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唯坐了一会,就见大壮在店门口支了个小桌子,摆上啤酒烧烤,又叫上贺清阳一起去夜市买东西。易朝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这里有厕所吗?”
小刀指了指里面,“进去,右转就能看见了。”
这烧烤店后面还有个挺大的院子,似乎和隔壁是连通的,只不过黑乎乎的,砖墙水泥地,像烂了尾的房子。
林见唯走进去后,院子角落里传来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她奇怪的看过去。
院子东北角有个水井,易朝站在井边,正扔桶进去打水。
他弓着腰,等了一会才把水桶往上提,下颌线条紧紧绷着,手臂肌肉贲起,一寸寸的往上提着麻绳,到井口的时候拎着水桶一使劲就提了上来,桶中水猛烈的晃荡,泼了一地。
他放下水桶,站直身体,两只手扯着T恤下摆往上掀,流畅紧实的腹肌暴露出来,接着是肩颈手臂。
易朝刚把衣服脱下,一抬眼看见林见唯倚在墙边,不遮不掩的盯着他看。
“你能回避下?”他把脱下来的T恤随手扔到旁边的水池里,就那么站在院子里。
他的身体是介于成年男子和少年之间,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不过分壮实,也不单薄,筋骨肌肉线条相当养眼。
林见唯没跟他客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易朝微微挑眉。
“扯平。”林见唯语气从容。
他起先愣住,直到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倏的侧过脸笑了。
他笑了一会,见她仍没有回避的意思,微抬了眉:“真要看我洗澡?”
林见唯:“如果你一定要在院子里洗澡的话。”
言下之意,他敢脱,她就敢看。
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见唯明显看见他提了下嘴角,脸上却一副不耐烦又嫌弃的样子,低声说了句“麻烦”,就提着水往旁边亮着灯的屋子走。
林见唯刚要转身。
“顺便解释一下。”
易朝语气一顿,嗓音里透着股戏谑:“我什么也没看见。”
“……”那你倒是别跑。
林见唯再出去时,小桌上已经拉拉杂杂摆了一桌吃的。德茂十分恭敬的请她和小刀落座,奉上两个擦得锃亮的小凳。
林见唯左边是小刀,右边的位置被特意空了出来。
贺清阳拎出几瓶啤酒,在桌边一磕,瓶盖嗒的一声掉落,冰镇的酒瓶子外壁凝了一层水雾,气泡争先恐后的往上涌,一连开了六瓶。德茂清清嗓子,举着一瓶啤酒站起来:“唯姐,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我代表桑树坪全体人民热烈欢迎你。”
莫名其妙升成唯姐的林见唯看着德茂将近一米九的壮硕身躯:“……”
“你他妈逮谁叫谁姐呢?”大壮骂他:“这是妹妹好吧,人一看就比你小。”
德茂理直气壮:“不管,朝哥家里的就是姐,再别说唯姐今天还救了我一命。”说完看向林见唯身后,再次举起酒瓶,“朝哥,你来的正好,上次借钱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今天正好,我把这瓶炫了,谢你和唯姐。”
说完猛地一仰头,大壮在旁边硬是没拦住,眼睁睁的看着一瓶啤酒咕噜咕噜空了。
林见唯难得呆怔住。
德茂扔了酒瓶,大壮说不出话,只好把他又打了一顿,吼道:“看把妹妹吓的,二百五!给我坐下。”
德茂挨了一脚,茫然又委屈的捂着屁股。
旁边的凳子响了声,林见唯侧过脸,易朝在她右边的空凳子坐下,他头发上还凝着水珠,衣服已经换了,身上一阵清爽的水汽。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散漫的勾着嘴角,看着他们闹。
察觉到她在看他,他斜睨着她,没等说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他抄起来看了,按下接听。
然后手腕一翻,直接贴在了林见唯耳畔。
林见唯莫名其妙,易朝悠哉游哉的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她还没问,电话里就传来奶奶的声音:“小兔崽子,奶奶说话你死是不听……”
“奶奶。”林见唯反应很快的担起挡箭牌的职责:“是我。”
“啊?小唯啊……”
奶奶一听易朝带她在外面吃饭,乐的高兴:“好,好,你肯出门就好。多出门,多逛逛。这样心情才好……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让他带你到处逛逛。”
林见唯说好,然后对易朝点了下头。
易朝把手机重新拿过去。
就听他懒洋洋的笑了一声,“我当了您这么多年孙子,就这会才像个人?到底谁是亲生的。”
“您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
十点左右,夜市里的人渐渐散了,大壮和德茂喝的开始打晃,贺清阳和小刀一人扶了一个走,易朝等他们都走了,把地上的垃圾清理掉,拉下烧烤店的电闸,最后拉下了卷闸门。
夜市摊摊里的人也散的七七八八。
准备要走的时候,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提了个塑料袋过来,递给易朝,“刚做好的,仔细烫手。”
“谢谢。”他接过,袋子里装着一次性食盒,他伸指试了下温度,随后提在手里。看向林见唯,朝外面偏了下头:“走了。”
两个人到家奶奶已经睡了,堂屋前留着灯,洒下一片暖融融的昏黄色,蝉鸣声歇下去,巷子里一片安静。
“我先上去了。”林见唯对正落下门闩的易朝说。
也没指望他回应,她说完就转身往里走,他在后面喂了一声。
林见唯停步回头。
他把塑料袋勾在指尖,递到她手边,声线微微沉,像冰冷,却冒着气泡的啤酒。
“给你的。”
……
她好一会没去接。
他冷冷补充:“每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要是在我家饿死,这事算谁的?”
