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的主人公是一位被称为“埃尔塞顿的托马斯爵士”的古代苏格兰领主,这场冒险正发生在他在霍格沃茨任教时。某天他被精灵女王掳走,她化作不同的飞虫与野兽追逐他向仙境入口狂奔,以此取乐。他在宴席间听闻女王讲述未来预言,得知三年后异族计划对霍格沃茨发起围攻。大醉三日后,他在禁林中醒来,身边只有一把里拉琴。
托马斯爵士背着琴回到霍格沃茨,将预言的内容告知校长。校长意识到眼前这位失踪三年的教授带回来的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于是立刻转移学生,又召集巫师们迎战。当晚,霍格沃茨大获全胜,妖精低头臣服,怪兽被勇士斩首,巨人遭到驱逐,女妖缩回巢穴,夜夫人与狂猎军团隐匿行迹,巫师们赢得了往后七十年的和平。
赫西循着雕刻的轨迹在数条重叠的走廊间反复穿行,浮雕故事的最后一幕,是宴会上托马斯爵士奏响了里拉琴。那些音符并非雕刻,而是在石头表面以简单的笔触勾勒而成,尽管早已褪色,却并不显得灰暗。狂乱的乐章由穹顶彩绘起始,洪流将石壁上的雕刻尽数卷入、使其消湮。古老的故事化作歌谣,讲述英雄传说的长廊尽头,音符涌入银光闪闪的琴弦,托马斯爵士的肖像呈现低头沉思的神态,信手拨弄旋律。
传说中,托马斯爵士这把里拉琴是精灵锻造,共有七弦,每一弦都包含命运的无尽变化,音色清澈透明,而壁画上……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不该被雕在那里的第八条琴弦,发出“铮——”地一响。
数不清的声音倏然涌向耳朵,强烈的音浪竟一时间震得她无法动弹。这段声音裹挟的信息仿佛没有尽头,既像漩涡、也像蚕茧,禁林里树叶飒飒的声响,草地上乌鸦鸣叫,刚下飞行课的格兰芬多拿南瓜打赌,正门前约会的情侣,斯普劳特教授哼着歌从温室返回,而庭院的另一边……
赫西不自觉皱起眉头,她辨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纳西莎说道:“……不在意,但圣诞节你必须和我回去。”
“这是我的最后一年了,西茜。”安多米达的声音。
“这是贝拉的订婚宴,多米达,你行行好,等她结婚后你大可以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可难道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你的缺席而倍感难堪?”
安多米达低声恳求:“你明知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后的几个月。”
“你去年就对我保证,会中断这种不明智的交往。”纳西莎的嗓音丝毫未被打动。
“这只是学校里的一件小事,以后……即使以后我结婚了,我的丈夫也不会在意的。”
“我会在意,”纳西莎冰冷地说,“因为你选择的对象竟是个卑贱的麻瓜种,我会在意和我在同一个家中长大的姐妹是否自轻自贱到如此田地!”
安多米达的请求转变为震惊的质问:“纳西莎,你怎能这样看待我?我伤心难过便让你难堪,而你的鄙夷轻视又会让我做何感想?我从未奢求长远,只想最后把握住仅剩半年的幸福!”
“我为何不能轻视鄙夷?为了你的幸福,要牺牲我们所有人的——”
“所有人的幸福?”安多米达的声音逐渐染上怒火,“贝拉已经嫁了一个比鼻涕虫好不到哪去的混账,我得找一个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吸血蛭做未婚夫,而父亲还想把你嫁给西里斯,就为了让他能压过阿尔法德叔叔一头!我凭什么就得天生长出一颗家养小精灵的心脏,去接受这份天生高贵的幸福!”
“我们约定过——不讨论这个——只是接受。”纳西莎咬牙切齿地嘶嘶说道。
安多米达沉默下来。
纳西莎森冷的声音继续传来:“而你,从未把我们的约定当回事。你欺骗我去年就结束一切,却继续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跟那个泥巴种亲热,我到现在还在父母和贝拉面前为你保守秘密,安多米达,我们谁更无耻!”
“我爱他,他也值得我爱,可你又有多爱我?父亲和母亲有多爱我?难道能胜过爱自己?我不妄想能得到家人的认可,我知道这根本不会有结果,而现在我仅有半年的时间做完一场梦。西茜,就当可怜可怜我,闭上眼睛装作你不知情。明年夏天当我走出这所学校,我依然是安多米达·沃尔布加·布莱克!”
