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家徒四壁的破茅草屋里又闷又热,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张拼凑出来的大木床,德闻身形高大,躺在上面堪堪能翻身。
从前眼底的光早已消失不见,沧桑无力,无声留下悔恨的眼泪。
“腿骨断裂,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废不了。”巫医的话让德闻有了反应。
激动想要起身,腰间的挫伤让他跌回去,那是被野猪怼过的地方,刚才掀开触目惊心,肿的跟紫葡萄似的。
“真的!我的腿能保住!”
比那俩憨货好了不知多少倍的滇国话吐字清晰,巫医点头:“不过就是断了腿,就是再严重些,也是个瘸子,哪里轮到要砍掉的地步。”
他不理解德闻之前为何会那般笃定他要被砍掉腿,即便此处偏僻没有专业的医,也没人敢武断到那种地步。
陆商从胡尼等人口中倒是了解到一些,他们所在的领地医治病基本就靠放血截肢,不说下等人,上层领导者都被治死不少,死亡率极高。
死了也不会怪罪庸医,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上天取走了病人的命,谁也无法阻拦......
这么论起来,残暴指数可比楚闫还高。
德闻喜极而泣,魁梧似熊的大汉竟然露出脆弱的一面,“王,你救了我的命,往后我永远追随您!忠心不二!”
这片神奇的领土,奇怪的人种和习俗让他从最初的不适应和轻蔑,慢慢转化为佩服甚至恐惧,借此机会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成为王的人,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迪尔和胡尼也单膝跪下,手放在胸前请求陆商同意。
不得不说这仨还挺识时务的,明显在自己来之前就商量好了,陆商详装考虑犹豫。
眼见几人有些着急了才点头同意:“本君接受你们的追随,入了滇国,今后就是滇国人,若有叛国之心...”
以防这些人找到回家的路后出现异心,陆商必须发出警告。
“君上放心,就是死我们也不会背叛滇国!”
德闻等人非常坚定,残暴没人性的领主和神秘国度会巫术的俊美国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经过与当地人的一段时间相处,他们早就打探到不少消息,能通神的传言他们深信不疑!
陆商很满意,至于那些传言,不澄清也是有好处的。
安抚好新收的下属,离开桑拿屋,储卓正看着雾这个奴隶带大家制冰,惊呆在原地。
冰水都放他眼前了都不敢去碰。
雾不解:“储大人不渴吗?”他看对方嘴上都起皮了,汗如雨下,还忍?
“端些冰块去德闻屋里,咱们的硝石不多了,紧着点用。”
“是!”
把人支开陆商来到储卓面前,看透他的纠结直接开口:“不是妖术不是幻觉,再不喝冷气都散没了。”
君上吩咐,储卓不敢不从,胆战心惊的喝干杯子里的冰水,眼睛都湿润了。
嘴唇发抖,心中无数想法疑惑却只憋出一句,“有君上,是滇国之福,能跟随君上,是微臣的福气。”
他活几十年也跟随过先王,去过不少国家,只有君上,一次次打破他的认知。
一杯冰水让他脑子也清醒不少,不舍的放下杯子,储卓不敢耽误君上大事。
“臣无能,地薯产量未到千斤,但也有七八百斤,当地人只以为我们是在种药材,是进贡给宫里的不敢靠近,可野猪群发生后便瞒不住了。”
回想起那日野猪群疯抢地薯的场面,他们人手不敌只能招呼全村人驱赶,收地薯,人多眼杂,猪能吃,难免会有人起心思。
彼时村长也被带了过来,胡子发白的老人家抖成筛子连看都不敢看,跪下就磕。
“贱民有罪,没看好村里人,求君上开恩,放过贱民家中妻儿老小!”
自觉死罪难逃,村长活到这半截入土的年纪,没想到被连累至此。
一辈子没见过啥大人物,只是扫过君主沾上灰的鞋面就惶恐不已。
通过储卓的叙述陆商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亩产八百斤的粮食,不知道还好,发现后这些挨过饿的贫苦人哪能不心动?
