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城③

“他后来得了肺结核,就没了。”

杨滨澜突然站起来,翻箱倒柜,“我记得他住院的那时候,还有记者给他们写了一篇报道呢。”

“你们这儿得个病还登报啊?”盛谨不可思议。

“他们?”庄浔疑问。

“是有个记者去医院取材,就看到严据和他女朋友了,然后拍了一张照……诶,在这儿呢!”杨滨澜把皱了的报纸揉平,递给他们。

报纸上的标题极其醒目:生死之间的温存。

文章大致讲的是一男子得了肺结核,他的女朋友一直陪伴着他的事。

嗯,一个很感动的爱情故事。

报纸附了一张照片,一个清瘦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病床旁趴着一个女生。

女生背对镜头,男生的手放在女生的头上。

“嘶,这是乌湘吧?”盛谨指着照片中的女生问。

“是她。”庄浔肯定。

“你还知道其他的东西吗?关于严据和他女朋友的?”盛谨问杨滨澜。

“我想想啊,我好像听说过他俩感情不错,谈了好几年。”杨滨澜只知道这么多了。

盛谨和庄浔对视一眼。

*

大概过了一周,盛谨和庄浔足足观察了乌湘一周,知道了她下周三要去锡庄市出差。

果然,她失败了,她不知道陈维语登记时的错误。

她觉得是陈维语出了岔子,要去找常林了。

他们跟着乌湘去了锡庄市。

跟踪了她两天,发现她只出入医院和宾馆。

玄武医院这么点人,还跟人家交流。

那请示不会是乌湘自己批的吧。

锡庄市在玄武城附近,人流量不算太多,但是比玄武城好一点。

庄浔和盛谨决定守株待兔,去常林家看守着。

跟锡庄市公安局通了气,两方相互配合,准备逮捕乌湘。

10月27号晚上,常林在家里睡觉。为了保证睡眠质量,她戴着耳塞眼罩,睡得正香。

今天的月亮很亮,月光铺在城市里。

乌湘翻过了院子,站在窗外看着睡得正熟的常林,手里拿着毛巾,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了。

常林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陌生男人,他眉目清朗,清泠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她面前说:“快醒醒!”

常林突然惊醒,她有些失神,感受到周围似乎有些不对。

她透过耳塞,隐隐听到了一些响动,顿时冷汗出冒。

她感受到有人用毛巾捂住了她的鼻子,她赶快屏息,假装自然呼吸,轻微地动着胸口。

片刻,毛巾撤了。

常林还是不敢呼吸,怕有迷药残留。

知道她实在撑不住才敢慢慢喘息。

紧接着,一道冰冷贴在了她的手腕上,吓得她立马抽回手,坐起来推掉眼罩。

面前的女人站在月光下,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面色,但能感受到她眼神的冰冷。

“你是谁啊!”

常林大口呼吸,浑身颤抖,因为害怕流出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

“不要过来……”

她用尽力气和勇气,冲了出去,脚下被乌湘一绊,摔倒在地上。

常林害怕地往后磨,眼睛直盯着刀,看到它被高高举起,反射着月光。

常林害怕地闭上眼,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圈警察围住了乌湘。

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乌湘被捕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抓到了,笼罩在玄武城极其周围的阴霾终于驱散。

审讯室里。

庄浔和盛谨一起审问乌湘,庄浔负责记录,盛谨负责问。

“你连环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乌湘垂着眼,没有回答。

“是因为你想复活你的男朋友严据吗?”

她听到“严据”,才抬起眼,仰头,眼角流出一珠泪。

“是。”

二十年前,乌湘才五岁,但身上全是烟头烫出来的疤和青痕,瘦的要死,脸很黄。

她的父母都是未成年人。

她一辈子都记得,她爸爸浑身的少年气息,在小巷子里,给了她一根雪糕。

她兴高采烈地接过来,开心地吃着,一转眼,她爸爸就跑了。

她跑到大街上,四处寻找却找不到他。

她哇哇大哭起来,也不管手里的雪糕化没化。

她妈妈更是不管,恨不得乌湘一辈子不要出现。

她开始流浪,被见到的坏人虐待。

一家孤儿院的院长收留了她,并给她起了“乌湘”这个名字。

后来就开始打仗了,缺衣少食,活下去都成问题,谁又有闲心去管一个孩子是否快乐?

三年后,战争结束,她的生活好了一些,但城市正在重建,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在她十岁那年,杨庆春收养了她。她才算是感受到了爱。

但是杨庆春经常出去打工,这爱相隔千里,何其微弱?

