叹息,仗剑而去。

剿妖完毕,霍景跟着大部队回了军营,孟清瞧了半天觉着没什么意思,便带着应琢去了靖州。

靖州情况也不甚乐观,刚经过战事不久,怨气凝结还未散去。

诸多鬼魂游荡至此,以之为养分,壮大自身,数量之多,都快把靖州城住成鬼城了。

叫他们安分守己是不可能的,自鬼魂集聚此地,城内城外,各种怪事频频发生。

有无人住宅忽然传出谈话声,有夜间巡视见得鬼火数盏,有昨日收的银钱今日就变了石头,还有明明睡在床上醒来莫名到了大街。

诸多诡异之事,闹得人心惶惶。

知府率先弃城逃跑,接着便是守城的官员,最后是百姓。

“谦儿,咱们逃吧。”

杨连抓着杨谦的胳膊,瑟瑟发抖道。

城防卫所的职责涵盖了日夜巡查、灭火排涝、守卫城池等多个方面,家家户户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城防卫所的人。

因此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他们都见了个遍。

远的不说,杨连自己家就有。

前几日,杨老爹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见有人在他床边破口大骂,口音不像蘭芷国或是逸国人,反倒像楚国人。

接连两个晚上,对方都跑过来,变着法骂杨老爹,搅得他们父子俩苦不堪言。

因为这个,杨连每天要多挨好几顿打。

杨连实在没辙了,想着人多阳气旺一点,也许对方就不来了,急匆匆连人带铺盖都搬到了对门杨谦家。

杨谦母亲两年前便去世了,走得刚烈,硬生生饿死的,到死也没吃蘭芷国一粒米。

杨谦将自己的屋子腾给了他们,搬到了母亲的卧室。

他们父子俩挤在一张床上,还别说,自打这日起,那只鬼再没出来过。

杨连还发现,全城各处多多少少都发生过些离奇事件,唯独杨谦家里是一切如常,半点异常没有。

“你我身为靖州城城防卫所队长,若咱们都跑了,剩下的百姓怎么办?”

杨谦揉着面,淡然道。

“算了吧,你去外头看看,除了那些个跑不动的,哪还有百姓?城防所也就咱俩在这守着了。”

杨连撇撇嘴,照他的意思,这些老人死了便死了,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

“那也是百姓,保护百姓是我等职责所在。”

杨谦将面擀成面皮,往里头裹馅。

“你还去给他们送饺子啊?”

杨连皱着眉道:“你自己也不富裕,别给他们送了,咱自己都不够吃。”

眼下人去城空,粮食本就不足,他还去接济别人,未免太浪费了。

“王婆婆,宋寡妇还有张大爷他们,儿女都不在了,不容易,能帮一天是一天。”

杨谦擦了把汗,盖上锅盖。

孟清唇角绽开几分笑意,斜了一眼巷子里畏首畏尾绕开杨谦家的几只小鬼。

并不是这些鬼魂没有盯上杨谦,而是最先试探的那一个死得太惨,吓得他们不敢动手罢了。

先不说杨谦乃是谛听转世,天生克制这些个阴物,单他留下的那两枚神文便可保他鬼魂不侵,魂魄无碍。

既然来了,那就顺手把这些鬼魂都带回地府吧,总归是他职权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他看杨谦包饺子,自己也想吃了。

孟清一拂袖,将靖州城附近鬼魂拘入袖中,顺手散去了周遭怨气,往地府而去。

将一众鬼物甩给崔判,孟清上桥添完汤,兴致勃勃进了孟婆庄,装了盆面粉准备包饺子。

忽然瞧见应琢坐在外头,拿着姻缘金谱给人牵红线,心道月老不似自己这般只需放个化身,真身可以到处走。

整日这样拉他出来,倒是把他的正事耽搁了。

孟清边揉面边问道:“应琢,你回去吧?”

应琢动也不动,稳如泰山,静静地给人牵红线。

罢了,随他去。

等到饺子煮好,分出一碗给应琢时,孟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

“月老大人,您可别是在特地等着我给你做饺子吧?”

“……”

应琢举着筷子搅了搅汤,没有回答。

“好吃吗?”

孟清笑眼弯弯问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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