人多就会有侥幸心理,储卓担心仓库里的地薯会被泄露疯抢,只能求助君上,虽然只是担忧事情还没发生,可村里时不时有人出现在仓库周围,任谁都怀疑。
“行了起来吧。”陆商眼神示意士兵把老人家控制住,老实巴交一辈子的人磕头太实在,渗出的血迹看得他眉头微蹙。
“新粮种本来就是要给百姓的,但本君最讨厌偷,如今原种不多,都偷去吃了那滇国其他百姓怎么办?!”
深谋远虑从不是底层庶民会考虑的事情,填饱自己肚子于他们而言才是真理。
村长哆哆嗦嗦不敢吭声,他无辜也不无辜,早早就经过过大家别去触犯官爷,总有那么些个心存侥幸的自私鬼…
“君上,那些粮食可要运去主城?”
地薯易储存,储卓早就见识过了,“虽然他们并未造成损失,但消息已经泄露,南边就是幽蝇部落,他们虽掀不起什么风浪可那里人多眼杂…”
幽蝇部落上层全被抓捕,普通民众被打散,相当于没了这个部落。
储卓曾经路过那里,繁华却也混乱,离燕国近,两地人来往密切,他们躲在这小村子也有防着燕人的心思。
“主城不可,本君记得东拢府距离此地也不算太远,”陆商道:“那就将地薯分成三批,分别在银江城,东拢府和陆水县实验种植。”
这三个地方都远离燕国边境,又不常与主城联系,偷摸先种着,攒几茬先。
储卓:“听君上安排!”
来都来了,
陆商顺道去看了德闻等人无意间带来的水果,亚麻,意外的长势喜人,照他们来说比在家乡长的还好。
想了想,便打算把这些新产物先拿出来亮亮相,若有人议论新粮种刚好以这些充数。
“亚麻种可以卖一些给当地村民,愿意种植就种。”
几颗老鼠屎不能耽误了其他朴实村民,第一处实验地,这点优待还是可以给的。
“谢君上,谢君上!”村长死里逃生,老泪纵横,待人离开依旧恍惚。
陆商带着一批地薯回到银江城秘密栽种,城主得知此物的来历后紧张严守,特意寻了一处上田种植,丝毫不怀疑。
“此物若能适应银江的土地,亩产千斤,百姓再也不用挨饿受困了!”
望着光秃秃的田地,谁也想不到下面埋着怎样的好东西,老城主眼神温柔像是在看稚子。
这片实验地远离闹市,一侧山一侧江,回去的路上陆商透过车窗看到沿路的鲜花都有戴着草帽的村民在采摘。
精油提取法一回生二回熟,几乎没什么耗材就成功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香江特产鲜花精油就会出现在市场上,这东西根本不用特意宣传就能引得女子疯狂。
做出的样品分给城主夫人一瓶,端庄典雅的城主夫人爱不释手,好评连连。
老城主顺着君上目光看去,十分欣慰。
“香江在君上手中重现当年盛况,甚至更加名符其实,老臣有生之年能等到这一刻,死而无憾了!”
他有感而发绝不是故意奉承。
不远处的江面上几支外来商船缓缓靠岸,陆商道:“这条江往来商船应当不少?”
“确实不少,往年他们都会停留银江做些生意,”老城主叹气:“但这没什么特产,慢慢的就成了商船停靠休整的‘客栈’。”
他也曾努力过,无奈方向没找对,看着商客聚集却拿不出吸引人的东西。
“以后有的是机会,香水,精油,还有美味的鲜花饼,前天不是还有人把精油坐到胭脂水粉里。”
陆商对此记忆犹新,既安慰又尴尬,那家人把做好的胭脂水粉送到行宫,就为了感谢自己。
不好拂了对方热情,这几日出门都点用了些,以身做则,激励大家多创新。
本就精致的五官上了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眉眼一弯勾魂夺魄,煞是惑人。
就连老城主都感叹,先王积了多少福气才取得姜美人,生下君上这等才俊!
