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乾皇帝诏:诚国公府屡负皇恩,仗先祖遗泽欺压百姓,滥权弄钱已然到了动摇朝纲,影响官家形象至百姓逆殇的地步,便皇家朝臣仍感念其先祖恩德,至此百姓沸反盈天,国将无着之际,朕亦不得不忍痛遵循祖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痛旨斥庙堂之高处遗画,拆其供奉,毁其灵牌,挪将出殿。”

宣旨太监深情并茂,自感这是他多年出外勤,通宣诏文最流畅有感情的一次,那是激情澎湃,丝滑不顿又抑扬顿挫,不细听其宣诏内容的,还当这是皇家恩旨呢!

拆人祖坟也拆的如此清新,搞得官家多委屈多逼不得已的一副模样。

大乾立朝一百余年,传至当今明充帝,不说朝纲**,光尸位素餐者就足以令百姓民不聊生了,区区一个没落的诚国公府,无论其继承人有多恶,或圈地以充自家,或欺男霸女干净奸凶之事,于整个大乾将倾的模样,约莫只能算是蚍蜉撼树里的蚍蜉?

这一家子如今能叫人提上筷子说道说道的,也就只有那供奉在奉贤殿里的祖宗,以及祖宗用一辈子聪明才智,为后代子孙憾铸的世袭罔替的爵位和恩荫的官职。

不管这诚国公府后辈才能如何,他们铁铸的恩封官位,着实是叫人头疼且羡慕的。

京营五军都护,御林卫都统,实职虚领,总归是要在这两个热门岗位里占一席的,也就是说,后辈子孙有能力的就领实职,上岗去发光发热,能走到哪步全看个人能力,若本身能力不足的,就去领个挂名的虚职,吃空饷而已,反正这种亲卫军基本都是贵族子弟刷履历,拉帮结派供消磨的地方,真有事根本也指望不上这群人。

而大乾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似这种天子近臣又炙手可热的职缺,已然被占了个干净,许多后来繁衍的贵阶,想要在这里面捞个位子是真难上加难。

谁家都有祖宗,背后都有关系,狼多肉少可不就抢红了眼?

诚国公府早就被盯上了,几代没有一个能人,全靠的开国功勋在京中立足,不说皇家情面,就旧勋里的老人都熬死消失了个七七八八,关系网早漏洞百出了。

可偏偏没人敢把手伸进去,盖因那奉贤殿里的祖宗香火还每年受着皇家供奉,不把那祖宗灵牌移出来,文臣的唾沫星子会把人钉在史册里遗臭万年的。

天牢里的灯火璀璨,松油燃烬的灰烟在漏窗的光线里翩跹,一排随侍在左右的御林卫们,腰悬长刀,鱼龙佩泛着温润的玉泽之光,个个宽肩窄背大长腿,别看脸绷的表情严肃,可眼神里的意味深长,顾左右的打着机锋。

甭管这群人心里转着什么小九九,就这盘条被选进御林卫,就足以说明当今的品味,那是不爱虎背雄腰,看着就浑身蛮力的。

匍匐在一堆烂草里的班晁,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是貌似好女的妖娆,覆粉簪花极受当今喜爱,谁也搞不清他到底有没有跟当今入帷一叙过,反正禁宫里说有的和说没的一半对一半,在他还没被打入天牢时,信有的正欲覆盖过信无的,但现在么……瞧他这半死不活,容颜憔悴失了光彩的样子,信无的又占了上风。

当今明充帝可是个怜香惜玉人,俩人真要有个什么拉拉扯扯,这班晁是绝对到不了此处的。

大乾民风开放,似婚姻嫁娶之事,男男女女的并没有严格禁止,明充帝的后宫可是有外族男妃的,民间就更自由了,有钱的随便娶,反正不影响后代繁衍,没钱的就更便宜了,不考虑繁衍后代的话,俩男的过日子更省钱更能抵御生活艰辛,反正大乾朝什么都不多,就人多。

可能开国皇帝也没有料到,他跟某个臣子之间的捕风捉影之事,会影响后世子孙的择偶观,搞的民风开放的过了头,令百年后的儒风文化陷入危机,教化之事趋于停滞。

武人崇尚纤弱之美,文人爱好簪花之德,整个国家和民族都陷入一种病态美的追逐之中。

天牢静悄悄,大监掌事觑眼看着这一群老牌勋贵,在带刀御林卫的环拱之下瑟瑟发抖,哪怕已经涕泪交加,也不敢放出半声泣音,他点了点头,矜持昂着下巴再次抽出了一封皇旨。

“帝诏曰:今诚国公爵位得之不正,乃谋兄夺侄所得,特饬令其德,鞭二百,永固府内至死不出,另褫夺开国功勋爵,收世袭罔替恩,除现居家宅仍归班家人所有,其余资产一并充公,再责,子孙不孝乃先贤不教,责过,鞭棺以替子孙赎罪。”

两道旨颁完,别说陷在烂草堆里的人不动,连跪着接听帝训的其余班家人都昏的昏,倒的倒,一时间牢里的哀泣再憋不住,左右百来口人尽皆嚎啕,对着祖陵的方向似要把头磕破。

那大监掌事闲闲拢袖,声音轻巧温和,“各位贵人,赶紧谢恩吧!哦对了,诚国公的二百鞭,圣人特批可分次行刑,免叫您这瘦弱的身子骨抗不住,以后呐……您想清楚了再活?”

