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郭府,郭家大小姐的闺房内,郭芙仍在梦里,却见她小脸煞白,面上冷汗淋淋,仿佛陷入最可怖的梦魇般,她不住地呢喃出声:“不要,不……不,不是我,杨过……”
郭芙尖叫一声,从梦里惊醒,大口喘着气,坐起身望了望四周,方明白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
郭芙脸色迷惘,心道:“我怎会梦见自己将杨过那小子的手臂砍了下来,难道是我白日里听见武伯伯说……说的话,太……太过生气,在梦里这才对杨过那么凶恶……”
郭芙只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想想梦里一片血红,吓得缩了缩脖子。
昨日里郭芙听得武三通说要喝她和杨过的喜酒,又听说武家兄弟被逼得发誓此生不再见她,再加上小龙女掳走郭襄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加起来,郭芙只气得坐立不安,恨不能一剑把杨过砍了,只是杨过正自昏迷,她也只好等杨过醒来,要叫杨过无可抵赖。
这些事情,若有一件是发生在以前,郭芙必是先告知黄蓉,黄蓉最是宠爱她,肯定会狠狠教训杨过一顿。但郭靖重伤刚愈,黄蓉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郭芙一件事情也不敢让他们知晓。
郭芙也打算好了,先找杨过对簿,只待杨过认罪了,等爹爹妈妈身体康复了就处置杨过,然后再去把郭襄找回来。
但杨过几日未醒,她也经历了一场大战,襄阳城防重任有朱伯伯帮忙布置,爹爹不顾身体外出寻找郭襄,家里被金轮法王一通人搅得乱七八糟的,武家兄弟当时也不知身在何处,她好不容易把家里事情给处理完毕,这时候也是累得浑身无力,就先来休息,打算休整好了再找杨过算账。
谁料得做了这样一个噩梦?
郭芙往窗外看去,窗外天色大亮,已是黎明,想到杨过该是醒来了,又恼怒起来,只是刚刚的噩梦让她心里还有几分惊惶,她柳眉微蹙,心里又是恼怒,又是茫然。
郭芙心想,也许是老天示警,让她不要冲动冤枉杨过,犯下大错。不过……若是杨过真认了那些罪名,便是她一剑把杨过杀了,爹爹妈妈想来也不会见怪,也许这梦是昭示着她还是心软,只砍杨过的胳膊,没要他性命……
不待郭芙多想,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原来是丫鬟来了,郭芙昨天吩咐丫鬟们,等杨过醒来就禀报她。
听到杨过醒了,郭芙当即跃起,穿好衣衫,正要走,又回身拿了那把淑女剑,施展轻功而去。
杨过醒转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不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便取过几块糕饼来吃,吃得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
这时床头红烛尚有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见进来那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含怒,竟是郭芙。
杨过一呆,他没料到郭芙会来看自己,之前客栈救人、乱石阵救人,别说看望了,乱石阵里郭芙甚至直接把他丢下不管,若不是程英,他杨过焉有命在?
杨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呆呆说道:“郭姑娘,你好早。”他向来聪慧狡黠,这时对上郭芙,却没一句多的话,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郭芙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在床前的椅上一坐,秀眉微竖,睁着一双大眼怒视着他,隔了良久,仍是一句话不说。
杨过给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甚么话么?”
郭芙说道:“不是!”杨过连碰了两个钉子,若在往日,早已翻身向着里床,不再理睬,但此刻见她神色有异,猜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来为了何事,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这世上除了小龙女外,杨过从不肯对人有丝毫退让,今日竟给她如此奚落,不由得傲气渐生,心道:“你父亲是郭大侠,母亲是黄帮主,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
郭芙道:“你哼甚么?”杨过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甚么?”杨过心中好笑:“毕竟女儿家沉不住气,我这么哼得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生安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念一动:“莫非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得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郭芙低沉着声音道:“你跟他们说些甚么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他们亲兄弟拚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之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跟你说的,是不是?”
