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她就是财神婆?
她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女人?
宣润喘着粗气冲上前,一把抓住金迎的手腕。
金迎吃痛挣开,皱着眉头看他,“宣县令,你发什么疯?”
宣润瞪着她,逼问道:“你怎会在此?”
金迎扭着疼痛的手腕,笑道:“来看看宣县令昨晚满不满意。”
提起这事,宣润的愤怒一下子到达顶点,“你就这么喜欢戏弄别人?”
金迎挑一挑弯弯的柳叶眉,说:“宣县令恼羞成怒的模样很有意思。”
宣润呼吸一沉,用力按住她的纤细的肩膀,“你如此放肆张狂,只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天底下总有你惹不起的人。”
金迎嗤笑一声,不已为意。她的目光锐利地钉着宣润的眉心,似要开出一个洞眼。
宣润感觉她在看他,又似乎看的不是他,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
她到底在看什么?为何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没想明白,金迎已娇笑着靠近他,如丝的媚眼游移着,她的目光似绵白的丝线,撩拨着他的面颊,痒痒的,裹缠着他的躯体,紧紧的,她的呼吸似春日暖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那红艳丰润的唇瓣像娇花似的,微启,问道:“你在担心我?”
一阵若有似乎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好像是腊梅花的味道,很好闻。
宣润意识到那香气来自金迎身上,顿时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些许异样的光芒。
金迎笑着后仰上半身,远离宣润几分,欣赏着他严肃的脸与红透的耳尖。
宣润咽了咽喉咙,低着头后退一步,便与金迎相差两步台阶。
看着站在低处,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宣润,金迎笑着,抱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斜睨着眼,活脱脱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她云淡风轻地说:“宣县令放心,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倒是宣县令你,该好好想一想,要如何熬过任期平安升迁,莫要像你的几位前辈一样,还没做出政绩,便把命给搭在了这儿。”
说完,她讥讽一笑,抱手绕过宣润下楼,走到二楼平台上,又转过头来,睨着宣润笑道:“噢!对了,满月与我说——”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下移,落在宣润腰间,“啧”一声,摇了摇头,“宣县令若有需要,我让老齐给你送点上好的牛鞭补补肾吧,哈哈哈哈……”
这一回她是真的走了,留下宣润一人站在楼梯上火冒三丈,久久难平。
出了祥云轩,金迎并未立即离开,望了聚在财神像下的人群片刻,才笑着得意洋洋地离开。回想着宣润吃瘪的模样,金迎心里一阵欢欣,连日来被当嫌疑人摸查、骚扰的气,总算是出了!
三日过去,宣润仍旧心存疑虑——
金迎到底是不是财神婆?是不是四年前的那个女人?
“郎君想知道答案,为何不直接去问?”小全道。
“马义奎状告金迎与马乔槐辛通奸一案尚无定论,我不便与她走得过近。”
所以,他连当初在告县借她的银子都还未归还。
他是案件主审官,而她是此案被告。一切瓜田李下之事,他都该尽力避免,免得到头来,她本是清白的也被人怀疑。
“郎君果真是要避嫌么?姑老夫人差人请郎君去老宅两回,郎君都没空去,可是,郎君这些日子却没少见那金氏。”小全吊着眉毛,撇着嘴忍着笑揶揄道:“郎君留着银子,是想日后还有借口去见她吧?”
宣润脸色有些不自然,咳嗽一声,朝小全瞪去一眼,“我是在查案。”
“好,查案,郎君下一次查案,可一定记得带上魏县尉呀!郎君你是有所不知,我去县衙替你告假时,魏县尉有多关心你,要不是魏县尉是个男的,我还以为他爱慕郎君你有呢。”小全笑道。
“休要胡言!”宣润呵斥道。
小全撇撇嘴,收敛几分,说去挑水,晃着厚实的身体出去,走到一半,他扭过头来,笑着对宣润说:“郎君莫忧,郎君的好魏县尉能看到,金氏自然也能瞧见,指不准呀,她早已对郎君芳心暗许……”
小全说完便溜个没影。
宣润欠起的身子落回去,责骂的话也咽了下去,沉思片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若是心悦他便不会三番两次地捉弄他,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等案子了结,他问个清楚,她若并非四年前的那女子,他将借的钱还回去,从此以后,便不再与她往来。
但她若真的就是四年前的那个人……他要如何呢?
