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最近有什么让明凡溪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那必然是与她通吃同住的白森淼。
之前邀请夏深过来帮忙时,她就预感到了什么。
夕阳将明凡溪那张明媚的脸映得绯红,她揶揄地笑了一下。
之所以保持沉默,是想让白森淼自己主动决定,感情这种东西像是摊位买卖的商品,没有类似购买这种**,是无法继续走下去。
白森淼是忙碌了几天后,傍晚刷宠物直播放松时才想起来的。
她倚在软垫上,揉搓着酸痛手腕,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中卖萌眨眼的猫猫,唇齿间不由得发出感叹:“猫咖里的猫猫真是辛苦,深夜还辛苦营业着!”
在茶几旁处理工作的明凡溪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店还深夜营业?”
白森淼沉浸在毛茸茸中,头也不抬地说:“猫咖啊。”
明凡溪更加莫名其妙了。
她探过来身子摸了摸白森淼的额头,又对比了下自己的额头,温度大差不差:“应该没发烧,怎么大白天开始说起胡话?”
“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猫咖不是营业到凌晨吗?”
白森淼窝在软垫上说,更何况她七天前还亲眼所见。
“凌晨?”明凡溪坐稳回去,“就不说别的,你见过几个从早工作到凌晨的人?”
“997工作制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更何况是猫呢?”
“动物可不会跟人沟通,累了就是平躺。”
“……”白森淼皱了皱眉,那她那晚看到的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夏深说猫咖是营业到凌晨。
白森淼心慌反驳着:“那就没有例外吗?”
明凡溪抱着胳膊沉默了几秒,非常快地否定,“就算是例外,那也是店主调整好猫咪的作息,但我想大部分人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点营业,谁会没事大半夜往猫咖跑?”
没事大半夜往猫咖跑的夏深:“……”
没事但相信了夏深的白森淼:“……”
“而且据我所知,南河市没有一家营业时间在这个点的猫咖。”
“这完全就是赔本买卖。”
明凡溪抿唇揉了揉太阳穴,否则的话,她那位患者也不会那么抓狂。
这位患者也是个奇葩,特别喜欢猫咪,却又无法养猫,一有空就往猫咖钻,而南和市的所有猫咖他都摸透了,是熟客中的熟客,上次预约定期检查时还跟她吐槽:“为什么南河市不能有24小时营业的猫咖?”
白森淼皱了皱眉头:“……”
夏!深!
这个骗人的臭弟弟!
晚间,从浴室洗漱完的白森淼来到茶几旁。
她习惯将手机往沙发上丢,也习惯临睡前刷会儿手机。
如往常一般,白森淼食指摁上开机键,屏幕亮起时伴随着跳出来的微信消息,让她嘴角惬意的弧度低了几分,连周身的气压也降了许多。
白森淼垂头思绪流动,她没点开微信消息。
因为就算不看也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
自那晚下楼后,夏深虽没再出现过,却在她的微信中活跃地如同综艺节目中的常驻嘉宾。
从一声早安问候,到一声晚安入眠,黏人得不像话。
起初白森淼确实不适应极了,夏深的对话框犹如一颗颗太阳,让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闪烁起来阳光,炙热的尾巴也深深影响到了她。
可……就是这样,白森淼才想不明白,夏深他为什么要骗她?
这一问号浮上心头,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一样笼罩着她。
欺骗这种行为,是最为可耻的。
也是白森淼最无法忍受的。
有那么一瞬间,白森淼甚至想蒙眼直接将夏深从通讯录中删除,就当从未遇见这个人,但也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在动摇。
夏深是夏深,夏深不是梁舜林。
梁舜林的欺骗是恶意的,是隐藏在伪善下的毒蛇,但夏深……
谎言也分很多种,有恶意的,那也会有善意的,夏深的谎言是哪种?