赫西心怦怦乱跳,手指丧失了力气,第八条弦“铮”地弹回原位。走廊里寂静一片。纳西莎和安多米达的声音瞬间消失。霍格沃茨曾经是巫师的堡垒,当敌人准备入侵时,里拉琴的魔法能让守卫者监听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一段校史》记录了这段历史,但没有介绍这个法术……
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阻止安多米达!但紧接第二个问题冒了出来:为什么要阻止?
安多米达的自白足够残酷清醒,只在学校里发生的错误感情在长远看来并不值得在意。固然有被揭发的风险、的确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名誉、或许将导致安多米达的婚事不和心意。但布莱克家的安多米达不是无法反抗的博克-罗齐尔夫人。她和一位麻瓜种巫师的故事终将化作虚无缥缈的传闻,最后消湮于宴会中错身而过时旁人挂在嘴角的一抹微笑,就像阿尔法德和奥格的出逃。她或许也会告诉未来的子女,每个人在年轻时都会有点无伤大雅的叛逆,但谁又能多说什么?
可她依旧感到疑惑。下对上的跨越尚需要战胜被贫穷而挂在身上的偏见,上对下的俯就却为何同样困难颇多?假使诚如书本所言,那安多米达只需放下些许傲慢,他们相爱,就能克服阻挠。可即便布莱克家族已然站在巫师界的金字塔尖上,她那不般配的恋情仍然能让最矜持高傲的纳西莎口不择言。
那是因为麻瓜们只拥有局限的视野,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们写的书?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轻轻说道。
或许如此,可像安多米达这样的纯血巫师也一样会陷入不明智的爱恋。
赫西想着心事,做梦似的上完最后一节课直接回到拉文克劳塔楼,鹰首门环在雕刻花纹的青铜大门上喀啷喀啷地微微晃动。
“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门环用轻飘飘的声音说道。
赫西略带感伤地回答:“然而财富却成了人类评判智慧的标准。”
“那么评判的价值又从何而来呢?”
老鹰好像国王出巡似的挥了挥单翼,几片铜屑簌簌落下。大门轻盈转开了。
“你且看道路中最狭窄那条,
被荆棘阻隔、刺藤遍布。
那条路通向正义与真理,
却鲜少问津,无人追寻。
……
但是托马斯,你该缄口不言,
不可谈论你的所闻所见。
若是胆敢在精灵的地盘说话,
你将再也无法返回自己的国家……”
星辰高悬于深蓝之上,窃窃的低语被丝绸帘幔所遮拂。东欧学生带来的茶炊前,一名高年级正怀抱琉特琴吟唱。草药煮沸徐徐熏起一片珍珠白的水雾,伴着宁静的歌声轻柔凝聚成甜美的葡萄藤与草莓。可怜的凡人吃下了精灵国度的水果,他的舌头从此再也无法制造谎言。他枕在女王膝上体会到漫长的喜悦,然而对于短生种来说那已是无法负担的时间……
一夜无梦。到星期一的魔咒课上,她已经不再思索安多米达与纳西莎的那场争执。
赫西和同伴们从变形术教室出来,抱着厚厚的教材赶去礼堂吃午饭。走在他们前面的斯莱特林突然停住不走了,不算宽敞的过道里变得异常嘈杂混乱起来。有人的墨水瓶被扔到墙壁上,玻璃稀里哗啦碎得到处都是。妮芙正朝后头喊着不要往前挤,赫西眼疾手快夺过谢诺菲留斯的笔记本挡住了一枚飞射向她的墨水弹。伊薇特猛地蹲身一闪,翠绿的墨水正中克劳斯的额头。
“这真是太好了,”谢诺菲留斯用一种做梦般的语气说道,凑过去仔细地观察克劳斯绿得发亮的脑门,“你得到了一把铁钩……铁钩象征摩索尼尔长镰,菲神用它蘸取巨人的血液,创造出了被诅咒的智慧种族——”
“侏儒!”卡罗尖声笑道,“小矮子,你真的满十一岁了吗?”
“级长!级长还没来吗?教授呢?”
“到底什么情况!”
“把他变成石头!把他变成石头!”
隔着人群无法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紧接着一个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试试这个,统统石化——”
“西弗勒斯!不要这样!”
“还能有什么情况,”加列布·沙菲克那标志性的把每个字都拖得长长的、总是透出一股精疲力竭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深棕色皮肤的手指钳住谢诺菲留斯,终于把他从拼命抵抗的克劳斯身上拉开了:“又是斯莱特林对上格兰芬多呗……嗯?这是金星的颜色,形状像一只渡鸦。”
他俯身过去认真打量,把谢诺菲留斯挤到一边,贴近得几乎能碰到克劳斯的刘海,语速又不自觉加快了:“这太棒了,小孩!你为我们做了个预言!”
