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穆打算得很好,但是大考后的休假他没能陪大姑母,而是去了位于皇城内的刑部衙门——没办法,刑部负责接待简穆的员外郎家也有孩子在国子监上学,十分清楚他们的时间表,于是,提前一天就给简穆下了帖子。
结果,到了刑部,简穆还没来得及参观呐,又被领去了距离西市不远的长寿坊内的长安县县衙。贺员外郎对简穆解释,画师是刑部、长安县以及万年县共用的,为了方便,所以今日在长安县开会。
简穆此时是完全没有发言权的,所以也只能默默忍了。
到了长安县县衙,简穆见到了两县的县丞以及两位画师,众人寒暄不提,几位大人就提出请简穆来此的目的:让简穆给他们说说,他那个画像是如何画出来的,以及,若要他带这两个画师,他要怎么教,以及要教多久,这两个人才能出师。
几位大人虽然早知道简穆是个还未束发的孩子,但是此刻看到本人,才发现,还真是个孩子啊,想到自家孩子,总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啊……
简穆感觉自己要给他们说三大面五大调,估计只能得到几对儿蚊香眼,解剖学更是不能说,想了想,简穆建议道:“学生恐说得不够清楚明白,不如学生给几位大人直接演示如何?”
几人点头,简穆直接抓了一个衙役给自己当模特,还给对方要了张胡凳。
衙役就战战兢兢地在众人面前坐下了,简穆朝他安抚地笑笑:“我不需要你僵持不动,你只要保持看着我这边就行。”
随后,简穆看向两位画师:“我想先看看二位如何作画,可以吗?”
画师自然不能拒绝,便拿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对着衙役作画,简穆和几位大人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两个人的速度很快,不出一刻就完成了衙役的画像。
简穆点点头:“多谢。现在我来演示一下我的画法。”
简穆坐在自己的画架前,一边动作一边解释:“我的画法和你们有一些区别,首先是笔。”
简穆展开自己特制的笔盒:“我用的是硬笔,主要就是炭笔和鹅翎管笔,在有人物参考的情况下,我一般直接用鹅翎管笔。”
说罢,简穆伸手比了比衙役的五官:“我现在是用手测量这位衙役的五官各部分的比例,具体方法以后我告诉你们。”
“刚刚我观二位的画法,你们是由细节处入手,然后展现出整体,我呢,是先概括出整体,再进行细化。这样做的好处是,只要轮廓准确,即使细节不到位,画像与本人也不会有太大出入。”简穆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型,众人就看着简穆笔下,明明前一刻还只是一些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的线条,后一刻,就化成了一张人脸。
“只有五官轮廓的话,很难做到写实,因为我们的脸是立体的,所以,我们需要绘制出阴影,有了阴影就有了体积感。”
简穆随手在人脸的右侧画了一个圆:“举个例子,你们看,现在这就是个圆圈。”简穆为圆填上阴影,“看,现在是不是就是一个球了?”
两位画师十分惊叹,不仅仅是因为简穆举的这个又简单又明了的例子,还因为简穆那个圆无比标准。俗话说,内行看门道,两位画师之前看到那画也试着临摹了,有很多线条他们完全没明白是何作用,如今看了简穆作画的全过程,才明白,简穆这套作画的技法完全是一套不同的,且似乎成体系的技法,没掌握其中的道理,怎么可能临摹得出。
简穆没完全画完,到了能辨认出衙役的相貌时,就停了手。
简穆放下笔,对众人羞涩一笑:“学生献丑了。”
贺员外郎摇头:“不会不会。”说完,又忍不住夸到:“简小郎君好本领。”贺员外郎是真的被简穆给小小的惊了一下,刚刚简穆一边画一边讲解的样子,完全就是个给学生讲画的先生的样子。
两位县丞也夸了简穆几句,有真本事的人总能更轻易地获得别人的肯定,总之经过这一番演示,众人都放心多了。
简穆拿出一沓纸,他懒得再把它们装订成册子了,只在角落里标注了页码,以防错乱:“这是我准备的‘教材’,就是我这套画法的基本学习流程,完成一个阶段的训练就可以进行下一项,因为两位画师的主要目的就是画人像,所以,我调整了一些内容。”
简穆给几人大致介绍了一下,“几位大人一开始问我需要教多久,这个其实我也无法肯定,我只能说,只要按照我设定的这个标准,一项项的完成,就能达到绘制人像的基本要求,其他也不过手熟而已。”
简穆顿了顿,终究给了个时间:“勤加练习的话,四个月吧。”
贺员外郎贺两位县丞商量了一下,问简穆:“你能每隔一天来一次长安县县衙吗?”
