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人间黄泉路,地上送葬花

许连墨没有吭声,手中雪亮的长刀却出了鞘。

无需多言,两个人背靠着背,各自转向一个方向,警戒起来。

就这么往前走了一段路,风中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楚雨江忽然低头,脚掌在地上蹭了蹭,接着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揪起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朵紫红色的小花,花瓣已经被他碾皱了,却没有破,楚雨江用指尖一掐,一点点紫红色的汁水渗出来,指尖就沾上了带着腥味的香气。

许连墨转头看了一眼,低声问:“这是什么?”

楚雨江也不笑了,他抬起头来,和许连墨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送葬花。”

许连墨微微愣了一下:“彼岸花?我曾见过的,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它确实不是彼岸花,”楚雨江无可奈何地笑了,“但我说,这花开放的地方必定要死人,你信么?”

许连墨没有说话,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血腥味越来越浓,月光下,纸钱反而越来越少,满地都是那不祥的紫色小花。

终于,楚雨江的脚步猝然停住了。

月光照亮了面前的景象,前面的树上,倒吊着一个血人。

或者说,血尸。

这具尸体浑身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刀口,皮肤上、衣服上,都被浓稠的血液浸成了深色。

长及束冠的头发倒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血一点一滴地从他身上滴下来,在地上流成了一个血潭。

浓重的血腥气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过来,不祥的紫色小花开满了血潭,密密麻麻地挤在路上,又是诡异、又是密集。

楚雨江突然感到身边的气息颤抖了起来,一回头,许连墨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刀上反射出的月光都被折得一截一截。

他心里微微一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别怕。”

许连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重新握紧了刀。不过片刻,那些颤抖就消失了,许连墨平静得好像从未失态过。

两个人慢慢地走上前去。楚雨江看着这具“血尸”,心里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撩开了那人遮挡住脸的头发。

楚雨江忽然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恢复自己身上的知觉。当他反应过来时,许连墨正在一下一下地拍着他,楚雨江忽然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许连墨整个人连带着手臂都僵硬了,楚雨江却没有松开。他扣着许连墨的手腕,在他掌心画字。

“白、结、风。”

许连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抬起眼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楚雨江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在许连墨手心里画了第二个句子:“公、主、驸、马。”

许连墨沉默了。他抽回手来,楚雨江也没有再动。他看着许连墨低下头,在那具血尸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片刻,许连墨摸到了一个玉佩。

他借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楚雨江也默不作声地凑过来看。

虽然,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几天前楚雨江还在和这个人喝酒。

许连墨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玉佩放回去,也在楚雨江胳膊上画字道:“为人所害。”

楚雨江点了点头,他盯着那地上的紫色小花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伸手,连根刨出来了一大片。

花上还沾着血迹,楚雨江染了满手血,表情却很平静。他越扯越多,不一会儿,地上便满是凋萎了的送葬花。

楚雨江默不作声地蹲下来,细细地查看这些花。

——他并没有对许连墨撒谎,这花的真名的确是叫“送葬花”。

它长得不像彼岸花,因为它根本就是工造司培养出来的人工花种,和武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人间黄泉路,地上送葬花”,说的就是这花只在死人尸身上开放。它吸收血气,血气越浓,开放越盛,一夜之间,便能开成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而这花的用处也非常简单粗暴,就是毁尸灭迹。

从前楚雨江见过一个万人坑,那万人坑上,便是开满了送葬花。满地尸体,满地妖花,鬼火粼粼,人行走其间,像是来到了地狱。

楚雨江撕心裂肺地吐了一场。然而等他第二天再看的时候,数万人的血腥气已经消失殆尽。

官兵埋上土,那里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楚雨江却从此记住了这种花。

眼下,这花上沾的血腥气还很浓,说明死难者……离世不久。

凶手尚未走远。

楚雨江直起腰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看着看着,他忽然注意到许连墨又在发抖。

楚雨江心里一声长叹。

他完全可以理解许连墨的失态,他自己第一次见到送葬花的时候甚至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相比之下,许连墨甚至只是颤抖,没有大吐特吐,已经很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只手放到了许连墨的脊背上,柔和的内力徐徐渡了过去。

他就这么满怀怜悯地给许连墨顺着气,顺着顺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许连墨的牙关紧紧咬住,鬓发散乱,握着刀的手上都冒出了青筋。

这样的颤抖,不像是害怕,反而更像是……愤怒?

