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追怿躺在床上，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指尖跟后背都微微发凉，尽管大口的喘着气，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整个人刚从黑暗的水底挣脱出来，急需空气来维持生命。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半夜被同一个噩梦惊醒了，他梦见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梦见一所破败阴森的实验室，模糊的黑影潜伏在不远处，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惨叫声。

每次都是这样安静的惊醒，仿佛咽喉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生物死死掐住，然后在擂鼓般急促的心跳中感到阵阵莫名的后怕。

“TIME。”程追怿尝试通过千始空间找他。

“小程先生，您最近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好。”TIME很快就回话了，说着还列举了很多例子。

“您这周已经第三次进电梯不按楼层，结果跟着别人一起出电梯了。”

“作息跟饮食也不规律。”

“开局八分钟都能漏兵…”

程追怿听着他在耳边嘀嘀咕咕的，坐起身靠着墙，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将亮度调到最暗。

还好床帘比较遮光，也不会打扰到张守言。话说他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每天晚上十点半雷打不动地放下手机上床，就算在实验室熬到十一二点，回来刷完牙鞋一脱就上床，动作十分流畅。

看着就像心里啥事没藏，大大咧咧的样子。

有点羡慕。

那天回来之后，江琛没再找过他，连续几天都没有事情发生，程追怿总感觉四周涌上来一阵莫名的疏离感，好像在一遍遍提醒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像冬天结冰的湖面，踩到哪里都有裂开的风险。

程追怿不安地搓握着手，心里总是有抚不平的恐惧，未名的恐惧最为强烈。

“小程先生，您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TIME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已经连续三天没好好睡觉了。”

“我也想啊，话说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普通的系统了。”程追怿笑他。

“…您跟新朋友相处太久了，不应该让您交这么多朋友的…”TIME吐槽他。

“早就跟您摊牌了，我也是人，再说您也不需要开挂…千始空间在异能中本来就是挂。”

“小程先生，您有在听吗？”

“有啊。”程追怿低着头，因为看不到对方，每次对话都不知道应该朝哪看，昏黄的灯光让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我有一个问题，您希望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我是说，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您还愿意回去吗？”TIME的语气有些迟疑。

“如果能回去，你也不至于把我带来这里。”程追怿目光柔和，一点一点地回想起“生前”那些细节。

“无论与否，在那种背景下，我只会拖累他吧。”

“您似乎总是很消极，我认为您不应该带着这种愧疚的情绪跟江先生相处。”TIME那边传来倒水的声音。

“渴了。”

“一点多，时管局不下班？”程追怿看了一眼手机。

“有规定啊规定，任务只要开启就随时待命。”TIME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为什么您总是觉得自己会拖累江先生呢？”

程追怿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摩挲着床单。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比如？”TIME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比如……”程追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比如我死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在轻轻作响。程追怿的思绪飘得很远，他想起了那个雨夜，想起了江琛的脸，想起了自己在黑暗中逐渐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您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TIME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但您也必须承认，有些事情是可以弥补的。”

“弥补？”程追怿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

“我只是希望您能给自己一个机会。”TIME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也许江先生并不需要您的愧疚，他需要的是一个真实的您。”

程追怿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抵御着某种无形的寒冷。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了。他抬起头，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迷茫。

“可怜。”程追怿再次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也许这就是他喜欢我的原因。”

“之前也许是这样，那这个世界呢？”TIME觉得自己应该去选个什么大学生恋爱技巧课。

“我认为您应该去找江先生谈谈。”

“凌晨一点?找他谈？”程追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谈什么？”

点开跟江琛的聊天框，手机突然收到几条信息，发送的时间正好是一小时前。

（睡了吗?没睡的话出来走走？）

该死的信息延迟。

程追怿一下就精神了，立马回了个没睡，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拉开帘子的动作缓了缓，自己收到都一小时后了，万一江琛没等到回复睡了呢？

他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江琛的回复。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手机震动了起来，江琛的回复出现在屏幕上：（我在宿舍楼下）

程追怿关了床头灯，蹑手蹑脚地下床，确保张守言没醒的情况下溜出了宿舍。

江琛抬头就看到电梯里出来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头发乱糟糟的，跟给自己开门那天一模一样。

“外套都不穿。”江琛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披在他身上。

“你等了多久？”程追怿套上外套，声音有些发颤。

江琛没有回答，从手里的袋子里拿出一瓶常温的可乐递给他。

“冷不冷？”