庆幸君上长得不随爹…
马车突然颠簸一下,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老城主第一时间护住陆商,停下后士兵来报。
“君上,城主,前方来了一批人马着急求见君上,说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遍布幽蝇族人,那才肃清一番,任谁第一时间就想到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陆商敛了敛神色,下了马车见到风尘仆仆的中军将。
班库勒快步上前,顾不得形象脏乱,激动到声音都有些嘶哑。
“君上,臣找到了贼人藏起来的赃款,意外还抓到了逃走的族长夫人鲁昭!”
“真的?!”
陆商没忍住追问,急切需要得到中军将的再次肯定。
“臣岂敢骗君上,千真万确,知道君上着急见她,便没送去主城转而直接带到银江。还望君上恕臣擅自决策之罪。”
“恕你无罪!不仅无罪还有赏!”
这事情办到陆商心坎里了,哪还顾得上其他,兴奋溢于言表。
旁人只以为他是高兴贼人被抓到了,却不知道陆商费了好大劲才没原地蹦起来。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国家经济达到及格线,国库充盈,获得奖励:寿命三年。】
【因宿主表现良好系统随机奖励盲盒一份,望宿主再接再厉!】
【现发布新任务:提高滇国知名度,实力得到天子认可。】
久违的三连发,陆商身上的压力瞬间消失,神清气爽看什么都顺眼了!
就差国库充盈,早就算到那些赃款能让任务完成,能做的只有找。
面上陆商自信满满,可同楚闫彻底混在一起那一刻起,何尝又不是摆烂及时行乐的想法?
【宿主现有余额三年零三天,系统商城已更新,有限时特惠。】
又来又来!你整天就盯着我那点寿命!陆商瞬间冷静一半。
回到行宫他立刻去见了鲁昭,这个恶毒野心勃勃的女人。
“臣提前审问过她,可她什么都不说,只要求见君上。”
班库勒跟在陆商身侧汇报追捕过程,一切都很巧合,人已经逃到燕国按常理来说只能派使臣交涉,或者暗中去调查。
原本他也是打算这么做的,没成想竟然遇到了燕国公子…
陆商:“燕沧?”幽宵的那个相好?
“君上认识?还有幽蝇族前任少主,”班库勒混沌的脑子清明了。
“原来是君上安排,让幽宵去跟燕国公子交涉谈判,才助老臣抓捕到贼人!”
怪不得当时遇到那二人时,瞧着气氛不大对劲,明显有争执,幽宵定然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对方交出人,就是不知燕国可有什么条件……
中军将的担忧陆商不得而知,面对古板正经的卿大夫,自己只能默认他猜对了。
心中愧疚,也不知幽宵用了什么办法把鲁昭换回来,楚闫那家伙误打误撞还帮了自己一把,唯一无辜躺枪的就只有幽宵。
“他没跟着你过来?”
班库勒摇头:“没,幽宵说在东拢府稍作停留等君上回宫再一并回去,他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办。”
说罢又补充一句:“燕国公子也没离开,臣让人暗中盯着,若行不轨之意立刻来报。”
陆商:“…那就好,”只怕那不轨之意不是冲滇国。
*
班库勒等人进入银江后直奔行宫而来,恰巧人都不在,城主府也大门紧闭。
鲁昭堪比一级要犯,怕她有任何逃跑的机会,班库勒就让人把她的牢车放在行宫门口,站一圈士兵守着。
等陆商回来一眼就看到狼狈不堪浑身烂菜叶子的鲁昭,面容看不清,对方阴毒的眼神倒是清晰。
“禀告君上,那些东西都是银江百姓扔的,属下没拦住…”
究竟是没拦住还是压根没拦谁也说不清,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规矩,百姓所为也不算违法。
他们也只是想为君上泄愤,不知道那女人犯了什么罪,但能千里迢迢送过来的要犯,肯定贼坏!
“罢了,把人押进去,本君亲自审问。”
“是!”