郭芙道:“武老伯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到了天上去啦。我……我……女孩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能任你乱说得的么?”说到这里,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杨过低头不语,心中好生后悔,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却没想到已糟蹋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言语轻薄,闯出这场祸来,倒是不易收拾。
郭芙见他低头不语,更是恼怒,哭道:“武老伯说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两人打你不过,给你逼得从此不敢再来见我,这话可是真的么?”杨过暗暗叹气:“武三通这人也真不知轻重,这些话又何必说给她听?”当下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确是不该,但我实无歹意,请你见谅。”郭芙擦了擦眼泪,怒道:“昨晚的话,那又为了甚么?”杨过一怔,道:“昨晚甚么话?”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你和我的喜酒,你干么仍不知羞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给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武老伯说些甚么。”
郭芙瞧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这等事么?”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此事却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郭姑娘,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让你爹爹妈妈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忙道:“我对伯母决无不敬之意,当时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绝念死心,以致说话不知轻重……”
郭芙自幼与武氏兄弟青梅竹马一齐长大,对两兄弟均有情意,得知杨过骗得二人对自己死了心,永远不再见面,这份怒气恕气如何能抑制?又大声问道:“这些事慢慢再跟你算帐。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到那里去啦?”
杨过道:“是啊,快请靖伯伯过来,我正要跟他说。”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妹妹去啦。你……你这无耻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换解药。好啊,你的性命值钱,我妹妹的性命便不值钱。”杨过一直暗自惭愧,但听她说到婴儿之事,心中却是无愧天地,朗声道:“我一心一意要夺回令妹,交于你爹娘之手,若说以她去换解药,杨过绝无此心。”郭芙道:“那么我妹妹呢?她到那儿去啦?”杨过道:“是给李莫愁抢了去,我夺不回来,好生有愧。只要我气力回复,一时不死,立时便去找寻。”
郭芙冷笑道:“这李莫愁是你师伯,是不是?你们本来一齐躲在山洞中,是不是?”杨过道:“不错,她虽是我师伯?可是素来和我师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会听你的话,抱了我妹妹去给你换解药?”杨过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别瞎说,我杨过为人虽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个‘焉有此意’!是你师父亲口说的,难道会假?”杨过道:“我师父说甚么了?”
郭芙站直身子,伸手指着他鼻子,怒容满面的道:“你师父亲口跟朱伯伯说,你与李莫愁同在那荒谷之中,请朱伯伯将我爹爹的汗血宝马送去借给你,好让你抱我妹妹赶到绝情谷去……”杨过惊疑不定,插口道:“不错,我师父确有此意,要我将你妹妹先行送去,得到那半枚绝情丹服了再说,但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不致害了你妹妹……”郭芙抢着道:“我妹妹生下来不到一天,你就去交给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说不致害了我妹妹。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你幼时孤苦伶仃,我爹妈如何待你?若非收养你在桃花岛上,养你成人,你焉有今日?那知道你恩将仇报,勾引外敌,乘着我爹爹妈妈身子不好,竟将我妹妹抢了去……”她越骂越凶,杨过一时之间那能辩白?中毒后身子尚弱,又气又急之下,咕咚一声,倒在床上,竟自晕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子,他方自悠悠醒转。郭芙冷冷的凝目而视,说道:“想不到你竟还有一丝羞耻之心,自己也知如此居心,难容于天地之间了罢?”当真是颜若冰寒,辞如刀利。杨过长叹一声,说道:“我倘真有此心,何不抱了你妹妹,便上绝情谷去?”郭芙道:“你身上毒发,行走不得,这才请你师伯去啊。嘿嘿,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听你师父跟朱伯伯一说,便将汗血宝马藏了起来。叫你师徒俩的奸计难以得逞……”杨过道:“好好,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也不必多辩。我师父呢?她到那里去啦?”
