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这几天都在苦口婆心劝人，不，是劝妖精回家休养——
“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休养一下吧？”
青棠四平八稳地坐在沙发上调出了自己想看的电视，并且拆开了一包虾条，然后惬意地躺了下来。
“就算是两千岁的妖精了，这么久也会水土不服吧？你为什么不能回去？”
青棠看着电视屏幕，头也不抬，态度格外的敷衍：“嗯嗯，你说得对。”
“之前不是说休养了九百年，应该是伤的有些严重？我就送你回去休息几天。”
青棠又拆了包牛肉干，小口小口咬着，对着这神奇的剧情感叹：“这个白发的男人长得真好看……就是，有点可怜。”
时景坚持不懈，但也没挡着他看电视，在一旁看着他说：“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回来行不行？”
完全没听进去的青棠随意点头，然后朝他伸手，理直气壮道：“想喝酸奶。”
时景：“……”还是去电视机前的箱子里给他拿了酸奶，又吸管戳进去递给他，无奈道：“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青棠拿着酸奶小口喝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还有余力点点头假装应和他。整个人十分放松地横躺在沙发上看重播的仙侠剧，对于时景的话几乎是充耳不闻，一副“我听见了您请说但是也是绝不会行动”的惬意姿态。
时景完全拿他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他这两天已经退烧了。虽然还是有些病弱的模样，但至少已经有精力看偶像剧了，还能爬起来找点零食吃。
虽然每天他还是会变成手绳盘在自己手腕上，跟着自己一块去上班，然后窝在休息室里睡觉。
不过大概是上次给的教训够了，这段时间都没碰上什么妖怪，时景也没感受到那种窥探的视线。
自从上次生病之后一直懒洋洋没精神的青棠，在时景休假的周末下午主动提出和他一块去超市，回家途中才说想去上次和小卷毛他们一块吃饭的地方一趟。
时景没问多余的话，很快掉头改道，直奔那棵樟树的位置。
一直盯着窗外发呆的青棠看见那棵樟树树冠时，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了目的地，转头看了眼时景：“你怎么知道要来这？”
时景解了安全带，很快下车绕过来给他开门，解了他的安全带抱他下车，“上次那片叶子，我看见了。”
青棠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那条街道的深处走。
时景缓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怎么就是吃不胖呢，明明天天躺着吃零食，怎么会一点变化也没有。
看来还是要吃饭，应该容易长点肉？不过抓着这人吃饭真是太难了，说是一身反骨都不为过。他自己不愿做的事，决计是不可能完成的。
青棠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终于走到那棵老树跟前时，正巧一阵风吹过。头顶枝繁叶茂的枝丫晃了晃，许多旧叶子掉了下来，像是下了一场叶子雨。
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在跟他打招呼：“上次是你在同我打招呼吗？竟是瞧着这般年轻的老前辈，幸会。”
青棠对于自然生长到高龄的草木向来是很敬重的，朝他抬手行了个礼，“幸会，上次初来乍到加之精神不大好，没能过来，今日叨扰了。”
对方笑了一声，对着看上去这么年轻的面孔有几分感慨，“您太客气了。今日看您精神也不大好，可是近日又受伤了？”
青棠神色平淡：“算不上，这次来人间就一直没什么精神。不用这般拘谨，我虽年长于你，不过是占了修炼的便宜，先生请随意。”
樟树应了一声，“也好，看着你的模样实在是年轻，唐突了。”
因为那棵树下是正在发新芽的草地，青棠没踩上去，找了个距离这樟树很近的长椅坐了下来。时景为了避免因为只能听见青棠一个人讲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青棠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想听吗？不过今日就是说闲话。”
时景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听？”
青棠微微扬起眉梢，伸手牵过他的手，笑着看着他。
时景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听见青棠的心声，温润的嗓音含着笑意：“草木们话家常，我勉为其难带你这个人类一块好了。”
然后听见另一个浑厚些含着笑意的声音，听着是个慈祥的老爷爷：“这是你在人间的朋友吗？小伙子长得真俊。”
时景有些拘谨地朝那棵树的方向点头，打招呼道：“先生午好。”
