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来到楼下开始撒欢儿。

到处跑、到处逛。

晏明远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阳光正好，洒下来晒到后背上，暖洋洋的。

叶蓁跑累了开始耍赖皮，躺下地上露出肚皮。

晏明远好笑的给她把衣服包好，一只手拎着她来，抱着她往回走。

晏明远嘴角噙着笑意，抱着他心爱的小狗慢悠悠往回公司走去，彼时的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场光晕。

“咔咔咔咔。”

在晏明远没看见的地方，发出几声响。

吃晚饭的时候，晏明泽定了一个新开的高级餐厅，本来是不允许带宠物进去的，但是架不住晏明泽财大气粗，承诺给十倍的价钱，并且承担消毒餐厅的费用。

晏明泽坐下后不免跟他哥哥吐槽道：“这高级餐厅也不高级嘛！连个给宠物狗坐着的地方都没有。”

他眼热的看着晏明远抱着一只狗不撒手。

晏明远的指甲剪得短短的，但是十指修长，更显秀气但又不女气。

晏明泽哼唧道：“哥哥，你现在看只狗的时间都比看我的时间长了。”

晏明远看着菜单，思索着给叶蓁吃点啥。

她好像挺喜欢吃海鲜。

这家刚好的特色就是海鲜。

晏明远噙着笑意：“挺好的。”

晏明泽看出哥哥的满意，不免得意道：“嗯，这家海鲜很不错，非常新鲜，都是空运过来的，听说从海里到我们嘴里不超过五小时。”

晏明远“嗯”了一声，头也没抬，“蓁蓁喜欢吃的。”

真真。

又是真真。

他最近都快被这两个字弄得应激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基本上晏明远在剥，叶蓁在吃。

总而言之，这餐饭大家都很满意。

除了晏明泽。

“哥哥，好不容易出来吃个饭。你不能跟我聊聊天吗？”

一直抱着那只死狗。

晏明泽真的是越看越不顺眼。

晏明远这才把头抬起来，“你说。”

晏明泽突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他有种感觉，他的哥哥离他越来越远了。

不是物理性质上的距离，而是心理上的。

以前的哥哥温柔和善，人也生得标志，周身气质细腻温润的能掐出水来。

这般儒雅随和的哥哥从小便是人见人爱的，但是哥哥对谁都是淡淡的，出于礼貌的疏离，唯独对他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样的关爱却给了一只狗！

见晏明泽不说话，晏明远放下手中的蟹壳，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你不说我说。明泽，我是真的有病。”

他们订的是一个包间，隐蔽性很好。

晏明远认真地说，“我是真的有病，心理上的，大概十岁就开始了。”

晏明泽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道：“我知道，叶蓁告诉我了。”

晏明远看向他的眼睛，他们其实并不相像。

晏明远像妈妈，晏明泽更像爸爸。

他们在一起不像亲兄弟，倒像是表兄弟，有相似之处却也相去甚远。

晏明远开口道：“她只知道一点点。剩下的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爱你，哥哥姐姐疼你，我很羡慕你，甚至有点妒忌。”晏明远儒雅的开口，好像是在跟他讨论今年下半年的财经报表一般随意。

“我大概是初中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问题。”

晏明泽叫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晏明远看着他：“我跟谁说呢？”

晏明泽不可思议道：“跟爸爸妈妈说、跟姐姐或者我说都可以啊。”

晏明远笑了：“你看，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你有事情第一反应是跟爸妈或者哥哥姐姐说，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不说。”

“以家庭为单位，我跟你是不同的。”晏明远道：“家，对你来说是避风港，对我来说，则是一切风雨的开始。”

“你蛋黄过敏是全家都知道并且高度警惕的事情，可是你们又有谁知道我也蛋黄过敏？”晏明远问道。

晏明泽哑口无言，他猛然间想起叶蓁的话“你以为你很爱你哥哥吗？你很关心他？那我问你，你知道你哥爱吃什么菜吗？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酒吗？对什么东西过敏？喜欢什么水果？爱好是什么？你又了解多少你哥哥？”

晏明泽的心不自觉地颤动。

晏明远继续道：“我从小便知道爸妈偏心，但我是长大才接受爸妈并没有那么爱我的事实。”