或者说哪种也不是……
白森淼深吸了一口气,夜间冰凉的气体纳入身体内部,锁屏的手机还在嗡嗡地响,就像是春日里勤劳采花的蜜蜂。
不能再视诺无睹了!
白森淼点进聊天框中面对现实。
X:【准备好了吗?】
X:【今晚要讲的可是小狐狸和四叶草的故事^^】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几乎每晚夏深都会跑来她的地盘,霸占着她的时间给她讲他自己编写的童话故事,哄她睡觉。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白森淼晚间刷宠物视频的活动,转变成了夏深的晚间童话故事。
所以啊,夏深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晚温柔的星星坠落大地。
可那晚也可以是摧毁一切的陨石撞击大地。
所以啊,夏深你是星星还是掩藏在星星名义下的陨石?
喵:【我也有一个故事。】
喵:【你想听吗?】
夏深那边立马正在输入中。
X:【真的吗?好期待!】
白森淼垂下眼睑,是啊,她也很期待夏深的回答。
喵:【这个世界上没有灰姑娘。】
X:【?】
白森淼安静而又困倦地发出了下一句话。
喵:【也没有24小时营业的猫咖。】
白森淼一直都知道的。
童话故事之所以深受欢迎,那是因为它只是故事,除此之外,它什么也不是。
如果放到了现实,童话就不再是童话,那些因故事所忽略的种种信息也会从暗处浮上水面,灰姑娘过了午夜12点的钟声,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仙女教母魔法的失效,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诡谲的恶意。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白森淼发完微信后扔下了手机,身体自暴自弃地往后一沉落在沙发上,现实又不是童话世界,原谅的代价也不是轻飘飘的,她侧躺着,长发遮盖住了双眼,也盖住了她的呼吸。
一个人心烦的时候,哪怕是悦耳动人的歌声,也与聒噪的喋喋不休无异,更何况声音的来源也是心烦的来源。
理由、理由,真是让人讨厌。
白森淼搞不清楚,究竟心底这股烦躁从何处而来?
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
已是深夜,明凡溪夜起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
她打着哈欠摁开客厅中的小台灯,沙发上平躺如尸体的白森淼让她吓了一跳:!!!
明凡溪悄悄靠近半蹲下来。
这房子除了她这个借住人,剩下能出现的人便只有房子的原主人。
她迟疑地低声轻语地喊了一下:“小…白白?”
“嗯?”白森淼良久才动了动。
她迷茫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已是后半夜,只穿件白衬衫的明凡溪有些瑟瑟发抖,更何况是在外面待——
她担忧地看着人:“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天这么冷的。”
白森淼揉了揉眼睛:“我累了,就稍微躺了一下。”
确实,受骗让人心烦意乱,她只是想放空一下思绪,却没成想就这么睡了过去。
太阳穴隐隐发痛,连带着整个头盖骨都不适,白森淼估计自己是有些着凉了。
她缓了口气:“我这就回去睡。”
明凡溪望着走进卧室的背影:“嗯。”
白森淼进了卧室,被窝一摸暖洋洋的,钻了进去。
她缓缓闭上眼睛。
别再去想了,只要不想,就不会心烦意乱。
客厅中,沙发上被遗忘落下的手机静悄悄的,恍若死寂一般。
至于消息……
在意的才算是消息,不在意就算充其量那也是连空气都不算。
白森淼并不后悔以这种直白且不留情面的方式戳破谎言,比起承受心脏在掌心停止跳动的风险,她更愿意面对痛苦,哪怕这种痛苦让人如火焚烧。
如火焚烧……
张若海也如火焚烧。
夜宵点了一份特辣版的麻辣烫,备注的是要特辣加辣,老板估计是怕客人还说不辣,贴心地又额外包了一小袋子的干辣椒放进外卖盒子里。
不知死活且心中对自己吃辣程度没一点数的张若海,他蹦蹦跳跳地拿了外卖回来,乐呵呵地打开包装袋,并将所有的辣椒哐哐往里倒。
白来这只猫偷偷爬上桌面转悠,又被这刺鼻的味道逼地往下跳。
白来猫猫这段时间的伙食出奇地好,前有临时饲主夏深每日喂饭,后有张若海等投喂猫条,整只猫肉眼可见地胖了许多,也油光水亮了许多。
恃宠而骄、昂首挺胸地摇着尾巴走。
张若海哈哈笑着挪开红艳艳的麻辣烫:“小样,这东西你可吃不了!”
