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思忖。
“这不太对劲。二哥早就知道他是后来者,早就有不争不抢的淡然,早便有成就这对鸳鸯的心思,之前唯一担心的,只是尚书令看见他不受宠,会因为面子问题责怪他。”
“今天怎么就突然再也忍不下,萌生了害人的想法呢?梨清,你明天去帮我查一查,看看最近发生了什么。”
红花国师府里就有,之前李默给他介绍过。燕宁没有急着去拿,打算先把原由理清楚。而且即使是真的要帮二哥,也不能从国师府直接拿,得想个周全的办法把国师府的关系撇出去,不然日后查到国师府帮着齐家二公子宅斗,那可就丢脸丢到家了。
第二天午饭前,梨清就打探到了消息,原原本本地把昨日湖边闹剧讲给燕宁。
条理清晰,信息全面,客观描述不掺杂自己观点,详实刻画不偏倚任何一方,这要是女子,真真是做史官的好料。
“讲得好,不偏不倚。我听厨娘说,我刚来国师府的那阵,你可不是这么讲故事的。”燕宁在软榻上坐得潇潇洒洒。
梨清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自从见识到这位正夫大人的厉害,就都改了,每日谨小慎微,就怕他抓到哪个缘由,开始翻旧账。从春季到了初秋,正夫大人终于开始算账了。
“事实都是同一个事实,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就能讲出不同的故事。主子在上,小人不敢妄加言论,只是陈述事实,故事如何,还请主子评判。”梨清站着回了话,又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容易解决,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至于春季那阵,是小人被猪油蒙了心,没能摆正主子的位置,就添油加醋地说了。您放心,小人再也不敢了。”边掂量,边解释。
“小人能改邪归正,还要归功于主子一身正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回话基本都要看主子脸色,主子不爱听的,就少说些;爱听的,就多说几遍,或者自己发挥一点。可是主子您正直廉洁,小人就不敢在您面前偷奸耍滑了,说到底,还是您教育的好。” 马屁拍完,梨清出了一头汗。
“说完了?”
梨清犯难了。要逼他继续说,他也的确还能说。可是这么问,到底是希望他说完,还是没说完呢?
“暂时……说完了。”梨清用袖子吸了吸头上的汗,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可怕吗?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没有没有,主子您威严与纯善并存,让下人们生畏却不害怕,小人出汗,是外面天热,跑的,跑出汗了。”梨清答得滴水不漏,顺带还吹了个彩虹屁。
“梨清啊,你这样,累吗?”
梨清的汗白擦了,听完这个难题,脑门又出了一层汗。正夫今天怎么了,怎么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都这么难?
难也得答,“为主子办事跑腿,是小人的光荣,小人不累。”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燕宁紧跟着来了一句。
“你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跑腿这件事。”
梨清听到这句,瞪大了眼睛,跪在地上垂着头,眼珠滴溜溜地转。呼吸急促了些,脑筋飞速旋转,斟酌如何回答。
“你累。每一句话说出口,都要先在脑子里转两圈,再刷上点蜜,边演戏,边把话说出来。能不累吗?”
梨清深吸了一口气,被说中的他,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稍稍抬头,瞄了燕宁一眼,发现燕宁也在看他,连忙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盯着地面。
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讲话了吧,多说多错。
“你说的没错,这样下功夫,话到了我耳里,我听着舒服。可是我问你事情,是想知道事实,不是想让自己舒服。而且我担心,你会用同样的伎俩,骗人,骗我。”
梨清连忙摇头,“大人明鉴,小人不敢。”
“你别紧张。我欣赏聪明人,也感谢你为了迎合我而做出的调整。但我有些心疼,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在不背叛我的前提下,洒脱地做回你自己。”
梨清愣了。做自己?听起来很诱人。但是,察言观色才能活下来,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已经内化成了自己的性格,见人下菜碟就是在做自己啊。如果哪一天,他像某些蠢下人一样口无遮拦,那才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燕宁大概也猜到梨清在想什么。
“起来吧,故事我听懂了。关于帮不帮二哥害柳公子,你有什么建议?”
梨清刚听到命令起身,以为难题结束了,长舒一口气。就又遇到了一个死亡问题。
“全听主子吩咐。”
“我吩咐是我吩咐。如果你是我,你会帮二哥害人吗?”燕宁面带微笑。
害人会被嫌弃不够纯良,不害人会被嫌弃太过软弱。帮二哥是讲义气,不帮二哥是心地善良。这题最好的就是不选,不然怎么选都不一定对。
梨清支支吾吾。
“我决定帮。但想撇开国师府,你有办法吗?”
梨清终于舒了一口气,总算遇到自己会的题了,他嘴角一翘,两眼弯弯,双眉盈盈,“有。”
转眼到了月底,田府齐府大婚当日,下人匆匆在田二小姐耳边说了几句。田二大惊,转身要走,被田尚书喊住,押着走完了婚礼流程。
也没向宾客谢酒,田二就冲出了门。
尚书令脸上颜色很不好看。田尚书连连赔罪。
晚上,田二像丢了魂一样,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一脚踢开了新房的门,把所有侍从赶走,盖头都没掀,就开始撕扯齐月宁的喜服。
田二面露凶色,几近疯狂,“你这个妒夫,你不是见了我俩的事,心生嫉妒吗?今天我就都给你!”