晏明泽艰涩道：“爸妈怎么会不爱你呢，爸爸妈妈可是把整个公司都交给你管理，怎么会呢，这一定是你的病影响了你的思维，你的判断，我们可以……”

晏明远打断道：“我已经不想在你面前上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了，明泽，你已经长大了，该看清家族的本质。我以前也很困惑，为什么都是同一对父母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区别，后来到我自己出来工作，自己也养了一只狗，才发现原来是这样。”

“你还记得你刚上初中那年吗，全家去了国外给姐姐过20岁生日派对。”

晏明泽回想一下：“是，那个时候全家都去了，玩得很开心。”突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便不再言语。

晏明远笑道：“是啊，全家都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国内。”

晏明泽绞尽脑汁想，最后道：“可能是那个时候你上高中，学业比较重，爸妈也是怕耽误你学习吧。”

晏明远道：“我已经保送了。”

晏明泽闭嘴了。

晏明泽不是不知道爸妈对自己是比对哥哥姐姐好的，被偏爱的那个是有感觉的。

他长大之后还以为爸妈也许会在其他地方弥补哥哥姐姐也说不定。

比如说让哥哥继承公司。

“我现在不是想计较这个。姐姐出生的时候是爸妈刚结婚、开始创立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感情最好最甜蜜，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看见姐姐就会想起他们最初的样子，而你出生的时候是在公司上市，一起都蒸蒸日上的时候，他们看见你就等于看见他们成功的样子。”

“而我，我出生的时候公司正在遭遇瓶颈期，一切万难一起来的时候，他们看见我就等于看见他们争吵、意见不一致、对着对方恶语相向的最面目狰狞的样子。”

“哪怕你不承认都都不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绝对的真理。”

“可是哥，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说爸妈不爱你。”晏明泽叫道。

晏明远笑了笑：“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期待他们爱我了，还有……”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狗，那只小金毛，你是故意摔死的吧。”

晏明泽喉头发紧，“没有，我当时就想跟它玩一下，抱它出去的时候不小心……”

晏明远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释怀一笑：“没事，哥哥已经不伤心了。”

晏明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它跑到那么高的地方，我想抱它下来，一不小心就摔下来了。妈妈跑过来就问我伤到没有，我说没事，就是狗狗好像不行了。”

晏明远继续道：“然后她就帮你把狗丢去垃圾桶。”

晏明泽低下头，他其实不知道妈妈后面是怎么处理那只狗的，或者说不在意，反正妈妈都会处理好的。

当时他什么心情来着，好像还挺高兴，毕竟那只狗死了，哥哥就有时间陪他玩了，而不是一放学就抱着那只狗。

晏明远笑了笑，还没说话呢。

叶蓁就在他怀里拱了拱，越拱越上，直至爬到他的下巴上，用头顶着他的下巴，似乎再说：“别笑了，笑起来那么难看，想哭就哭吧。”

晏明远安抚了摸了摸叶蓁的脑袋，声音淡然，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你当时是故意的吧，其实是怪我那段时间冷落了你，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或许羡慕、或许妒忌，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是我弟弟不是吗？”

晏明泽沉默了，这冷静背后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就好像他们家那么多年平静又幸福的生活，被他哥哥摊开来告诉他，这里有个洞，这里有个缺口，还有这边爬满了虱子。

晏明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他顿了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知道，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弥补。

叶蓁被巨大的苦痛侵袭，晏明远的痛苦似乎转移到她身上，她现在苦不能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呜咽声。

像是代替晏明远在哭。

晏明远那张脸沉默又悲哀，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彻底坠落。

只有叶蓁知道，晏明远把话说出来，并不是要跟家族割裂，而是，还在渴望爱。

晏明泽有些哽咽道：“哥哥……”

晏明远抱紧叶蓁，怀里温热柔软的部分使他感觉到了温暖，“我现在熬过来了。”

晏明远继续道：“蓁蓁现在是我的第一，我希望你能跟她和平相处，好吗？”

晏明泽还能说个不字吗？

现在就是让他喊这只狗做嫂子他都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