白来喵了一声,也不跑了,就跟着张若海周身转悠,闻着地板的味道,伺机搞破坏。
张若海将特辣版麻辣烫混匀了,瞧见在一旁认认真真拿着戳针仔细雕琢的夏深问:
“阿深,来一口不?”
夏深眼睛从红油滚烫的外卖上路过,又瞬间垂了下去,连带着椅子都往里挪了又挪。
“不了。”
“还有,你离我远点吃,别把油溅到羊毛毡上。”
听见有吃的,张丁浩从床上探出头来。
他床铺正对着夏深,低头一眼就看见那柔软又憨态可掬的小猫咪羊毛毡,跟晃着尾巴在张若海周身的白来一模一样,甚至是更加可爱了,他不由得惊叹:
“夏深,你动手能力也太厉害了,我就不行,我手笨的很。”
夏深没抬头,换了hamanaka双针处理羊毛毡猫咪细节,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我只是刚好擅长了这一点。”
“并不值得夸赞。”
“你用的什么毛?好像不是动物毛发。”张丁浩从床上下来时看清材料,瞧着不像是羊毛,他眉飞凤舞地瞎猜起来:“是猫毛吗?毕竟你做的是猫,寝室也有现成的猫。”
他说着,眼神往下盯上白来的那颗猫猫头。
白来脊背一弓,呲着牙跑开了。
“这只是填充棉而已。”
夏深视线也扫到了白来:“……”
他无奈叹气:“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旁边张若海一撇嘴:“那不然呢?”
他故作痛心皱眉,捂住心口说:“毕竟你可是个能连续一周编童话故事不重样。”
“浪漫到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张丁浩也笑起来,“就是,我们这群单身狗每晚光吃狗粮都吃饱了。”
夏深一挑眉:“那你倒是别下来蹭吃的,上去等会蹭我的狗粮好了。”
张丁浩一听连连摇头:“这可不一样。”
“你的狗粮吃下去是精神污染,我需要食物来治愈心灵。”
张若海也热情地推销起自己的**麻辣烫,“麻辣烫如爱情,让人又麻又辣又烫。”
张丁浩附和:“让人如火焚烧。”
夏深摇了摇头,这两个一唱一和地,就差在宿舍中搭上戏台子了。
说起来,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对了,你们给外出写生的秦方打个电话确认下平安。”夏深说。
张若海抱着麻辣烫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你呢?”
夏深如往常一样弯眼拿起手机,眉眼间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若海龇牙咧嘴,长着嘴无声地说:哥屋恩!
加辣版的麻辣烫不愧是加辣版的。
张若海和张丁浩两人在阳台被辣到满脸通红,眼泪直流。
当忍辣挨辣时,速度就是一切。
许多吃辣的人深信不疑,只要塞得够快,辣味就赶不上舌头。
这种贪婪的行为是生物体所独有的,他们会设法满足自己所有的需要,但却又往往顾头不顾尾,就像是燃料能源所造成的温室气体,它干扰了地球原本生态平衡,但人类如同生活在泡沫中的可笑孩子,始终相信气泡会一直存在,一直包容。
但夏深不是孩子,他明白可气泡也有时限,它不会永存。
人内心的劣根会加速气泡的消逝,或许是十秒后,或许是——
当如同绿藻吐出的气泡聊天框中弹出时,夏深心中的那颗气泡也破裂了。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一切都在下一秒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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