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秋日正午的阳光白得发亮，却并不炽热。

卢辛宁骑着小电驴，穿过车如流水的槐阳大桥和人潮涌动的朝阳街，来到孟氏口腔医院门口。

孟氏口腔的开业优惠活动已经进入尾声，大厅里明显没有前些天热闹，只有零星几个大爷大妈坐在沙发上聊天、蹭空调、蹭果盘。

江珊珊无聊极了，她坐在导诊台前、面朝医院门口，正单手托腮数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

小汽车 1，小电驴 1，行人 1……

看到卢辛宁进来时，她眼睛一亮，高兴得几乎弹了起来，就差没迎接出去了，等卢辛宁走近后，她立即压低嗓音，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是来找秦医生的吧？”

她双目炯炯有神，燃着两簇八卦的小火苗，看得卢辛宁莫名有些尴尬。

卢辛宁虽然已经打定主意邀请秦彦竹共进午餐，但却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一方面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怕人误会她在追求他，毕竟她是只想从秦彦竹身上找点创作灵感。

另一方面则是她不想道德绑架，万一秦彦竹不想接受邀请，也能没有负担地拒绝她。

因此，卢辛宁避而不谈，只是直接地递给江珊珊身份证和医保卡，笑着说：“我是来缴费的。”

她是个热情开朗的人，杏仁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即使她现在左边脸颊有些肿，整张脸看起来不太对对称，也丝毫不影响江珊珊对她心生好感。

江珊珊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惊讶地问道：“缴什么费？”

卢辛宁解释道：“昨晚我牙齿出了点问题，秦医生帮我处理了一下，但当时财务已经下班了，所以我现在才来缴费。”

江珊珊恍然大悟，“你有带检查单和处方笺吗？”

检查单和处方笺是收费依据，财务看到它们才知道具体要收多少钱。

卢辛宁愣了一下，“秦医生没给我开……”

她手上没有任何凭证，不然她就直接去缴费窗口了，根本不会来麻烦江珊珊。

江珊珊作为导诊护士，对看病的各种流程很熟悉，立即道：“没事，秦医生就在X号诊室，你去找他补上就好了。”

卢辛宁闻言心下一喜，刚好可以当面邀请他。

江珊珊八卦之心不死，眨了眨眼暧昧道：“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卢辛宁连忙拒绝，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连忙描补道：“我认得路，上次来过。”

她语速太快，甚至有些欲盖弥彰。

江珊珊挑了挑眉，“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

卢辛宁知道她误会了，但却不好解释，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这时候倒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了。

正值饭点，医护人员估计轮流吃饭了，卢辛宁走了一路看到好几个诊室门都开着，里面没有医生，门口也没有等候的病人。

来到X号诊室门口，诊室门虚掩着，卢辛宁透过门缝看到秦彦竹一个人在房间里，她轻轻叩击门板，等候秦彦竹说“请进”。

她站在门外，看到秦彦竹正盯着电脑，全神贯注，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翻飞，身上溢出浓浓的书卷气，以及运筹帷幄睥睨一切的超然。

和仙君教小女孩读书学武时一模一样。

卢辛宁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等她回过神来，又重新敲了敲门，力道比之前重了些。

秦彦竹终于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卢辛宁推门进来，挥了挥手，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秦医生！”

秦彦竹眉心瞬间微微敛起，但很快又恢复平整。

他现在很忙，完全不想被打扰。

孟翠双找到的投资人对孟氏口腔很感兴趣，但对于它目前的经营情况仍然有所顾虑，迟迟不肯签订《投资合作意向书》。

秦彦竹对医院的所有情况最为了解，好不容易趁着这会儿没有病人，准备帮孟翠双把数据整理出来，做成一份详细的投资报告提交给黄老板。

报告写到一半，卢辛宁就来了。

思路被人打断，他正有些不爽，但又担心她是来看病的，只能压下不耐，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问道：“你怎么来了？牙齿有什么问题吗？”

卢辛宁笑着说：“我牙齿没问题，我是来缴费的。”

缴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进门后，那么大一行字【挂号及缴费处】看不到吗？

秦彦竹嘴角微抽，指着左边往就诊大厅的方向，说道：“缴费直接去缴费窗口就行，不用来找我。”

他虽然竭力平复心情，但声音仍然有些冷硬，卢辛宁不明所以，只好礼貌地笑了笑，说道：

“抱歉打扰你了，但我没有检查单和处方笺……”

秦彦竹：“我已经提交给财务了，你过去缴费窗口，直接递上身份证和医保卡就可以了。”

卢辛宁说了声“好”，但并没有出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彦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打开的Word文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上心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少许后，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还有事吗？”

卢辛宁有些紧张，手指抠着掌心，问道：“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秦彦竹：？？？

怎么回事？

她不是蕾丝边吗？

怎么又犯花痴了？

秦彦竹不认为自己长得有多好看，最多只能算皮相尚可，看诊时遇到一些胆大的女孩口嗨撩拨一下，他都觉得没什么。

他以为卢辛宁也是这种女孩。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仅如此，她好像还对他有种执念，他说不清楚，但肯定比撩拨更多一点。

秦彦竹思考片刻后，冒出来一个念头。

难不成……

她喜欢他？

秦彦竹被自己都想法吓了一跳，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卢辛宁。只见她面色微红，目光期期艾艾，手指紧张地抠着掌心。