“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张桌子吃饭。”她回的很快:“每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他唇边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那你觉得你每天吃的东西是谁买的?”
他把袋子塞进她手里,手插进口袋,往家里走,声音散漫。
“再说一次,你怎么样都行,不要让我奶奶跟着操心。”
食盒里面是八宝粥,热的,甜的。
晚饭那一桌东西都太油腻,她没动几下筷子,只是喝完了柠檬水。
看着盒子里热腾腾的粥,林见唯的感觉有些奇异,一种认知渐渐浮现在她脑海里。
易朝好像没那么讨厌她。
至少不像她以为的那么讨厌。
整整一碗粥被她吃的见底,林见唯听见易朝开了院门,猜测他可能仍要去外面住,只是把她送回家。
她扔掉食盒,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看到门口的快递箱她才恍然记起今天出门的目的,房间太小没地方放,她没有再往里挪,找了笔划开箱子。东西是徐扬寄过来,里面多是衣服,还有些未拆封的日用品,都是她以前用惯的牌子。
林见唯把秋冬的衣服都放进衣柜,整理到一半,在衣服堆里摸出个拇指琴。
她微微一怔,隔了几秒才放下衣服把拇指琴拿出来,随手拨了下银色金属条。“叮”的一声,声音空灵清脆,在夜里冰凉如水。
林见唯拿着琴坐到书桌前,木制的拇指琴在灯下泛着温和的光泽。
直到院子里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叮铃咣啷的动静,才把她惊回神。
林见唯走到阳台。
院子里是易朝。
他把奶奶的竹摇椅搬到院子里,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他手里拎一罐冰啤,手指勾着拉环,刺啦一声,气泡争先恐后的往上涌,溢出来滴在裤子上,他也没管,把手臂枕在脑后,躺在竹摇椅上晃晃悠悠。
可能是渴了,仰头一口气喝完一罐,随手捏扁,易拉罐飞出一道弧线,咣啷一声落在院子角落。
月光淌了满院,角落里有不知名的虫叫声。
易朝悠闲的一罐一罐喝着冰啤,喝完一罐,就捏扁扔出去。
林见唯忽然觉得,他身上应该是很热的,不是夏天带来的热度,而是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热。
桑树坪的夏天是热烈炙烫的,易朝也是。
是忽然令她想要触摸一下的温度。
……
林见唯把椅子拽到阳台上。
易朝抬了下眼,她趴在水泥墙上,两条细胳膊托着一张冷白的脸,齐肩的发又黑又亮,像绸缎一样泛着光泽。
“想喝?”易朝莫名在她眼睛里看出了向往。
林见唯摇头:“不喝。”
易朝移开目光,又灌下半瓶,冰冰凉凉的啤酒顺着喉咙灌进胃里。
“我现在住的房间本来是你的吧。”林见唯忽然问。
易朝没答,斜了点身体,眼睛抬起来,盯着她看。
林见唯当他默认,继续说:“你有个东西落下了,一个素描本。”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眉毛动了动,然后撇开眼睛嗷了一声。
“你学过画画?”林见唯看着他。
“算是吧。”他喝了口酒,手指捏着瓶身,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
“算是?”
林见唯不是个喜欢和人闲聊的人,今晚却意外的想和易朝多聊几句,她想可能是她现在并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可能,她只是单纯被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了。
易朝也挺奇怪她为什么突然一副兴致勃勃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小时候跟邻居学了点。”
“你喜欢画画?”
“就那样。”
“不喜欢为什么画?”
“我奶奶让我静静心,省得一天到晚在外面打架。”他很轻的笑了声,手里又捏扁一个瓶子,抬起眼睛:“这个理由够不够?”
林见唯点点头。
易朝把手里的瓶子抛出去。
两个人之间安静下去。易朝伸手去摸地上塑料袋里的酒,都是冰冰凉凉的,他随手捞上来一个,结果是瓶旺仔牛奶。
易朝把那瓶牛奶在手里掂了下,然后准备扔回袋子里 。
阳台上忽然传来几下类似敲金属的声音,他弯腰的动作顿住,凝神听。开始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随手拨出来的,短暂的停顿之后,声音就连续了起来,是首歌,挺轻快的。
易朝没听过,但挺好听。
他循着声音抬起头。
林见唯仍旧是趴在阳台上的姿势,胳膊悬在外面,捧着一块像是木头的东西,上面的金属片泛着淡淡的银光,她用拇指按出轻灵遥远的调子,冷白的脸上神情专注。
整个人没了平常的死气沉沉,像是一笔一划学写字的小孩那样的认真。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跟着缓慢下来。
刚刚喝的冰啤好像一下就灌进了骨头里。
曲子很短,林见唯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弹很久,她按下最后一个音,像盛在透明玻璃杯的碎冰块,丁零当啷的撞着杯壁,仍在空荡的小院里回响。
她收回胳膊,抬起头时,恰好和易朝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只是一秒。
竹摇椅嘎吱的响起来,易朝拎着半罐儿啤酒晃进了堂屋。
林见唯盯着他没什么正形的背影,想起他刚刚那一瞬间的眼神,不像平日锐利,反而是有点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决了。
天太黑,她看错了。
明天周末不更新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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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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