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未又不说话了，周景明想。
湛未只是一味地窝在周景明怀里面，眼泪不住的留，弄得周景明的病号服都湿了。
湿湿的衣服贴到周景明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些难过。
哪怕他不知道湛未为什么难过。
他只能伸手抱住面前的人，呼噜呼噜毛，尽量让他的情绪平稳下去。
也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有多久，他只知道衣服都没有那么的湿，自己胳膊也有些麻了。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悄悄的轮换着放松一下胳膊的时候，湛未从他怀里面起来，哭的乱七八糟的，但还是坚持去整理自己乱乱的流海。
周景明感觉有点想笑，去帮忙整理头发，被湛未一巴掌拍走。
“其实当时我也是迁怒了你来着。”
周景明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明白，是湛未哭之前自己问他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也是有些疑惑的，毕竟当时是湛未先“口出狂言”的，一开始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后来突然不知道说到哪句了，湛未就突然间也生气了，开始跟他掰扯了起来。于是越吵越厉害，最后造成了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
“周景明，我跟你说了你不准跟别人说啊。”可能是刚刚哭过的原因，他的眼睛亮亮的，紧紧的盯着周景明，迫切需要一个答复，好像这个有多重要一样。
“好。”周景明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捋一下哈，从我五岁的时候开始讲吧，我五岁之前家里条件什么都蛮普通的，爸妈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卖一些柴米油盐的维持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比起来现在甚至算得上是有些清苦，但是那段时间对我而言是难得的好时光了。”
“我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了，突然间家里面老是吵架，总是摔碎东西，爸妈都在那里对着对方尖叫咆哮，好像要把一辈子的架都吵完一样，但是实际上确实是吵完了。忽然有一天，他们好像吵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什么爱啊情啊，什么家庭啊责任啊都，都在那段时间消磨殆尽。”
“然后我爸爸突然间就消失了，不见了，后来才知道早就离婚了，我爸消失也不过是去和其他人结婚了。跟他结婚的人很有钱有势，于是他也不回来了。”
“妈妈也变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又忽然一天，姥姥姥爷来找我把我带到他们家，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妈妈。后来听说，妈妈跟姥姥姥爷吵了一架，也找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结婚。”
“等我长的能够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也终于知道爸爸妈妈早就有了各自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孩子，我就是完全多余的那一个了。”
“那个时候我想，能跟姥姥姥爷一直住在一起也好，至少有人和我一起，有人能够一直陪伴着我。”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后来在我上初中之前相继去世了，一个死于疾病，一个思念成疾，后来出了车祸去世了。”
“于是我就再次成为多出来的那一个，爸爸妈妈都不想要我去加入他们的家庭，然后他们一合计，把我送到了一个寄宿制封闭学校，让我在那里上初中上高中，他们不需要出面，只需要交点钱就行了。”
“说实话那个时候条件没那么差，至少住宿条件之类的还是现在都比较向往的那种上床下桌，里面的学生也都蛮友善的，但是我真的有些融入不到他们当中。于是我就形单影只，一年，两年，一直到毕业。很神奇，从我五岁多到我高中毕业，他们居然真的一次都没有来见过我，都只是往学校打学费，给我往校园卡里面充钱，就没有别的了，哪怕是寒暑假，我也得去学校呆着，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也算是彻底死心了，我想哪怕我的爸妈真的不爱我，我也不能真的去自甘堕落什么都不做吧。”
“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前经纪人刘树，他说我长的好看，看上去也蛮有故事感，希望我能够跟他一块，让我当明星。确实好看哈，我爸妈也好看，不然他们也不可能离了婚之后都能找到有钱人结婚。那个时候年纪小嘛，觉得当明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当然这是次要的，最好的是可以有很多很多人爱我。我之前上网老是刷到一些明星的粉丝应援，感觉他们都在真情实感的爱一个人，那么的努力，我也想被人这么用力的爱着。”
