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淹没了整个房间,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如同雾气一般稀薄。雨夜里,四周的空气都泛着沉闷的潮气。
以萝拉坐在梳妆台前,伸手点燃了蜡烛。
光滑的镜面骤然被橘黄的烛光点亮,映出以萝拉苍白且表情匮乏的脸。她把两个熟透的苹果放在蜡烛两边,然后在自己跟前放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她抬头注视了一会儿自己镜中的影像,闭上了眼。
“燃烧的火,不灭的光,”她安静地说,“时间与生命永恒的掌管者。我,西莉亚·塞温,祈求您的注视和帮助,愿您垂怜。”
她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名字:“以萝莎。”
紧闭双眼的以萝拉骤然看见了一线光,它既是一束火焰,又同时是朝霞和黄昏,还有土地上迸发的新芽。这形象重叠的光飞速在以萝拉黑暗的视野中扩展,最终完全包裹住了她的精神。于是分明合上了双眼的以萝拉“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它拥有着无数棱面,每一面都分化延展着斑斓的花纹。以萝拉在其中看见了所有生命,也在所有生命中看见了以西莉亚·塞温的形象存在的自己。她在那个自己棕褐色的眼睛中再次看见了这个巨大的物体,以及这个物体当中的西莉亚。无尽的形象反复折射、循环往复,让以萝拉不得不移动“视线”,避免直视以萝莎。
以萝拉利用了西莉亚的名字祈祷,因此她现在也只能用普通人类的视角来和以萝莎见面。
“这真是个令人愉悦的惊喜,”以萝莎说前半句话时还是那种混杂的奇异声音,说到一半声量就低下来,变为了少女的音色,“虽然你用了别的名字和我建立联系,但我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信徒,以萝拉。”
以萝拉抬眼,看见以萝莎已经变成了伊芙·沙菲克的形象,正用那双绿玛瑙一般的眼睛看着她。而以萝拉自己也在这纯白色的空间中拥有了西莉亚·塞温的形象,变为了那个褐发褐眼,右臂上带着黑魔标记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信徒。”以萝拉说。即使她用自己的本体颂念以萝莎的名字,她也不可能真正变成以萝莎的信徒,除非她交出所有的力量和权柄。而用西莉亚的名字和以萝莎建立联系,则算是钻了一个小小的漏洞。
以萝莎耸了耸肩:“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幽默感。”她打量了一下以萝拉,脸上再次带上笑意:“不过我得说,我更喜欢你这个模样。你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更像个活人了。”
以萝拉没有回应她,显然并不认为她的话是句夸奖。
“好吧好吧,”以萝莎放弃了同以萝拉讲俏皮话,“我希望你大半夜把我叫起来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
以萝拉点点头:“我需要哈利·波特的血。我曾经接触过它,你可以在我的过去中找到。”
拥有时间权柄的以萝莎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时间于她而言就是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即使处在伊芙身体中的以萝莎只是本体的一个意念投射,受到了所处世界的诸多限制,她仍旧可以很轻松地把信徒当做载体,复制他们曾经触碰过的东西。
“你不能复制吗?”以萝莎疑惑地歪了歪头。同为创世神,复制物品对以萝拉而言也应该相当简单。
“哈利·波特的血很特殊,它其中蕴含的力量我并不了解。”
“噢?“以萝莎好奇起来,”足以打败死亡的力量?”但既然以萝拉并没有被血中的力量瓦解,这称号多半是名不符实了。
以萝拉看见以萝莎忍俊不禁的表情,意识到对方多半是想到了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这很有意思,”以萝莎笑眯眯地说,“我会帮你的。”
她尾音刚落,身体就突然扩散成了一道光的洪流。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点像风一样猛烈地穿过了以萝拉,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以萝拉睁开眼,好一会儿眼中都还有光斑闪烁,什么也看不清。等她终于缓过来,梳妆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
两个熟透的苹果迸裂开,根茎从中延伸而出,牢牢嵌入了陈旧的木制梳妆台。细瘦的苹果树茎干笔直朝上,已经层层叠叠地长满了翠绿的叶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苹果香气,几乎同酒精一般醉人。
在低垂的叶片下,透明的玻璃瓶里已经盛满了暗红的鲜血。以萝拉把它拿起来,塞上了木塞。
走廊像是一片黑暗的沼泽,以萝莎穿过去,敲响了小巴蒂卧室的门。无人响应,于是以萝拉抬起手,又敲了三下。
这回门后有了声响,掩盖在层层雨声之下。然后门被猛得拉开,心情明显不佳的小巴蒂站在那里,皱眉看着以萝拉:“你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吗?”