她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平时也不经常出门。

在她十八岁那年,她遇到了影响她后半生的人——严据。

乌湘在去考试的路上车坏了,杨庆春十分焦急。她忽然看到了严据,他骑着自行车。

于是杨庆春让严据送乌湘去考试,两个人得以相识。

后来乌湘考上了燕省大学,再次和严据相遇。

严据比她大一届,两个人都是长寿村的,尽管他们不怎么见过,但是不影响他们走得近。

有一天,严据捧着一大束粉蔷薇问她:“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乌湘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爱的她,不敢相信严据会喜欢她。

没有人会爱她,杨庆春对她的好,在她心里会结算成一笔笔账,将来回报她。

她觉得对于严据来说,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让严据对她好的东西。

她拒绝了严据。

换来的是严据更加猛烈的追求。

她看着严据,没想到外表光风霁月的他,骨子里满是固执。

她不愿意看到严据每天辛苦地给她准备花、便当,她心里很愧疚。

因为这并不值得。

所以,最后她同意了。

可是这成了乌湘的负担,严据对她好,她也对严据好,但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愧疚。

严据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对你好、关心你,是因为爱你,我不要求你回给我什么,你开心高兴就是回报。如果你不开心,那一切都是无用功。”

“乌湘,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会爱你,相信你自己值得。”

乌湘靠在他肩上大哭了一场。

严据给了乌湘爱和光,从未有人对乌湘说过这种话。

但她还没感受过几年被爱,严据就得了肺结核。

她为了严据转去了医学专业,一有空就来医院陪他、照顾他。

有个记者来采访他们,临了想拍张照,乌湘转过身。

严据把她转回来,对记者说:“她还要嫁人,不要拍她的脸。”

乌湘趴在病床上,泪眼朦胧的看向他。

严据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嫁别人。”她说。

严据最后还是死了,临死前对乌湘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乌湘在严据死后,却疯魔了。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窗户明明关着,窗帘却在轻轻拂动。

乌湘一心想复活严据,浑然没有注意到。

她向杨合木问起了起死回生的办法。

她开始了自己的计划,锻炼身体,开始取血。

可惜,并没有成功。

她并不知道陈维语登记的是月历生日,她寻找目标,是打听村子里某个人的生日。

那时候她还没有权限查看病人信息,后来人越来越少,她的权限也就高了。

所以后来当她失败,能够通过档案确认的时候,发现陈维语的时间不对。

档案上是阳历,阳历6月6怎么可能和阴历一样?

她认为是陈维语出了问题。她不想再杀人了,可是她不能没有严据。

她通过查找过往的医疗记录,找到了曾经来玄武城旅游的常林。

她再次行动,却被抓捕。

“你把严据藏在哪了?”盛谨问。

“我家院子里种了一片粉蔷薇,他就在那。”

乌湘被押着出了审讯室,去往看守所。在出警局之前,她经过了一道走廊。

走廊里没开着门,也没有窗户。但就是有一阵风吹来。

乌湘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落了泪。

风轻柔了很多,似是在拂泪。

她只是想要个爱她的人而已,希望有人能不嫌弃她的泥泞,希望有人能让她在这破碎的世界里心存光明,希望有个可以去爱的人。

乌湘最终还是走了,没有逗留多久。

庄浔让乌湘在审讯记录上签字确认之后,给了盛谨。

盛谨用手背挡住嘴,等乌湘出去了,才说:“庄浔,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字……写得像屎壳郎爬的。”

庄浔:“……”

“写的很好,下次别写了。”然后盛谨用极其漂亮的行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与庄浔的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处理完警局的事,就带人去乌湘家找严据的尸体。

盛谨和庄浔穿过葱郁且枝桠斜飞的粉蔷薇丛,深处放着一具特殊打造的防腐水晶棺。

严据的面容映出来,发青无血色,了无生气。

但人们还是能凭那张脸,想象出他冷冷看着世间情原的样子。

棺木旁长着一株虞美人,白色的,在粉蔷薇中足够醒目。

盛谨叹了口气,让其他人把严据埋了,自己和庄浔一起去找杨合木。

杨合木看着面前的两人,说:“你们是来问,我为什么要包庇乌湘吧。”

盛谨和庄浔都没说话。

“我是觉得她可怜,她这一生不容易,我有些不忍心。要我说,没有严据,她也不会成这样。”

盛谨抱胸:“我不这么认为,乌湘幼年的经历让她成了现在这样,这不是她的错。她父母的问题,可以通过社会组织、国家法律来制止,战争问题也可以避免,这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严据爱她,也没有错。乌湘错就错在偏执吧。”

“孩子的心灵不能伤害。如果污水是影响果树生长的唯一因素,那浇污水,可能结好果,可能结坏果。但是结了坏果,一定是因为浇了污水。”庄浔附和。

杨合木沉默。

“我们那晚遇到的一大群蛇,是你弄来的吧?”庄浔挑眉问。

“是我,是为了让你们离开才这么做的。”

“那我们屋顶上俩猫打架,不会也是你弄来的吧?”盛谨犹豫地问。

杨合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摇了摇头:“不是我,你们运气不好而已。”

盛谨:“……”

这个案子也算是结束了,盛谨和庄浔业务不停,下一个案子,是去Z国。

上了船,盛谨发现庄浔买了本字帖。

盛谨:“?”

“你买字帖干什么?”

“不是你嫌我字丑吗?”

“丑就丑呗,能看清就行啊。”盛谨无所谓道。

庄浔抿了下唇,没听他的话,翻开了第一页。

粉蔷薇花语:我要与你过一辈子、爱的誓言、浪漫的爱情、我要嫁给你

白色虞美人:生离死别、安慰、慰问、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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