青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是说像是老爷爷的声音，怎么又喊先生？”
时景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总偷听人的心声，有没有礼貌？”
青棠懒洋洋地倚着木制的椅背，瞧着他：“我可比他还要年长，你这般同我讲话，良心不会痛？”
时景：“……谢谢，自从伺候你开始，良心早就死透了。”
青棠撇了下嘴，决定不同这个二十几岁幼稚的小混蛋人类计较，他是个成熟稳重的大妖精了。
听着他们斗嘴的樟树觉得很有意思，心说年轻真好。
青棠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认真道：“先生在这般吵闹的人间数百年，想必对于这边的情况很熟悉？”
樟树嗯了一声，猜到了青棠想问什么，主动开口了：“还算熟悉。最近几年这里确实动静频繁，除了精怪偶尔还有鬼怪魂魄什么的。人类社会也有些混乱，不过似乎和他们关系不大。”
青棠忍不住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忽然从哪冒出个非常活泼的声音，听着有些稚嫩：“美人哥哥！我知道我知道！”
樟树赶紧低声呵斥了他一声，“这位都可以当你祖宗了，别乱喊人，叫前辈。”
青棠朝身后的花坛看了过去，是一丛很年轻的栀子花灌木，正兴奋地晃着枝叶。被呵斥后很快停止了动作，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对不起，前辈好。”
青棠随意地摆摆手，他并不在意这些无意义的称呼，道：“不必拘谨，我对当下的人间了解不多，你说说看。”
“我上次听几个游魂小姐姐们聊天，好像是来寻仇的？这么说也不对，好像有人能帮他们解决生前的执念，算是来找人帮忙的？”栀子花开心地晃着枝叶，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妖怪什么的，听说是咱们这的特色，他们有自己的管理和组织，群体应该挺庞大的。”
“有组织的吗？”时景有点惊讶，和青棠对视了一眼，“看着不像。”
栀子花也不知道他们碰到了什么事，弱弱地补充说：“可能……总有一些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吧。”
青棠沉默着没说话，很快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两人准备起身告辞了，那棵樟树颇有几分怜爱地看着青棠，道：“你应该回去休养几天的，身上的一些旧疾未愈，希望别再添新伤了。”
青棠微愣了下，不动声色地松开时景的手，伸手拿掉了落在他腿上的嫩绿新叶，朝老樟树点了点头：“我有分寸，别浪费叶子了。”
他手上的叶子飘回那棵树的枝丫间，像是重新长了回去一般，青棠看着他无声道：“如果你愿意，我能让你再多活百余年。”
上次拿到那片枯叶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棵树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可能再有个十几年的寿命就走到尽头了。
樟树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和道：“我已经在人间见证了这么多光景，也习惯了遵守自然规律，生死有命，我想现在已经很好了。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青棠没说什么，倒是有几分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其实活得太过长久也没什么好的。”
樟树温和一笑：“生命的存在总有意义，也许有的就是为了等待和相遇，无所谓好与不好，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
同他们道了别，时景跟着青棠起身，准备沿着来时的小道往回走。
时景脚步顿了一下，忽然绕到椅子后边几步，低头看着花坛里刚才说话的栀子花。
不明所以的栀子花：“？”
时景看了眼青棠的背影，没回头。然后迅速伸手在那个新生的绿叶上弹了下，低声道：“别瞎喊。”然后迅速上前，跟上青棠的脚步。
捂着脑袋的栀子花：“嘶！痛死了！你有病啊！！”
奈何这人压根听不见他的哀嚎，只看见他脚步轻快地快步走远了，留下在原地骂骂咧咧的栀子花。
所幸青棠走路一向不快，时景三两步就跟上了他，语气自然的问：“今天不累吗？”
青棠停下来盯着他看，目光淡淡的，却一直没说话。
时景以为他听见了刚才的动静，默默低头看着脚下，“不累算了，快走吧。”
青棠忽然露出个浅淡的笑，垫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疲惫道：“累了，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