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何曲的情绪都很高昂,好像在包厢里爱而不得哭鼻子的人不是她似的。
酒精似乎使她的记忆更活跃,何曲总是想到她们仨过去发生的好玩的事儿,嘴上也没个把门,一股脑全给说出来了。
还时不时找木瑶求证。
“哎,木瑶,当时我还好奇老□□嘛啥都跟我一块儿呢,哈哈哈哈我妈那时候还以为他喜欢我,想着那咋办,华家不错,但老罗这个人也不错,我妈在那儿难以取舍,竟然喊你去吃饭,问你我跟老罗发展到了哪步……”
木瑶坐在副驾,闻言,淡淡笑了笑,接话。
“是的,那还是我第一次去旋转餐厅,也是那次,见着阿姨,才知道你们两个原来不是暴发户。”
木斯年忍俊不禁,原来妈妈说话也这么好玩儿。
何曲眯着眼,把脸凑到窗边,任风吹着,看着心情很好。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些有趣的事儿。
都是过去的事儿,是她们仨的青春。
那些事跟木斯年关系不大,但木斯年也觉得有意思。
妈妈和爸爸学生时代的鲜活形象已经出现在她的想象中了。
其实,还是有些难以联想。
比如,成熟优雅的妈妈一开始喝汽水老是被喷得全身都是。
比如记忆里淡去的爸爸说话很容易脸红,尤其是跟妈妈。
到了楼下,代驾停好了车,便骑车走了。
何曲左边搭着木瑶,右边搭着木斯年,摇摇晃晃地上楼,高跟鞋走起路来哒哒哒的,挺好听。
她们先挨个洗了澡。
木瑶是最后洗的,在她洗的时候,何曲跟木斯年在客厅里挑影片。
茶几上是木瑶今天刚放的水果和小饼干,以及其他一些零食。
何曲穿着拖鞋蹲在茶几前挑挑拣拣,木斯年拿着手机打开排行榜找电影。
“哎,小朋友,你以前见过我,还记得不?”
何曲找到了自己心仪的零食——芒果干,拿了一块儿扔进嘴里。
木斯年有些意外她提起这回事,但还是点点头,说记得。
何曲笑了笑。
“本来想当你干妈来着,没想到后面出了一堆事儿。”
她说着,然后摆摆手。
“不提了不提了,人到了年龄就喜欢磨磨唧唧,想着以前的事儿,没感慨的都硬给琢磨点感慨了。”
“看喜剧片吗,这片儿评分挺高的。”
木斯年把手机递给何曲。
何曲瞅了眼,然后接过手机,找了另一部片子。
封面挺好看的,一张女人的侧脸,黄绿色的灯光,背景是个有点老化的卫生间——看样子像是部文艺片。
评分不高,6.4分,中规中矩,评论也少得可怜,50条左右,大部分在骂没看懂剧情。
木斯年看了何曲一眼。
何曲笑,说。
“这主演我认识,挺好的。”
木瑶洗完澡,吹干头发,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人,木斯年坐在了单个的小沙发上,毯子盖在腿上,何曲躺在中间的长沙发上,在吃芒果干。俩人还给她留了个沙发。
木瑶坐好,木斯年便投屏到电视上。
电影开始。
一段悠扬的音乐声过后,一个短头发女人骑着自行车,在镇子的路上。
天很蓝,云很白。
自行车停在了一个农村自建房前。
走出来一个长头发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背景像是90年代,当时人们的生活里还没有什么电子产品。
短头发女人和长头发女人一样,出生在这个小镇里,以前还是邻居,俩人年纪相仿,很自然成为了好朋友。
短头发的姑娘从小成绩就好,考到了县里,一路念上了大学,而大学却在南方,她离开了家乡。
长头发姑娘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早早辍学,嫁人,然后怀孕,被家暴,生小孩,被家暴,怀孕,被家暴,生小孩……
很长一段时间,这对好朋友断了联系。
直到短头发姑娘在城市打拼受了挫折,又恰逢在家乡的爸爸妈妈身体出了毛病,便回来了,还带了只猫。
长头发姑娘也走运,丈夫在工地上出了事儿,得了一大笔赔偿金不说,身上是再也不用出现新伤了,唯一要考虑的就是五个小孩要怎么养活。
曾经的好朋友又当上了邻居,却谁也没主动找谁,直到短头发姑娘养的那只小猫调皮,跑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还摔断了猫猫腿,被好心的小孩子们给救助了。
这才让昔日的好友再次亲密起来。
她们的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青涩,才慢慢呈现在观众面前。
长头发姑娘一直都是第一名,在念书的时候。
短头发姑娘不服气,却也没赢过她,反倒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当时那个小镇子里,上学的女孩儿少,念书好的女孩儿更少——父母一般不培养自己的女儿们。
所以,这两个姑娘理所当然的成为焦点。
长头发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文静些,男生们争先恐后地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短头发姑娘也漂亮,但身上总有种气势,让男孩们不敢在她面前表现,也教他们总感觉自己被压了一头,自然没有好朋友受欢迎。
但短头发姑娘不在意这点,直到她发现长头发姑娘和班里一个男生谈起了恋爱。
短头发姑娘觉得自己的好朋友被抢走了,生气又难过,她搅黄了好朋友每一段感情。
长头发姑娘总是很平静地接受了所有。
包括无疾而终的感情和半途而废的学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北方下雪不罕见,但罕见的是那么大的雪。
长头发的爸爸出了事儿,负责人跑了,没有赔偿金。
那一年,长头发的家里都不好过,长头发的及腰的长发都剪去卖了,比短头发的头发还要短,变成了贴头皮。
卖头发也没能继续学业,不是付出就可以被善待。
贴头皮不能上学了。
短头发记忆里贴头皮就哭过两次,一次是剪头发,一次是辍学。
剪头发那天,贴头皮晚上没回家,跑到了长头发家里,跟长头发挤一张床上睡了。
外面还在下雪,但短头发是被热醒的,睁眼就看到了贴头皮脸上未干的泪痕,耳边是贴头皮的心跳声,腰边是贴头皮的箍得很紧手臂。
她在拥抱她。
而辍学那晚,短头发和贴头皮吵了一架,俩人都没回家,短头发拿了钱,俩人住在镇上的旅馆里,在学校旁边的旅馆里。
旅馆供应的晚饭很糟糕,是豆子汤,很难喝。
短头发喝不下去,但贴头皮一口一口地喝,每一口都很珍重,好像是断头饭。
后来,她们把窗帘拉住了,观众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黄绿色的窗帘后有两个女孩在一起。
走马观花的回忆。
影片结束在长头发姑娘送别短头发姑娘后,在卫生间里洗脸,她最小的孩子就扒在门框那儿看着她,嘴里还喊着妈妈。
影片里面,梦想,抱负和感情不值得一提。在现实面前,所有人都是蜉蝣。
木斯年看着心慌,太沉浸于剧情,以至于落泪都毫无知觉。
片尾曲一出,她下意识转头,看见何曲在出神。
木瑶起身,关掉了电视。
瞬间,黑暗侵蚀了整个房间。
“明天还要上课,斯年,你先去休息吧。”
木瑶走到开关旁,打开了灯。
她没什么表情,语气里也没什么情绪。
木斯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但她听话地去休息了。
就像影片里的长头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