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计划和变化(一)

尽管在站台上,在沃尔布加和阿尔法德面前,西里斯和赫西都答应得好好的,保证路上会一直待在一起,乖乖听两个堂姐的话不惹麻烦,但现实是刚一钻进车厢,蒸汽火车猩红的外壳挡住了窗外家长们的视线,两个孩子各自发出一声冷哼,一人往车头、一人往车尾,同样满脸晦气地反向而去。

他们来得既不早也不晚,还没到车站人最多的时候,但大部分隔间也早已被先到者所占,等着呼朋唤友,吵吵嚷嚷。赫西沿着后半截火车走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没什么噪音的隔间,敲了门后,见对方抬起头,便直接推门而入。

“你看起来像个安静不吵闹的人。”

门里面唯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句开场白感到困惑,但依然配合地回答道:“我想我应该是的。”

赫西扫过他挽起来的、略长过手腕的袖口,脸上的伤疤,微红的眼睛和气色不佳的面孔,整齐的头发,还有干净的、被精心擦过油的鞋子,“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便,”男孩放下书本,很有风度地伸手示意了一下,“需不需要帮忙?”

赫西对他笑笑:“没关系,箱子很轻。”

手提箱不比叠起来的两本词典厚,里面施了空间延展咒,与锁头相连的皮革绑带内侧还写着减轻重量的咒语。箱子的一角是低调却不容错辨的布莱克家族盾徽,纯银为底,山形前方双星升起,簇拥短剑,两侧各有一只跃立姿态的灰狗拱卫。“Toujours Pur”的家训刻在盾徽下方,再往下,华丽的哥特体首字母缩写:H.B

类似的箱子,与赫西同辈的布莱克家族成员每人都有一个,是沃尔布加送给子侄们的入学礼物,用以与她口中不体面的家庭做出区分。

——沃尔布加姑妈说:

“认不出这是什么的人,不配做布莱克的朋友。”

放好行李,赫西在男孩对面靠窗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诗集读了起来。一想到几小时后就要抵达霍格沃茨,她就紧张得直泛恶心,觉得自己的精力实在不适合做读书之外的其他事。

列车咣当咣当地在乡野间穿行,仅有的两位乘客各自手里捧着一本书,隔间里许久没有人出声。九月一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太阳将远方深绿的山峰染成了虚幻的暖橘色,暖光映入霍格沃茨特快伤痕累累的玻璃窗,为页脚的铅字镀上一层金边。阅读让她恢复了镇定,不再反复琢磨分院。赫西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距离蒸汽火车驶出站台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是在这时候,“哐”的一声,至今奇迹般未遭打扰的隔间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不管分去哪里,我不想和那两个讨厌鬼同一学院——天呐,真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赫西转回头,门口站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姑娘,披着一头长度及肩的红发,绿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们。

“打扰了,”在她身后,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孩直接走了进来,那语气却好像纡尊降贵似的,不以为然地说:“进来吧,莉莉,反正这里也还有空位。”

赫西微微皱眉,神色更加冷下来,但推着小推车兜售零食的女巫恰好路过,被堵在他们隔间的门前,只好扬声说道:“借过一下,孩子们,快到座位上坐好。”

女孩露出歉意的表情,迈进隔间及时让出了通道。她坐下后,先是抹了把眼睛,露出笑脸,随后好奇地左右看看:“嗯……你们也是今年的新生吗?我是说,我也是。我叫莉莉·伊万斯,他是我的朋友西弗勒斯·斯内普。”

见赫西没有吭声,坐在她对面那个安静的男孩率先开口说道:“我叫莱姆斯·卢平,新生。”

“赫斯佩莉斯·布莱克。”

四个一年级互相打量着彼此的面孔与穿着,像是盯上同一片草坪的小动物们警惕地观望对手,准备作出试探。

“如果你不介意我问,”卢平突然开口,指了指赫西手里的书本,“你手里这本书讲的是什么?我看你一直读得认真,忍不住好奇内容。”

“《神律》呀,猎巫运动前流传下来的佚名叙事诗。讲的是一伙古代巫师在伯拉大河边施魔法显圣,让麻瓜们信仰并供奉他们如同神明。降下神迹宣布反抗者乃是‘巫师’,为神所厌,随后坐视麻瓜们彼此残害。你要看看嘛?”赫西接受了他发出的友好信号,主动递出了手里的书本。

卢平接过薄薄的诗集,从敞开的那一页开始语速缓慢地念道:“‘巫师必须被处死,利用神灵的人被乱石砸死,占卜者和预言者被杀害’……巫师在残害‘巫师’?”