郭芙脸上微微一红,说道:“这才叫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也不是好人。”杨过大怒,坐起身来,说道:“你骂我辱我,瞧在你爹娘脸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你却怎敢说我师父?”郭芙道:“呸!你师父便怎么了?谁教她不正不经的瞎说。”杨过心道:“姑姑清澹雅致,身上便似没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如何能口出俗言?”于是也呸了一声,道:“多半是你自己心邪,将我师父好好一句话听歪了。”
郭芙本来不想转述小龙女之言,这时给他一激,忍不住怒火又冲上心口,说道:“她说:‘郭姑娘,过儿心地纯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又说:‘你们原是天生……天生……一对!你叫他忘了我罢,我一点也不怪他。’她又将一柄宝剑给了我,说甚么那是淑女剑,和你的君子剑正是……正是一对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甚么?”她又羞又怒,将小龙女几句情意深挚、凄然欲绝的话转述出来,语气却已迥然不同。
杨过每听一句,心中就如猛中一推,脑海中一片迷惘,不知小龙女何以有此番言语,过了一会,听得郭芙话已说完,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忽发异光,喝道:“你撒谎骗人,我师父怎会说这些话?那淑女剑呢?你拿不出来,便是骗人!”郭芙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从背后取出一柄长剑,剑身乌黑,正是那柄从绝情谷中得来的淑女剑。
杨过满腔失望,急得口不择言,叫道:“谁要与你配成一对儿?这剑明明是我师父的,你偷了她的,你偷了她的!”
郭芙自幼生性骄纵,连父母也容让她三分,武氏兄弟更是千依百顺,趋奉唯谨,那里受得这样的重话?她转述小龙女的说话,只因杨过言语相激,才不得不委屈说出,岂知他竟如此回答,听这言中含意,竟似自己设成了圈套,有意嫁他,而他偏生不要。她大怒之下,手按剑柄,便待拔剑斩去,但转念一想:“他对他师父如此敬重,我偏说一件事情出来,教他听了气个半死不活。”
这时她气恼已极,浑不想这番话说将出来有何恶果,刷的一响,将拔出了半尺的淑女剑往剑鞘中一送,笑嘻嘻的坐在椅上,说道:“你师父相貌美丽,武功高强,果然是人间罕有,就只一件事不妥。”杨过道:“甚么不妥?”郭芙道:“只可惜行止不端,跟全真教的道士们鬼鬼祟祟,暗中来往。”杨过怒道:“我师父和全真教有仇,怎能跟他们暗中来往?”郭芙冷笑道:“‘暗中来往’这四个字,我还是说得文雅了的。有些话儿,我女孩儿家不便开口。”杨过越听越怒,大声道:“我师父冰清玉洁,你再瞎说一言半句,我扭烂了你的嘴。”郭芙眉间如聚霜雪,冷然道:“不错,她做得出,我说不出。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却去跟一个臭道士相好。”杨过铁青了脸,喝道:“你说甚么?”
郭芙道:“我亲耳听见的,难道还错得了?全真教的两名道士来拜访我爹爹,城中正自大乱,我爹妈身子不好,不能相见,就由我去招待宾客……”杨过怒喝:“那便怎地?”郭芙见他气得额头青筋暴现,双眼血红,自喜得计,说道:“那两个道士一个叫赵志敬,一个叫尹志平,可是有的?”杨过道:“那便怎地?”郭芙淡淡一笑,说道:“我吩咐下人,给他们安排了歇宿之处,也没再理会。那知道半夜之中,一名丐帮弟子悄悄来报我知晓,说这两位道爷竟在房中拔剑相斗……”杨过哼了一声,心想尹赵二人自来不和,房中斗剑亦非奇事。
郭芙续道:“我好奇心起,悄悄到窗外张望,只见两人已经收剑不斗了,但还在斗口。姓赵的说那姓尹的和你师父怎样怎样,姓尹的并不抵赖,只怪他不该大声叫嚷……”