这边在宣旨,奉贤殿那边的班家祖宗灵牌就已经被扔出了门,然后被扫地的小内监一脚拦腰踩断,收拾收拾准备天冷的时候当个柴烧,而在班家祖坟那边,属于班家立藉老祖的那座坟茔周围,此时正围着百十个五军都护府的兵,连锹带铲一气的把班家老祖从地里刨了出来。

……

天牢里上演的呼天抢地,这边班家祖陵是听不见的,一群捏着鼻子的五军都护府的兵,伸头探脑的看向露天躺地的棺椁,那描金画着各种祥鸟图的大棺,历经百余年不腐不坏,棺身甚至还泛着幽如冥焰的光泽,一时间搞的这片地头鸦雀无声。

天空不知什么时间暗了下来,似有风雨欲来之势,那领头的五军都统尽管心头颤颤,可一想到班家人空出来的职缺,以及抄出来的财物,牙一咬眼一瞪,冲着周围就吼了一声,“开棺,施刑。”

“大人,这片林里还漏了一个守墓人,应该也是班家子孙。”来报的小兵手里拖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衣裳齐整,养的也细皮白肉,只除了脸上神情呆滞,眼神不灵动外,怎么看都不像个有问题的小孩。

只那小孩子到了被撬开的棺木面前,突然就生了一把子力气,撕开围着的兵阵冲到坑里,用身体挡住了棺木,小倔驴似的不肯让开,让正施鞭刑的人猝不及防的将鞭子挥到了他身上,几鞭子就把人打的皮开肉绽,白嫩的小脸上也开了道花。

那都统皱眉,上前两三步跟抓小鸡似的把人抓上来,然后丢破布似的丢给了那带他来的小兵,“送天牢里跟那一家子团聚去,呸,真晦气,快点,抽完了好换班,今天集凤楼小玉凤开&苞,影响了爷去竞花,你们就死定了。”

这话引得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谁也没在意那满身伤的小孩,一脸惊恐惊怒以及不知所以的茫然。

而属于班家老祖后辈子孙的鲜血,也在这些人肆意的言行里,悄然没入已经碎成糜粉的尸骸。

……

“晁儿,晁儿……”

“胡大伴胡大伴,我家晁儿没有谋害兄长,更没有夺侄袭位之说,都是别人诬告的,您帮帮我们,帮帮我们跟官家求求情,老身结草衔环,下辈子当牛做马……”

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君,此时狼狈的膝行至一个太监脚下,恨不能舔其脚背,只为给儿孙求一条活路。

“行啦班老夫人,您身份贵重,这承诺老奴可不敢受,嘿嘿,再说这辈子您都没活明白,何谈下辈子呢?早教的儿孙识实务些,也不至于触怒圣颜,您不知道你家是羊,身上的虱子等着啖肉呢?”

正说着,门外来了一队狱监,手里拖着个血糊拉茶的孩子,冲着看守的御林卫道,“班家祖陵那边捉到的。”

然后拉开锁链,提着人就给扔进了牢里。

那孩子一路不吭声,哪怕身上皮肉翻开血流不止,也没见他哼哼,结果一进牢房,看到膝行跪地求人的班老夫人,瞬间就绷不住了,扑过去死命要把人扶起来,嘴里嗷嗷的比划。

胡大伴看的兴起,弯腰一把捏住孩子的下颔,迫使孩子仰起脑袋,然后啧啧道,“原来是个哑奴,天缺?”

却见那孩子大张的嘴里就只小半截舌根,显然是在胎里没长好的样子。

小倔驴似的孩子眼里喷火,猛的弓起了身子要往胡大伴身上撞,却被身边的老夫人一把按住,叫他脸着地的爬在了地上,旁边有年轻妇人赶了上来,同样按着孩子不让动,冲着胡大伴不住的赔罪,“他是天哑,生下来就少了舌头,家里人不忍弃溺,就将他留做了守墓人养着,不是故意放他在外的。”

班家一百二十口子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此刻都在这天牢里了,此刻突然冒出个孩子,小妇人很怕这老太监再给巧按个什么名目来折磨人,故此示弱又赔情的。

她这表现,又似刺激到了趴在地上的小孩子,就见那小身子跟蛆似的一拱一拱的,大有弹射而起喷粪喂人的架势。

胡大伴呵呵接话,“想来是上辈子死后入过拔舌地狱,这辈子才叫短了一截舌根,也好,省的聒噪了。”

满监牢的班家人都齐齐望着他,他似挺享受这样被人仰望的时刻,背着手在牢里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烂草堆里的人前,拿脚拨了拨,“嘿、嘿嘿,起来别装死了,不就受了小二十棍么,至于到现在还没缓过来?醒醒,起来给咱家句话,官家那边可没几分耐心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胡大伴的脚下,而那后来的孩子则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外面的天是全黑了,倾盆大雨如天直灌,小孩子的手掀开了烂草堆,露出了一张了无声息的脸。

天上雷电交加,牢里臭腐味刺鼻,趴在烂草堆里的男子闭着眼睛,直到小孩子用他那沾着血的手探到了他鼻子底下,血气连通上了那滴尸骸上的味道,陷于幽冥中的祖宗,缓缓睁开了眼睛。

“放……肆!”

开文开文,再不开一年又过去了[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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