宣润想得心慌意乱,干脆不再多想。
*
晃眼大半个月过去,别县中,又一位富商殒命,名叫朱老八。
朱老八暴毙案像一只无情的鬼手,扼住别县所有商户的脖子。一时之间,别县商户人人自危,胆子小的已携家带口逃了。宣润为此案奔走,不曾再与金迎碰面过,那一桩不太要紧的“通 | 奸案”在人命案前,也只能暂时搁置,宣润好好收在柜子里的一两银子,也还未能归还到金迎手上。
金家小院里。
日上三竿,金迎仍旧赖在床上睡大觉。
花婆却催着她快些起来,说是阿朴已向那些对财神许愿发财且自身福德深厚的人散财,但一番清点后发现金迎的财产还有不少,若不尽快用出去,恐怕又要遭天谴。
金迎嘤咛一声,嫌烦,有钱是罪么?怎么就犯着天条,还要遭天谴?
花婆叹一口气,“夫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再熬几年,等这十年大运过去……”
金迎咕哝着,“或许不必再等……我此时已换新运,昨日便是庚申,今日庚申已过,我没花完钱,不也好好的?”
“夫人!大意不得啊,还是把钱用完为好,反正再赚也容易,何必冒这个险呢?夫人难道忘了?上一回,阿穷小郎君可吃了不少苦。”
想到儿子尚且年幼,有些事经不住,金迎叹一口气,终于舍得起床。
留下一些小钱应急。她带着一笔巨款正准备出门挥霍一空时,金瞎子叫住她,皱眉问道:“你最近可有何不寻常的际遇?”
金迎想一想,想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宣润的财富值。
“没错!就是他,他一定就是你的贵人!小迎,你千万别得罪他,千万别!”
金迎撇一撇嘴,她早已将人得罪透彻。金瞎子惋惜地哀嚎一声,劝道:“你与宣县令赔礼道歉,让他原谅你,让他庇佑你。”
“嘁,他又不是我的祖宗,我用得着他来庇佑?”
“他不是你的祖宗,是你的福气!”
“嘶——这福气我不太想要,哎呀,老爹你就负责在家如花似玉,女儿我保你衣食无忧、逍遥度日,用不着靠那姓宣的,大不了我辛苦些,努力把钱花完就是,霉运追不上咱们!”
金瞎子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叮嘱,“你别耽搁,尽快把钱用完,记得啊尽快!”
“好好好——”
金迎腰缠万贯来到祥云轩,趴在二楼的窗户旁,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瞧着财运不错的便将人喊进楼里,让小二帮忙传话那人,随便找件事来做借口,名正言顺地给出不菲的差遣费,进到楼里的人全都笑呵呵地走出去,心里想着,老天爷眷顾,今日真是撞大运啦!回家给老娘炖只鸡,给孩子买件衣,在自家娘子(爷郎)面前好好嘚瑟一番。
一个时辰过去,金迎临时腾来装钱的米袋子终于散空大半,她伸个懒腰,起身携着剩下的钱离开祥云轩,买下街边小贩笼屉上蒸着的所有包子,招呼街边聚在一团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吃,孩子们捧着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吃,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胃口,很快一屉包子吃完,另一屉孩子们已吃不下,金迎索性领着他们登上小楼,造福别县最忠诚的卫士、最尽责的巡逻员——五六条颜色各异的散养狗子。
“小白!张嘴。”金迎呼喊楼下的白狗,掂了掂手里的包子,
白狗两眼冒光,尾巴摇个不停。金迎一将包子扔出,它便蹬起有力的后腿飞跃起来,它旁边的狗也纷纷如它一般跳起来抢食。小孩子们有样学样,抓起肉包子抛去喂狗,笑得一片欢畅。宣润带着魏长明查案,远远瞧见金迎的荒唐行径。
他板着脸走过来。金迎抛给狗的包子失了准头,一下砸在他的脑门上。争抢包子的狗们接连跃起飞扑过去,将宣润狠狠扑倒在地,甚至毫不礼貌地追着肉包子摇尾而去,根本不管宣润的死活。
金迎扑哧一笑,拿着油纸包里剩的包子悠哉悠哉地下楼,朝着宣润走去。魏长明已将宣润扶起来,正帮着宣润拍身上的灰,一见金迎出现,他立马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地瞪着金迎,张开手臂小心护住宣润。
“哎呀!宣县令呀,真是不好意思,砸着你了。”金迎随口道歉,没有丁点诚意,她知道,宣润仍在调查富商离奇身亡案。哼!他竟还在怀疑她!既然如此,他不如将她直接抓去县衙大牢,何必一日接一日地四处打听她?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惹人嫌!
“你拿肉包子戏狗?”宣润严肃质问。
金迎挑一挑眉,便要当着他的面将手上的包子扔出去。宣润一把抓住她的手,瞪视着她,又急又气,她知不知这样的行径会招来多少非议?