杨过霍地揭开身上棉被,翻身坐在床沿,喝道:“甚么怎样怎样?”郭芙脸上微微一红,神色颇为尴尬,道:“我怎知道?难道还会是好事了?你宝贝师父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才知道。”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杨过又气又急,心神大乱,反手一记,拍的一声,郭芙脸上中了一掌。他愤激之下,出手甚重,只打得郭芙眼前金星乱冒,半边面颊登时红肿,若非杨过病后力气不足,这一掌连牙齿也得打下几枚。
郭芙一生之中那里受过此辱?狂怒之下,顺手拔出腰间淑女剑,便向杨过颈中刺去。
杨过打了她一掌,心想:“我得罪了郭伯伯与郭伯母的爱女,这位姑娘是襄陽城中的公主,郭伯伯郭伯母纵不见怪,此处我焉能再留?”伸脚下床穿了鞋子,见郭芙一剑刺到,他冷笑一声,左手回引,右手忽地伸出,虚点轻带,已将她淑女剑夺了过来。
郭芙连败两招,怒气更增,只见床头又有一剑,抢过去一把抓起,拔出剑鞘,便往杨过头上斩落。杨过眼见寒光闪动,举起淑女剑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晕七日之后出手无力,淑女剑举到胸前,手臂便软软的提不起来。郭芙剑身一斜,当的一声轻响,双剑相交,淑女剑脱手落地。
郭芙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性命,卑鄙恶毒已极,今日便杀了你为我妹妹报仇。爹爹妈妈也不见怪。”但见他坐倒在地,再无力气抗御,只是举起右臂护在胸前,眼神中却殊无半分乞怜之色,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劲,挥剑斩落。
昨晚的噩梦,在郭芙吵架时,全然抛诸脑后了,但挥剑的瞬间,在这紧要关头,郭芙忽然又想了起来,眼前似乎闪过一抹血红,猛然炙痛了郭芙双目。
郭芙眼睛一闭,咬牙抬手,只听“刺啦”一声,手里长剑锐利,砍在床头,竟然一贯而通,剑身深入床沿,若不是郭芙回收了力道,只怕这床会被硬生生砍断。
杨过坐在地上,眼见君子剑中途变势,离他不过数寸,剑尖斜斜掠过他脖颈要害,砍到床头,杨过只觉自己仿佛在寒冬里被人迎头泼了一盆雪水,从头顶冷到脚趾,连骨头缝里都透出一股森然冷气。
杨过仿佛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笼罩,神色灰暗如死,他自学艺下山,历经千难万险,生死只在旦夕,但没有哪一次遇险,如今天这般令他万念俱灰。
看着身侧剑刃,杨过能想象这剑真落在他脖颈时,能溅起多大一片血花。杨过心下惨然,郭芙,好你个郭芙,在你心里,我杨过的命就这般轻贱么?
他心中忽然热血上涌,胸口仿佛被大铁锤狠狠击中,又好似有一把利刃直贯入心脏,在里面狠狠搅动,痛得杨过浑身战栗。
身上剧痛欲死,杨过却一眼不错的看着君子剑的剑刃,恨不能这一剑偏上几分,直直斩到自己身上,全身血液喷将而出,就此死去。
就此死去……
就此死去……似乎也没甚不好……想起自己一生不幸,受人轻贱,自己敬爱之极的小龙女,却又无端的决绝而去,自己中了奇毒,无法医治,此生多半再无相见之日。
他这时对自己性命瞧得极是轻贱,竟生了死志,眼望君子剑,不再看郭芙一眼,心里恨不得当头撞到剑刃上自行了断,又隐约觉得,郭芙会动手把剑拔出再来斩他,他不在乎的想,郭芙若再来杀他,他决不躲避,他今天就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杨过竟不觉难过了,看着君子剑的剑刃,甚至起了亲近之意,这一刻身上的疼痛都消失不见,心里的凄苦也全然没有了,他心里一派宁静,似乎回到了自己最安心的地方,前生已不愿回忆,未来也将在此刻断绝,此时也确实是人生最安宁的一刻。
且说郭芙大骇之下,在电光火石间转变了剑势,一剑劈在床头,才知杨过床头这剑竟是一把神兵利器,她握着剑,呆呆站着,实不敢想象这剑劈到杨过身上是什么结果。
郭芙神色惶然,本来就是一怒而挥剑,此刻剑已斩出,哪里还能下第二次手,更何况梦里那血腥场景几乎就在眼前,她握剑的手都直打颤,几乎握不住剑。
郭芙来襄阳城日子也不短,也跟着郭靖上过战场,战场上的惨烈战况,她也是见过的,但那战场上死的人都不熟识,如何能跟三番四次救了她、也救了郭靖的杨过相提并论呢?