他有些难以置信，前段时间对她积累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觉得她不该如此肤浅，看人只看脸。

更可况他热爱口腔医院事业，一心想让孟氏口腔从一个不入流的私人医院升级为国家二级口腔专科医院，根本无心恋爱。

因此，面对卢辛宁的紧张，他只觉得打扰。

打扰到他工作了。

秦彦竹推了推键盘，双手抱胸往后一靠，“卢女士，你看我现在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社交场合中，双手抱胸意味着防御或拒绝。

卢辛宁一看，立即get到他的不耐烦，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谢谢你，然后……”

也有点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卢辛宁原想借饭局之便坦白自己是漫画师，告诉他，自己如今正在创作的国漫仙君和他极为神似，请他帮忙打破创作瓶颈期。

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先忙，我改天再来找你。”

卢辛宁长得很耐看，皮肤白皙细嫩，巴掌大的脸蛋，一双眼睛十分灵动。

此时她言笑晏晏，秦彦竹再多的不耐烦都消了不少，不由得“嗯”了一声。

卢辛宁暗暗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口，说道：“再见，秦医生。”

她拉开门走出去，有又把门轻轻地关上。

秦彦竹见此情景，不自觉地弯起嘴角，重新投入工作中。

--

走出诊室后，卢辛宁去缴完费，然后回到家中。

趁着窗外阳光明媚，把床上的花皮猪外衣拆洗下来，还把家里家外都打扫一遍。

这套房子是三房两厅的布局，她住的是次卧，还有个小房间布置成了书房，书房里的橱窗上，摆满了她从小到大绘画比赛的奖状和奖杯。

卢辛宁能想象罗女士看着橱窗时的表情，肯定是不以为然中带着点骄傲，遇到有人来家里做客，肯定还会不经意地炫耀两句。

卢辛宁笑了笑，家务活干得更卖力了。

沙发上的手机叮咚作响，打开一看，全是微信消息，来自前公司【优越漫画】的工作群:

【图片.jpg】

【图片.jpg】

【图片.jpg】

……

于果果发了一连串的图片，并配文：

【办公楼租期到了，我在清场，这些是粉丝寄过来的信件和礼物，你们还要不要？我可以给你们寄过去。 @所有人】

于果果是优越漫画公司的人事经理，优越漫画破产后，卢辛宁等员工纷纷离开，只有她还留在公司善后。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

姜雪儿：【我要我要！开心.jpg】

姜雪儿：【@于果果 球球姐姐给我寄过来，我现在最缺粉丝们的鼓励了。】

姜雪儿：【地址是：xxxx……】

于果果：【@姜雪儿 OK.jpg】

程橙：【我的不用寄了，怕看到更伤心哭唧唧.jpg】

姜雪儿:【@程橙 怎么了？有粉丝鼓励不是件开心的事吗？为什么还伤心？你不打算坚持了吗？】

程橙和姜雪儿都是优越漫画的漫画师，公司破产后，她们是唯二两个和卢辛宁一样，还在坚持画漫画的人。

程橙：【我坚持不住了，我TM连活饭都吃不起了，我拿什么坚持？！大哭.jpg】

但和卢辛宁不一样的是，程橙离开公司后，没有选择回老家，而是留在穗城一边打零工一边坚持梦想。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苦苦支撑了几个月，一直看不到希望，她终于崩溃了。

【程橙：大哭.jpg 为什么坚持梦想这么难？人生为什么这么累？我只想好好画漫画有错吗？】

【程橙：我舍不得我的角色，我不想放弃他们，不想让他们的生命就这么中止，但我真的撑不住了……】

【姜雪儿：@程橙 抱头痛哭.jpg】

姜雪儿也不好过，她虽然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和程橙一样边打零工边画漫画。她是靠老公养着，每月伸手要钱的滋味很不好受。

她上个月已经开始投简历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姜雪儿：@程橙 容许你哭一会，但不可以哭太久，哭完还得坚强起来！加油.jpg】

于果果看完全程，发了一句：【凄凉.jpg】

她其实也不好过，公司倒闭前已经连着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她作为人事经理还得一个个安抚员工，一边承受员工的负面情绪，一边应对高层的画饼。

三个女人在群里抱头痛哭。

卢辛宁握着手机，翻完所有聊天记录，心里憋得慌。

AI绘画给漫画行业带来严重冲击，很多漫画公司纷纷倒闭，她们这些漫画师们也纷纷失业。

一开始，她们都想着坚持梦想，就算一直为爱发电也要继续画下去。但梦想很沉重，终究还是压弯了一部分人的脊梁。

卢辛宁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微信群里回道：

【@于果果 我也要！不管怎样，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程橙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我都永远支持你！】

发完微信后，卢辛宁回到房间打开Pad，开始全身心投入画漫画。

她深感自己的幸运，她没有生存危机，父母虽说不支持但也从来没有强烈反对过，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画下去呢？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落在书桌上，形成一圈小小的明亮的光影，却足以点亮卢辛宁的梦想。

今天收到了一个地雷，谢谢三秒三秒，超级开心！

还新增了几个收藏，谢谢宝子们，我会继续努力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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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想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