“你没睡觉。”以萝拉指出事实。小巴蒂还穿着见伏地魔时穿的那一套衬衫西裤,只有领带被扯开了,松散地挂在胸口。
小巴蒂懒得回应她,只是转身走了两步,重新把自己扔进靠近阳台的扶手椅里。他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看着以萝拉从门口走进来,像一道飘忽的影子。等她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从窗外透入的微薄灯光刚好点亮她的脸,浓厚的阴影和浅淡的灰色便温柔地交融在她的面部轮廓上。
“我还是没点儿长进,是不是?”小巴蒂突然说,“说不定我真的应该被扔进阿兹卡班里腐烂,给那座荒岛增添点儿肥料——那样我至少还有用处。”
以萝拉没有说话。
小巴蒂不耐烦了,他今晚的脾气比平常更难捉摸:“好吧,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幻影移形到霍格沃兹,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你甚至不需要费心问,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即便你是想要我的心脏,从霍格沃兹回来之后我也会亲自把刀递给你。”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有了怒意,仿佛以萝拉冒犯了他似的。
“我为什么会想要你的心脏?”以萝拉显然没有理解小巴蒂的话。但她觉得这个问题无足轻重,因此立马忽略了它,转而把手上的玻璃瓶递到小巴蒂面前:“哈利·波特的血。”
小巴蒂明显愣了几秒,他的视线在暗红色的血液上凝固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以萝拉:“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现在去袭击哈利·波特并且活着回来的几率很小。”
以萝拉看见小巴蒂的嘴角弯了弯,但这弧度很快就被刻意的假笑所隐藏。“既然你随时都能接触到那个男孩,为什么不干脆省点事,直接替我把他杀了?”他问。他说话的语气产生了变化,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我并不能接触到哈利·波特,”以萝拉诚实地回答,“这瓶血不是那样得到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小巴蒂突然探身,把瓶子连同以萝拉的手一起握住。“那是怎样得到的?”他问。
以萝拉几乎被小巴蒂炙热的手掌烫了一下,她的指尖抵在对方柔软的掌心,像是贴着一小团火。
情况有点不同寻常。以萝拉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手,但小巴蒂握得很牢。
“你从来对此不感兴趣。”以萝拉说,她的语气很谨慎。如同那些在森林里游荡的动物一样,她自不知名的地方察觉到了陷阱的存在,因而产生了戒备。
“但我现在感兴趣了。”小巴蒂低声说。他盯着以萝拉,他的眼神(又或是声音)引动了以萝拉的警戒。空气像竖直的琴弦那样紧绷起来,以萝拉的手和脸着了火,她的目光无法从小巴蒂深黑色的,捕食者一般的眼睛上移开。
等最紧张的时刻过去,以萝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奇对你没有益处。”以萝拉听见自己语调僵硬。她用了点力把玻璃瓶推到小巴蒂手里,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抽了出来。一重获自由,以萝拉就立马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谢了。”小巴蒂在她背后说。
但她的心跳几乎像只正在被击打的重鼓,血液像月下的海潮一样涌上脸颊。停下,以萝拉一边走,一边试图重新掌控这具身体。
这里没有危险,以萝拉在心中说,想让这具身体拥有一点理智。
我不惧怕任何东西,以萝拉想,尤其不怕小巴蒂·克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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