郭芙心头怒火已消,可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这时候杨过若是肯服软说两句,求告赔罪一番,郭芙便能息事宁人,可郭芙抬眼一看,气得浑身发抖,但见杨过侧了头去,竟不屑看她一眼。
怎么,是不信她那一剑敢真的劈下去?郭芙又是恼怒,又是轻蔑,她那一剑真下去了,你杨过便是有几条命也没了!郭芙没去想,自己对手无寸铁的杨过出剑是多么蛮横绝情,她自来娇纵惯了,一怒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
郭芙心中大恨,但再出剑已无可能,提剑起来,剑尖指着门口,叫道:“杨过,我此生永远不想再见你,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
郭芙说着让杨过走,自己却还剑回鞘,掷在床上,转身就走,快步踏出房门,她不想再看到杨过,自然也不管杨过如何反应,便怒冲冲回去自己房间。
杨过倚坐地上,见君子剑拔出,本已引颈待戮,只听郭芙冷声道:“杨过,我此生永远不想再见你,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
杨过只觉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浑身霎时间疼痛起来,他瘫倒在地,连依靠床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杨过眼前发晕,几欲晕去,他昏昏然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走,决不要再留在郭家,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再见郭芙。猛力吸一口气,从房中冲了出去。
他奔出府门,牵过一匹马翻身便上,驰至城门。守城的将士都曾见他在城头救援郭靖,对他十分钦仰,见他驰马而来,立即开了城门。
此时蒙古军已退至离城百余里外。杨过不走大路,纵马尽往荒僻之处行去。杨过胸口这时又疼得不行,他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一只手拽了缰绳,一只手死命鞭打马臀,他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只想快快的走,走得越远越好。
有意无意之间,渐渐行近前一晚与武氏兄弟相斗的那个荒谷。
黄昏时分,眼见四下长草齐膝,一片寂静,料知周遭无人,杨过才放缓速度,他身上无力,心上一松,便从马背上落下去,偏巧马正站在一个小丘上,杨过从小丘上滚落,路上青石突出,灌木成从,不多时,杨过衣衫被拉扯得破破烂烂,浑身都是伤口,更严重的是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树枝插进了杨过肩膀一处动脉,血顿时如泉水涌出。
杨过摔得昏迷过去,幸好那处伤口不大,虽扎破动脉,但树枝堵塞,一会血就止了。
合该是杨过的运道,若郭芙真斩下杨过手臂,杨过力竭至此,毒血流出,将被人肉吸引来的毒蜈蚣毒死了,才有命活着遇到神雕。
如今郭芙虽不曾断杨过手臂,但杨过痛于被郭芙驱逐,杨过自来遇上郭芙就自卑自伤,便是郭芙轻蔑一点,他都是受不了的,更何况郭芙指着他鼻子,叫他滚呢!
断臂伤痛和心中伤心,哪个更甚,没有经历过断臂的杨过也说不出来,但到底都是伤心欲绝,故而杨过阴差阳错来到这里,是偶然也是必然。
而杨过掉落小丘,虽浑身是伤,但毒血流出,能在荒山野岭保住性命,也是福祸相依了。
只待天明杨过醒转,便能遇见神雕了,这是杨过命里的机缘啊。
作者纯新手,中间大段引用原文过芙吵架,因为觉得这段不可省略。后面章节会比较短,也会写得比较慢,不喜欢或不认识原著郭芙的朋友,勿看。襄阳城大战的时候,杨龙芙和大小武都有大错,但金庸老爷子只对郭芙最为苛刻,只有她犯的错无法弥补,甚至成为郭芙一生大错。人很多时候,潜意识会提示自己不要犯错,所以便以此来帮助郭芙,避免这次错误。郭芙的恶梦,只让她知道,她愤怒的时候砍断杨过手臂,郭芙并不会因此能预知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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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中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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