“不要——这么——喊我。”
他们三人拉扯的功夫,伊万斯已经成功制止了斯内普对某个倒霉格兰芬多施咒,但她自己也成了斯莱特林们攻击的对象——与他们相隔十几人,伊薇特把克劳斯扯到身后。
“你不能去制止吗?”她打断了加列布的视线,板着脸用妮芙一样的语气质问道,“他们要打起来了,现在只有你是高年级。”
“哦,他们会停下来的,”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垂下眼睛,意兴阑珊地答道,“没有永不停歇的风暴。”
赫西看到站在斯莱特林阵营里的玛利亚姆·莎菲克远远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可他们在欺负莉莉——”
“喂!欺负伊万斯算什么本事!”
“瞧瞧我们伟大的格兰芬多骑士,”埃弗里懒洋洋地说,“詹姆·波特,来给他泥巴堆里钻出来的新女友出头?”
“你的嘴巴是太愚蠢学不会说话,还是天生就比臭虫还难闻?”
“布莱克。”埃弗里眯起眼睛,把魔杖攥在手心。
斯莱特林们发出一阵轻微的骚乱,在压抑中安静下来。西里斯现在的位置有点太微妙了。如果没被分去格兰芬多,他才本该是取代埃弗里站在第一位的。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没人乐意第一个出头。
直到他们之间的对峙被伊万斯打破:
“如果无话可说了,那你应该向我和佩迪鲁道歉。”
埃弗里顺势转移了目标:“差点忘了,这边还有个勇气可嘉的笑话。”
“伊万斯,这里没你事。”西里斯横过去一个不悦的眼神。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你带着一群人把彼得堵在走廊里,”他们彼此怒视的时候波特已经迎了上去,“总不可能是来邀请他共进午餐吧,埃弗里,亚克斯利?”
“那可不行,彼得已经和我有约在先。”卢平说道。
“那就换个人怎么样,我很乐意奉陪——”
格兰芬多阵营声势强烈起来,走廊路段加倍嘈杂起来。伊薇特心急如焚,难以理解他们的镇静。赫西用魔杖变出小股清水,克劳斯弄湿了袖子正在擦脸,妮芙翻出了自己的补妆镜递给他,加列布和谢诺菲留斯讨论起镰刀在死亡和生命领域的双重意象,尽管实际上两人都在鸡同鸭讲。
“有时候我觉得霍格沃茨只有两个学院,脑子不行的行动者,还有嘴巴不停的观众。”气喘吁吁的伊丽娅出现在他们身后,高声喊道:“都让开,我是级长!”
直到伊丽娅勉强控制住局面,安多米达才姗姗来迟,袍子一丝不乱,棕发优雅地挽成圆髻,几缕微卷的碎发点缀着耳边。她对斯莱特林的主动挑衅不置一词,淡漠地让他们都去吃饭,便转向神色恼火的西里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堵在这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穿过通道后,迎面朝他们走来的七年级男生身影就格外明显起来。
“布莱克,关于斯莱特林低年级这段时间的表现,我觉得有必要找你谈谈,”泰德·唐克斯神情严肃,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单独谈。”
安多米达嘴角闪过一抹飘忽的微笑。
伊丽娅带着明显的厌烦,扭过脸看也不看那边一眼:“韦斯希尔德,下午上课前记得把脸洗干净。托伦斯,赫伯恩,布莱克,你们三个吃完晚饭后在公共休息室等我。”
“O see not ye yon narrow road,
So thick beset with thorns and briers?
That is the path of righteousness,
Tho after it but few enquires.
...
But Thomas, ye maun hold your tongue,
Whatever ye may hear or see,
For gin ae word you should chance to speak,
Ye'll neer get back to your ain countrie.”
原文出自Francis James Child, The English and Scottish Popular Ballads, Volume 1 No 37-A “Thomas Rymer and Queen of Elfland”.
翻译来自我自己。
- 埃尔塞顿的托马斯爵士(Sir Thomas de Ercildoun,1220-1298),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一位苏格兰领主,他在民俗传说中以 “Thomas the Rhymer”的形象出现。传说他曾被精灵女王带去精灵的国度(Elfland),在那里获得了预言能力,并因其曾吃下那里的食物,导致舌头永远无法说出谎言,被誉为“True Thomas”。他在苏格兰传说中的地位与梅林等同。
- 关于布莱克三姐妹中间名的私设:
贝拉特里克斯·维奥莱塔·布莱克(维奥莱塔是西格纳斯的祖母)
安多米达·沃尔布加·布莱克(沃尔布加是西格纳斯的姐姐)
纳西莎·卡西欧佩娅·布莱克(卡西欧佩娅是西格纳斯的姑姑)
三个名字均出自罗琳公开的布莱克家族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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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八根琴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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