“虚构作品,”斯内普冷漠地评价道,“麻瓜不可能成为巫师,哪怕只是一个名称,这不符合常识。”

赫西没有回应,继续介绍故事整体:“他们在平原上建立由巫师掌权的国度,发明血腥的礼仪将男子阉割,编织贞洁的面纱令女子自惭。并洋洋得意,自诩为神遣来的使者,驯化麻瓜如同家畜。”

“这是错误的,”伊万斯说,“他们没有资格那样对待别人。”

“王都建成的第七个夜晚,他们设宴庆祝这一伟业,为了让自己的统治坚如磐石,便要收拢权力,以身作则,于是宣布这套严苛的制度同样会在自己的女儿之间推行。当晚女巫们将毒药混进美酒,就这样,建立巫师王国的大英雄在无法反抗的僵死中被自己的母亲亲手割下了头颅。”

“为什么能统治一国的强大巫师会分辨不出酒水里被放进了魔药?”

卢平好脾气地回答:“我认为这是作者的用意所在。讲一个作恶者必遭惩罚的故事。”

“这故事真有点血腥,但至少他的女儿们能得救。”伊万斯摇着头说。

“也有观点相信这首诗是个古代预言,那不重要。”赫西说,“作者在最前面写了这样一句话,‘男人们才会争辩是自己一时失手意外害了他人性命,而女人们的杀戮唯有蓄谋已久’。”

伊万斯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明显不喜欢谋杀这个话题:“嗯……听起来很有道理。”

赫西接过卢平递回来的书本,抚了抚页脚:“《神律》初稿最晚完成于公元十三世纪,我想这位作者或许是最早留下明确记录的麻瓜出身巫师。”

女巫的杀戮无需受体力限制,一瓶毒药,一份厄运,甚至不需要念出杀戮咒,普通魔咒运用得当同样能达成致命的效果。女巫们面对丈夫与儿子的残忍不会默默忍受,她们戴着遮掩容貌的兜帽,在夜色下开始密谋,心知理应用杀戮偿还冒犯。

弱者的谋杀是麻瓜视角独有的思考。

“所以在历史上,当麻瓜的女性实施谋杀,她们就成了女巫,被麻瓜社会审判……我爸爸和我说过,猎巫运动时大部分受害者其实都并非真正的巫师。我想,这可能就是关于‘预言’的部分。”卢平慢慢说道。

赫西觉得他肯定是个拉文克劳。

“这里面有没有写,”斯内普突然看着她发问,“那份毒药的配方?”

“药水由新生儿的脐带血、制药人的拇指、一段长发、怨恨的眼泪和一点残破的爱酿成。”

“这根本配不成一副魔药。”

“可是,西弗,如果堂而皇之把制作毒药的方法写个明白,所有人都能拿毒药去害人了。”

“也许——托法纳仙液就是这样传开的?当时人们确实为某位被砍头的贵妇写了诗。”赫西突然有了灵感。

斯内普马上反驳:“托法纳仙液的作用是伪装成慢性病致死,不会导致即时的僵死。”

“嗯……也有可能是第二选择,对吧?长期的、慢性的投毒需要一定条件才能实现。”卢平和气地说。

伊万斯慢慢地看了看她的朋友,目光随即滑向隔间里的另外两个新生。

她问:“托法纳仙液是什么?我预习了一年级的课本,但不记得见过这个单词。”

“一种毒药,我姑妈家收藏了一大瓶呢,可能觉得以后用得上吧。”赫西耸耸肩。

“我从书里看到的,只记住了这些。”卢平说。

“三年级的魔法史课本关于猎巫与诬告那一章提到过这个名称。”斯内普不自在地扭开脸,避开了伊万斯的注视。

“我知道西弗勒斯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巫,你们爸爸妈妈也都是巫师吗?”

面对伊万斯兴致勃勃地追问,赫西矜持地点点头,没有出声,她还没掌握对斯莱特林以外的人具体描述自己家庭的方式。卢平则坦然回答:“我妈妈是麻瓜。”

“我父母都是麻瓜,”伊万斯说,并不显得灰心,“但我觉得一年级的咒语还不算太难……我不会落后太多的。”

赫西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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