“于是我就答应了。”
“第一个角色当时算是半为我定制的，里面结合了很多我个人经历，角色性格跟我也很像，所以当时好多人夸我，热度也很高。那段时间我好开心，有了很多很多粉丝，甚至我爸妈也都来联系我，说我有出息了，然后给我一些他们公司的资源。”
“再后来，可能因为第一部戏起点太高，也可能是我压根不适合演戏，演的越来越差，哪怕我不断的学习，也依旧没有什么气色，说我木的，说我瞪眼的，说我没感情像AI的越来越多。我的粉丝第二部戏还能说我是上部戏没出戏所以这样，后面渐渐的自己PUA自己都PUA不下去了，都跑了。经纪人想要我炒作，后来跟他因为这个事情闹掰了，家里人也因为我没什么用处，就继续把我当空气了。哪怕后面剧组认识很多人，但是可能是我不擅长和人交流吧，最后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真的变成朋友。”
“周景明，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留不住？”
湛未一开始说的时候，周景明还想要去安慰他，但是他发现自己插不进去嘴。
更重要的是，湛未说的好平静好平静，说话的声音谈不上大，但是清晰明了，好像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在心里说了好多遍好多遍，只是一直没有人听他说话，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
只是这次终于撑不下去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也不哭不闹，像失去灵魂的布娃娃，没有生机，没有生气，就那么愣愣的低着头，眼睛没有什么焦距的望着地面。
沉默着，沉默着。
忽然间，周景明心揪得疼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在闹掰的那一天，他气愤的，看着湛未，说，“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在意你，怪不得所有人都会选择抛弃你，就你这个样子能有谁喜欢？”
是在这句话之后，湛未才情绪崩溃，才跟他互相吵了起来。
他究竟说了什么？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没过脑子说出来这么伤人的话来。
他伸手拉住湛未，不敢用力，只敢虚虚的用手扶着湛未的胳膊，想要说话但是尝试了好久，才终于勉强说出口。
“对不起。”他说。
这天的阳光刚刚好，风也温柔，透过敞开的窗户，温温和和的吹到屋子里面，吹起薄薄的窗帘，天蓝色在空中舞动。
湛未上前再次抱住周景明，他忽然间一点都不后悔来来参加综艺，一点也不。
不管周景明怎么想，反正他不后悔。
再拿到手机已经是这天下午的事情了，其实进医院没多久节目组就把他俩的私人手机交给他俩了，只是当时太忙了，心也太乱了几个人都没有心思去开机。
再后来睡醒了，又哭了很久，聊了很久，周景明安慰了他很久很久，虽然安慰的听起来真挚，实际上说的都没有什么用处，毕竟这些话他也听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周景明说起来就是会让他舒服很多。
他俩聊了很久很久，那点早饭吃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中午两个人口干舌燥，助理送来午饭并且和医生一起进来检查的时候才打住。
医生再给周景明检查，湛未也不闲着，一直站在旁边仔细的听，生怕漏了任何地方。
万幸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大问题，医生只是嘱咐了少活动，饮食上忌辛辣，保持情绪稳定之类的事情，说晚一点需要再挂个点滴，就离开了。
助理留下午饭之后，也到了隔壁病房躲闲去了。
屋子里面再次只剩下周景明和湛未。
刚刚互相倾诉完，居然有人进来打断，再次回到独处状态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周景明半躺在病床上，湛未也慢慢挪到陪护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太过于尴尬，导致湛未忽然间想起来节目组已经把手机给他俩了，赶忙从包里面翻出来，把周景明的用病床旁边插座充上电，自己也连着数据线开机。
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湛未感觉周景明对自己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在期待周景明说些什么。
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机正常打开了，有很多很多微信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里面除去一些工作相关的，无聊的骚扰短信，剩下的少有的几条就是在问昨晚周景明和他一起去医院的事情。
这个时候他才惊厥，似乎这件事情已经很多人知道了，连忙点开热搜，发现他少有的上了热搜主榜，点开来里面对于他和周景明的CP，周景明的伤势，对节目组装死的谴责，等等等等，好多人在讨论。
他抬头望向周景明，发现周景明也在看手机，似乎也是在看热搜。
过了一会，周景明问，“介意我打个电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