他在愤怒什么?

楚雨江还在愕然,许连墨已经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转头平静道:“多谢。”

他再一次用强大到难以想象的自控力,克制住了身体的反应。

楚雨江顺势松开了手。他其实心里还满怀疑虑,可是看看许连墨的状态,也不好再问。

两个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一地紫花,月光如流水空明,血腥气逐渐黯淡了下去。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影出现。

天光大亮,楚雨江意识到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脊背都站的有点僵硬。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袭来,楚雨江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许连墨也跟着撩起袍子,席地坐下。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问楚雨江:“这到底是什么花?”

“不是跟你说了吗,送葬花。出现必杀人,杀人必见血。”

楚雨江说着,苦笑了一下:“唉……居然敢把主意打到皇家驸马的头上,这帮人是真有胆的。”

“你对这些东西很熟悉。”许连墨语气平平淡淡,不是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楚雨江揉了揉眉心,他从前在朝廷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多了,说辞张口就来:“是啊,我以前在锦衣卫做事,见过类似的买凶杀人。”

许连墨双眼微微睁大,惊讶地盯着他。

“惊讶吗?唉,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使。天天东奔西跑,老婆都顾不上娶,唉,有时候还得给死人收尸。”

楚雨江抱怨着抱怨着,忍不住真情实感起来:“挣的钱多是多,根本没地方花,艹!”

许连墨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你真的不像有钱人。

“有钱没用啊,我们就是一群狗腿子,替人办事,有命拿钱没命花。”楚雨江苦笑了一下,用表情将这份演技飚至巅峰:“这不,有点钱都在京城买房置地了,一朝放了自由身,嘿!还是穷光蛋。”

许连墨默然无语,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楚雨江完美地表演完他的颓废,双腿叉开,叹了口气:“唉,这事儿办的,一看就是买凶杀人。”

许连墨说:“杀害驸马风险极大,此人来头不小。”

楚雨江点点头:“所以那天咱们是正撞到人家的枪口上了,呃……他们确实是要杀驸马,结果撞上了我们。”

他没敢说是你长得太好看被认错了,许连墨却咳了一下,主动说:“怪我。”

他这话说的毫不犹豫,坦坦荡荡,从头到尾都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听着他这样平静的语气,楚雨江心里那只毛爪子好像又冒了出来,细细地在他心肝上挠了一下。

他也咳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先不说前天的事儿了,那个……我有个猜想。”

许连墨比了一个洗耳恭听的手势,楚雨江便道:“我觉得,这帮人其实并不知道驸马长什么样。”

事实上,从前天在九巫山被投河起,他脑子里就有了这个猜想。

许连墨和白结风,长得不说风马牛不相及,也可以说相差甚远。两个人虽说都是美男子,气质容貌却完全不同:

许连墨眉眼如海棠春睡,面容秀美,雌雄莫辨,一身温文尔雅的书生气,望之如玉山不可摧折。

而白结风生了一对桃花眼,却是肌肉满满的身材,气质便多少放荡了些,倒像个勾人魂魄的男狐狸精。

平心而论,许连墨的容貌当是更美的——但楚雨江也知道,在女子眼里,白结风这种身材更有诱惑力。

也正是因此,白结风一路平步青云,抱稳了玉颜大长公主这条大腿,一路从平民坐到了公主驸马,眼看没几个月就要大婚。

两个人都是美男子,却美的各有千秋。杀他的人没道理能脸盲成这样,连堂堂准驸马也能认错。

除非——

“在下愚见,想杀他的真凶另有其人。”

“那个胖子未必就是凶手。”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闭上了嘴,楚雨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许连墨应了一声:“皇家驸马虽无实权,地位也非常人可比。想杀他的,必然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楚雨江点点头,指尖在送葬花上轻轻地抹了一下,低声道:“看来,我们运气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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