他四下瞥一眼,不想引人注目,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将金迎拽到街边隐秘的角落。魏长明也跟着走过去,瞪着毫不知错的金迎,他怒斥道:“多少人仍陷在饥寒交迫之中,你却拿万分珍贵的粮食戏狗!金氏,你实在太荒唐,太可恶!”
金迎看着同样愤怒的宣润,料定他定然也如魏长明一般想要对她说教,觉得他果然是很讨厌。她嗤笑一声,讥讽地说:“害那些人遭受饥寒的不是我,是无能的官府,是不中用的官!”
此言一出,宣润与魏长明都已变了脸色。
“大胆金氏!在宣县令面前,你也敢出狂言!”
“魏县尉,我不过实话实说,你若受不了,是你气量太小。”金迎理直气壮地说。
“我气量小?金氏!本县尉郑重警告你,莫要污蔑官府,莫要侮辱官差!害百姓受苦的分明你这种四处敛财、为富不仁的奸商!”魏长明控诉道。
“嘁!”金迎不以为然,朝他翻个白眼。
魏长明还想争辩,金迎却已懒得搭理他,看着宣润严肃的面容,金迎越想越来气,料想魏长明的推诿之言也是宣润想要说的,登时将他看轻,他连日来苦苦调查她,好似个兢兢业业的好官,其实为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政绩,提及民生疾苦这种最根本的事情,他这个当县令的却毫无担当,如此也好意思来教训她?真是虚伪至极!
她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笑意未及冰冷的眼底。
“宣县令,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用自己的钱寻开心,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卖包子的高兴,孩子们高兴,狗也高兴”
街边的小贩正乐呵呵地收拾东西,准备提早收摊,这倒春寒的天,待在外面哪有回家里舒服?楼上跑下来的一群小童,童稚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尝着好味的几只狗,舔嘴摇尾地朝金迎围来……确实如她所言。
“只有你不高兴。”金迎说着,退后半步,上下打量宣润一番,见着他衣摆上的灰尘,状似恍然大悟地说:“宣县令吃得不好,身体虚,被几只狗给扑倒,恼羞成怒倒也不奇怪。”
宣润眉头皱得更紧,他的身体一点都不虚!
魏长明比他还要生气,瞪着金迎便要骂人,什么君子风度,什么容人大量,他此刻全都不管!有人在他眼前羞辱宣县令,就是不行!
宣润拦住他,低声警告道:“好好说话。”
说来,他们是官,金迎是民,无论如何官不可欺民!
抿着薄唇审视金迎片刻,宣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怨怪也许并非是因他这个人而起,而是因为他的县令身份,她从前遇上的官或许并不令她满意,所以才说出先前那番话,如今,他若仍旧仗着县令的身份欺压她,亦或是无视她的不满,岂不更要落她口实?
宣润刚一张嘴,金迎便将包子连同还未散完的银子全部塞进他怀里,挂一脸假笑道:“宣县令,多吃些,补补身体,免得再被几只狗给扑地上。这些钱嘛,就当我给宣县令赔礼道歉的。”
“金氏,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魏长明不满地说。
“我几时为所欲为?对谁为所欲为?”金迎撇撇嘴,挑眉笑问。
“就刚才!你对宣县令不敬!”魏长明道。
金迎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笑着看向宣润,凑近几分,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明知故问:“宣县令,我几时——对你为所欲为过?”
宣润一下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夜,想起燥热的空气,濡湿的皮肤、动情的低吟,还有那种紧绷又畅快的感觉。仅仅如此一想,他便已觉着浑身不对劲,像是被蚂蚁爬过一般,使他冲动地想要去挠,但他知道,只是挠是挠不好的,想要抚平这种从心底滋生的躁动,尖利的指甲绝比不上那一夜令他精疲力竭、丢盔卸甲的濡湿与柔软。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只是这般看着她,不必靠近,他似已闻到她身上像是腊梅花香的味道,那味道不像是从空气中钻进他鼻子里的,更像是他心里钻出来的……
金迎笑意加深,挥一挥手,潇洒而去,脸上还带着几分戏弄人后的得意。
宣润猛然醒神,匆匆追去拦在她身前。他的胸口起伏着,似有话要说,几个喘息过后,他终于平静下来,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将金迎先前给的钱还了回去,又从袖口中摸出一两银还先前在告县向金迎借的钱,“马夏莲已撤诉。”
金迎挑一挑眉,并不意外。
马爱莲自然要撤诉。若非她带人拦截,马乔槐辛早与外室卷着马家的钱跑路。马义奎感动得差点给她磕头,马爱莲若是还要告她,未免就太不礼貌了些。
宣润凝视着金迎,思忖片刻,忽然问道:“四年前,你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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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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