“不冷。”程追怿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的心跳得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冷就好。”江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好像是有点晚，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有安排吗？”

“没有。”科大这两天差不多陆续放暑假了，程追怿本来打算明天回去找一下季语池，看来得咕他了。

“那明天见吧，我给你发信息。”江琛不自然的晃晃手机。

“诶？”程追怿一愣，合着叫他下来就为了送瓶可乐？

“不是说去走走吗？”

“很晚了，先回去睡觉啊。”

“对了，”江琛支支吾吾半天，“我发信息有吵到你吗？”

“没有。”程追怿有点失落，脸上写满不高兴。

“信息延迟了，我打开才收到，刚收到就下来了。”

后面半句他是有意说给江琛听的。

我一收到就下来了，结果你又让我上去。

江琛又在袋子里拿出包盐柠檬糖：“给你买的，明天加倍补偿你。”

程追怿接过那包糖，又看看他，下意识把手伸进有点长的外套衣袖里。

衣服都给你穿走。

程追怿刚走没两步，突然转身伸出手指他：“明天确定带我出去玩。”

“嗯。”

“开车去吗？”

“开。”

“十二点前的中午？”

“你起得来的话，上午也行。”

“那就上午，早上十…早上九点。”程追怿不放心，提前跟他定好时间。

“九点。”

“你今晚不睡？”程追怿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江琛。

“睡…”江琛跟着他一块去按电梯，又无奈又好笑。

这人平时看起来像听听话话的好学生，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惹生气。

像看着温顺，一摸就炸毛有意见的小猫。

电梯里，江琛好几次想开口，告诉他自己大半夜在楼底下为了一条可能第二天才会被看到的信息站在那里傻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电梯在五楼停下，江琛出去的时候见程追怿下意识按住开门的按键。

“回去早点休息，喝了可乐的话刷了牙再睡。”

“知道了。”

程追怿拿着可乐跟糖蹑手蹑脚地打开宿舍门又溜回去，把东西放在桌面上，脱下外套叠好放在床头。

“还是江先生厉害，半小时就安慰好了。”TIME的语气颇有看戏的意思。

“你可以睡了。”程追怿没跟他计较，特意定了早上八点半的闹钟。

明明就见了一面什么都没说，变化居然还能这么大。

程追怿安安稳稳地睡了七个多钟，闹钟响的时候张守言还在赖床。

“小程…你今天出去吗？”张守言躺在床上，眼都没睁开。

“嗯，出去转转。”程追怿打开衣柜挑衣服。

“我今天不起了…你出门锁一下，我怕我导师杀进来…”张守言翻了个身继续睡，闭着眼还不忘感慨。

“十八岁就是不一样，早起都没有怨气的…”

程追怿等了半天电梯，最后还是走了两层楼梯下去。

才8:47，估计江琛还没出门。

程追怿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才传出声音。

江琛开门前就做了一定心理准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这么早。

程追怿看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额发湿漉漉的，明显刚洗完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额头上。

“这么早？我擦把脸就行，”江琛转身进浴室拿毛巾，“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一会下去吃。”程追怿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家早餐店的虾饺，特意提前过来催他出门。

“诶，琛哥你喜欢吃虾饺吗？”还不忘打听一下他的爱好。

“还行吧，科大有家店早餐有卖的，只是这个点估计卖完了。”江琛擦着被打湿的头发走出来。

“…啊？”程追怿愣在原地看着他。

“那家店八点半好像就开始收摊了，听说老板四五点就起来熬粥备餐了，八点半准时回去补觉。”江琛努力回忆，隐隐约约感觉气氛不太妙。

程追怿失望的样子真的很明显，满脸都写着震惊跟不甘心。

看起来好难过。江琛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明天，明天去吃，好不好？我明早买到你门口。今天去商业街那家肠粉店吃点好不好？”

“好。”明天还能跟他见面的话，程追怿觉得今天没吃到也没什么遗憾的。

出门前，江琛从柜子里取出三大袋零食，递给他其中一袋。

“这是给你的补偿，剩下两袋今天出门要用。”

“薯片！我们今天去哪？”程追怿接过沉甸甸的一大袋，里面都是他爱吃的。

“先保密。”江琛关了水电，拎着另外两袋两人一起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