简穆立刻摇头:“贺大人,我家在宣平坊,国子监在务本坊,长安县县衙在长寿坊,您算算这个距离。”这三个坊连起来就是个大三角好不好!“而且我每隔一天,散学后还要跟学长学习雅言,要三刻钟!”
贺大人看着简穆:“你的雅言已经说的很好了。”
“不能和大人比。”简穆看着几人的样子,又小声补充:“之前我每日散学,除了学习雅言,还要和我弟弟去书楼抄书,我可以隔一天给两位画师上一次课,但是,我不能在路上花那么长时间。”
几人一阵无言:我们家的小子怎么就没人家这么用功啊?!
简穆的本意是,几人听见他的话,干脆让两个画师去国子监或者去他们家找他,结果,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贺大人对着简穆说:“那你每隔一日午时来刑部吧,吃完午食再给他们上三刻钟的课。放心,刑部的饭比你们国子监强多了。”
简穆:……
不过,工部总比长安县县衙好多了,简穆只能答应了。
贺员外郎还得先给简穆去申请进入皇城的令牌——这也是他们之前希望简穆去长安县县衙的原因。
事情商量停当,简穆还被留在长安县县衙吃了一顿午饭。等到简穆匆匆回到简宅,刚刚踏入院门,就看到大姑母和简怡两个一人一边半躺在屋檐下,两人中间摆着一套精美的琉璃杯盏,杯壁还挂着水珠,里面肯定是冰过的甜汤。
简穆难得嫉妒,给大姑母问好后,就把简怡从躺椅上挤走,霸占了他的位置,简怡敢怒不敢言,只能又叫人搬来一把,躺在了简穆的旁边。
简宁等他们折腾完了,才问简穆今日情形,简穆简单说了一遍,之后才和大姑母说:“说是教人,我自己也得重新学一遍,而且,如何根据别人的描述就画出某个人才是重点,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简宁颔首:“你在画上有天赋,也肯用功,但我至今没发现有谁能在这方面教导你。正所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如今能发现新的问题,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你去好好琢磨。”
“是,学生明白。”
简宁听简穆自称“学生”,不禁笑了:“简穆,你虽是去教人的,但画师地位低下,若有人与你说些不中听的,你也不必介怀,你只要记住政事无小事,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简穆望着被框成长方形的天空,一朵形状怪异地云正慢悠悠地飘过,拂过面颊的风都似更柔软了些,简穆笑起来:“大姑母,您放心吧。就像您说的,能在画上发现新的问题,又是值得我思考的问题,我很高兴。至于别人,我又不靠他们吃饭……”
简穆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简怡本来在听他们说话,见哥哥突然不说了,转过脑袋,问:“哥,怎么了?”
简穆噌地坐起身,喃喃道:“怎么没有一个人和我说工钱的事?贺员外郎不会觉得,一顿午饭就能把我打法了吧?!”
简宁难得调侃简穆:“我能确定你是真的很高兴了,竟然连这个都忘了问。”
简穆有些沮丧,往后一躺:“错过最好的时机了,那两个画师是三个部门共用的,我这要去找谁啊?”
这事真让简穆给料着了,等简穆去找贺员外郎时,贺员外郎很意外——这事不归他管。因为简穆是昭景泽直接介绍过来的,工部给了面子,让六品贺员外郎出面接待,画师其实是对他手下负责文书的魏主事负责,魏主事还没见过简穆呢,更管不了这事。
简穆才不管呢,就眼巴巴地看着贺员外郎,贺员外郎的儿子都比简穆大,被这么看着也只能答应帮他去问问。
一月工资是多少倒是问出来了,一个月三十两,这是比照外面学馆的束脩、简穆的独家技艺以及课时定的,算是比较高的价钱,简穆预计教四个月,那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听着不多是吧?但按照大齐此时的米价,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吃的米的价钱也就不到二两银子!好在是三家平分,但是刑部觉得自己提供了午食和地盘,所以理应少出一点,但长安县和万年县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画师现在归属刑部,其实都该他们出。
都说男人媚起来没女人什么事,其实男人磨叽起来更没女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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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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