但齐月宁还没有准备好。
田二颤抖着双手,掏出一大包药粉,洒在酒里,扯开盖头,捏着月宁的嘴灌了下去。
“谁给你时间准备!你这个疯子!他疼得躺在地上直打滚!我真想给你也来一壶红花!”她解下喜服的玉带,抡圆了抽在齐月宁身上。
齐月宁刚被灌酒呛得直咳嗽,没来得及躲闪,生生受了这一下。
“你敢打我?”
“平时我还真不敢。虽说出嫁从妻,但你母亲是尚书令,红花我不能给你灌,也不能把你绑起来每天抽!”田二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今天是新婚夜,妻主给自家夫郎立规矩!别说是尚书令,就算是女帝,也管不着!”
等到小月宁刚抬头,田二就坐了上去。月宁疼得撕心裂肺,却咬着牙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这轻描淡写的一哼,田二怎能解恨?她要他在她身下哭!她要听他求饶!她要他悔不当初!
一夜折磨之后,齐月宁几近呆傻。
他以为,自己学了那么多,一定可以抓住妻主的心。
即使妻主花心,他也一定可以在后院争夺战中做个常胜将军。
却没想到,花花草草还没搬来后院,他就被妻主无情地收拾了。
新婚立规矩,原来这般夺人命!
“你以为这就完了?”晚上,田二又推门进来。
“这已经不是新婚洞房夜了!你还敢来?就不怕我娘?”尽管月宁一直隐忍,极力压着声音,昨夜也依旧把嗓子喊坏了。声音沙哑,像个苍老的老太婆。
“怕。所以今天不用玉带。仅凭房事,我就能收拾你。”田二晃了晃手里的药粉包。
“不要!”月宁从床上爬起来,扑过去抢。
“不要?服侍妻主是夫郎应尽的义务!平民男子都知道,怎么,你这个闺阁公子,反而忘了吗?我要,你就得给!我赏你的,你有什么权利说不要?!”顺着月宁来抢药粉的势头,田二闪躲避过,在月宁背后一拍,月宁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如果你的心上人知道了,你天天与我在一起做什么,你猜他会不会失落?”月宁威胁。
“他不是雏了,又不会生孩子,失落又能怎样?离了我,谁还要他?”田二大笑,“而且,他大度,不会介意的!”
“你!”又说到了月宁的痛处,月宁浑身颤抖,“是我不会介意才对!我是正夫,他连正经名分都没有,他有什么资格谈介不介意?”
田二骑上去,把月宁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我爱他,他就有资格!你能当上正夫,还不是因为你娘是尚书令?就因为这个,你来打搅我们的好事,你才是一切的破坏者,你才是插足的恶人!”
“我是破坏者?”月宁怒目而视,“我破坏了你们的感情?你们有感情吗?你爱他,你会跟我做这种事?”
田二自以为当然爱他,只是现在他不能生孩子了,就没有那么爱了。她心虚,说不过月宁。说不过就灌酒。酒里药力满满,药力发作之后又是一番折辱。
一连几日,连回门也没让月宁回。
田府捂得严实。听说月宁没回门,燕宁才预感到出事了。
本来燕宁想关注,尚书令会不会在回门那天打月宁,结果田府霸道,根本就没给尚书令发挥的机会。
燕宁搓捏手指,又起来踱步,眉头深锁,紧咬嘴唇。
梨清主动请缨,“主子,我去帮您探探吧。”
“不太好,宴会上因为李默的事,国师府本来就扫了田府的面子。你现在去,国师府会被田府记恨上。”燕宁担忧。
“不会的,我去打探,绝对不会露出国师府的身份。”
燕宁一顿,他竟有如此本事?“那就拜托你了。”
听完梨清的回禀,燕宁怒火中烧。那可是他二哥!田府哪来的胆子?!
“我得跟二哥见上一面。看他有什么想法。他若笃定了想离,刀山火海我也得让田二把和离书给签了!”
“和离……有难度。主子您有所不知,田二还是收敛了些的,若不是看在尚书令的面子上,关起院门来给夫郎立规矩,那可太正常了。这些大户人家,家里基本都有这事,也没见哪个能够和离的。况且田二狡猾,手段上没什么可挑剔的,满足妻主**是夫郎的义务,人家**稍微强了一点,这也不能作为和离的理由啊。”梨清帮着燕宁理关系。
“欺人太甚,听得我都不想结婚了。”燕宁跺脚。
梨清忍俊不禁,“国师大人对您,可是真的好。”
“礼尚往来啊,我难道对他不好吗?”燕宁说完自己想了想,脸一红,“我好像还没……没尽夫郎的义务。”
燕宁清清嗓子,“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见到二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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