楚闫已经离开,陆商不用再估计旁人,索性直接在行宫一处侧院开审。
屏退下人,只留雾和中军将在女人身后守着,虽然捆了麻绳,可他们深知这人的心狠手辣,不敢有一刻放松。
拔掉鲁昭口中塞的破布,到了这个地步,她依旧挺直腰板,直勾勾盯着陆商。
那目光阴鸷诡异,像是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血迹斑斑的嘴唇动了动,第一声没发出声音,口型陆商认出来了。
她在喊姜柔。
“呵,本君母亲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是玷污,你躲了这么久,跑的那般快,还是落到本君手上。”
陆商压下心中怒火:“幽金赤已然交代,迫害姜夫人的主谋就是你!”
此处没有外人,对秘事一无所知的班库勒瞳孔地震,这个消息他难以消化。
“他都说了,何必再问。”鲁昭讽刺的笑了笑,嘴角的伤口崩裂,可她恍若未觉。
“男人都一样,幽金赤,幽金岩,都是蠢货!”她斜眼看向院子里里盛开的牡丹花,侧脸跟幽宵有六七分相似。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竟然让你活了下来,我知道你在怀疑,你跟你娘那个贱人不一样,伪装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被你蒙蔽了!”
看她像个神经病一样阴阳怪气,情绪反常,陆商抬手制止班库勒想要动手的举动。
“别试图激怒本君,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对亲儿子下手,毫不留情。”
鲁昭恶狠狠瞪过来:“他的出生是我一生的噩梦!要不是为了报复那贱人,我早就掐死他了。”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开始笑,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别自欺欺人了,对,姜柔所中的毒是我从鲁国弄来的,我想让她死,想让她生不如死!可是在幽蝇我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你猜,是谁替我下的手?”
陆商抿着唇没说话,四周静谧只有蝉鸣,雾和班库勒连大气都不敢出,脑子一团乱麻。
“是他,那个重金求娶姜柔的一国之主。”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在班库勒耳边。
他抬脚踹向女人后背,力道之大,鲁昭趴在地上再也立不起来。
咳出的血里面甚至夹杂着半颗牙齿…
“放肆!妖女休想蛊惑人心,挑拨君上与先王,污蔑先王!”
陆商默默横了他一眼,人都死了挑拨又能怎样?
“中军将,退后。”
“君上!”班库勒不情不愿,怕妖女伤到君上。
陆商冷着脸他不敢反驳,只得后退一步,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地上的女人。
“污蔑?死了我也敢与他对质!”鲁昭吐掉一口污血。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那贱人长的倒是不错,他还真舍不得杀了他,可他若不动手,死的可就不只是一个貌美的夫人了。”
她话中有话,当年秘事没人有她知道的多,所以她有恃无恐,甚至不把站在她面前,能决定她生死的陆商放在眼里。
“你们俩也出去。”陆商站起身,走到鲁昭面前。
“君上!”班库勒以为是自己的冲动让君上烦了,可他已经老实忍着了。
好似没有存在感的雾也懵了:“君上,不然奴也后退?这女人太危险,君上与她单独相处奴和将军都放心不下。”
“…也这样还伤本君,你们真把本君当废物了?”陆商一怒之下,
“那就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靠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还真别说,这女人太诡异万一有阴招呢。
陆商松口了,班库勒不敢再得寸进尺,提着雾的衣领子就跑。
距离刚好是能看到二人,却又完全听不到声音。
地上的鲁昭发出不屑的冷哼。
陆商蹲下身,用树枝戳了戳对方的脸,换来怒目圆睁。
“说吧,现在可以说了,渣…先王为何要给姜夫人下毒,还要迫害本君。”
没有想象中的崩溃暴怒,他淡定的问话让鲁昭有种聊天的错觉,非常挫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都是死。”
“还嘴硬?”陆商威胁她道:“死分很多种,你知道幽金赤什么下场吗?”
鲁昭眸子闪了闪。
“本君让人一片一片削掉他的肉,涂上蜜糖,把他封进装满蛇虫鼠蚁的缸里,只露出脑袋,再让巫医吊着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
“你,假的!”鲁昭脸都白了。
“是假的,没用在他身上,但可以用在你身上。”
陆商笑眯眯,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让鲁昭浑身发抖。
她不是怕这些招数,而是巫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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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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