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犹如昙花一现，十月倒数第二个星期五又下起了雨。一旦没有阳光，深秋的空气很快变得透凉，莱拉已经把金红相间的学院围巾从箱子里拽出来戴上了。

城堡里起码还有温暖的火盆和壁炉，有干燥洁净的地面，但学生总是要到城堡外去上课的。上午那节草药课，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的学生一起穿过雨幕，把一个个沾着泥巴的鞋印带进温室。大块头爱干净的泰勒教授，时不时皱眉看着泥泞不堪的地面。

不过，这些都无损他们对这节草药课的热情。泰勒教授弄到十株魔鬼网幼苗，摆在温室中央空出来的长桌上，让学生们分成四人一组轮流观察。可是很快就出了乱子——莱拉斜对面那组，杰登、保罗、埃里克似乎同时把手伸到魔鬼网幼苗那些触须上面挥动，这种举动“激活”了它，七八根触须狂怒地乱甩着，把它周围的泥土打得到处飞舞。跟几个格兰芬多男生同组、赫奇帕奇的巴顿·布朗在旁边害怕地尖叫，更增添了几分混乱。

泰勒教授大喊道：“我刚说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伸手！”他匆匆赶过去。

莱拉刚好把手指靠近了面前那株幼苗的一根须须。她之前在温室后方跟露比·格林聊了几句，没把泰勒教授的话听全。此时听到他的大喊，莱拉想迅速缩回手，可是已经晚了——

那根看起来还很柔嫩的触须像一条敏捷的小蛇，飞快地缠住她的手指。莱拉吓了一跳，却也不敢使劲硬抽出手指，怕弄断这些珍贵的幼苗。可魔鬼网越缠越紧，莱拉看到自己的指头已经变红充血了。

“啊！”露比惊呼道，“这可怎么办！”

“我来，”格蕾丝抽出魔杖，“我知道一个咒语，可以让它分离。力松劲泄！”

好耳熟的咒语，可完全没起到作用。莱拉感觉魔鬼网像是被魔咒刺激，力道更加大了，仿佛要把她手指缠断。泰勒教授刚让那边的魔鬼网安静下来，一抬头，看见格蕾丝在施咒，哀叹一声“噢梅林”，又用大手掌拨开几个学生走到这边。

“听好了！所有人！”泰勒吼道，吸引全部人的注意。他语速很快地说：“魔鬼网用一般咒语是对付不了的，它生性喜爱潮湿阴暗，明亮而温暖的东西才能让它退缩。都看好了！”他魔杖尖上冒出一团小小的火，靠近莱拉的手指。一阵灼热，触须果然松开，躲到远离热源的另一边。

莱拉揉揉发麻的手指。“别再把手伸过去了，听到没有！你们还没学到生火咒！今天的作业，画一幅魔鬼网幼苗的图，你们给我好好观察！用眼睛！”泰勒失去耐心地大喊，各瞪了莱拉和杰登两边一眼。莱拉却看到他上唇两撇胡子上沾了一个硕大的泥点，差点没忍住笑。

“果然还是泰勒教授好，”莱拉掩饰性地扭头对旁边两个赫奇帕奇女孩说，“都这样了也没扣我们分。”

“不过今天的他比平时暴躁，”露比悄悄地说，“他的袍子脏透啦。”

格蕾丝把一直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约书亚拉上来，让他也仔细看看魔鬼网。“还好这魔鬼网只是幼苗，”格蕾丝朝莱拉歉意地笑笑，“否则我那样乱用魔咒，问题就大了。”

不过今天出乱子的不只是草药课。魔药课上，他们要学着处理有角鼻涕虫。今天戴着一顶缀有珍珠网纱的宽檐紫红色帽子的莫尔教授，吩咐斯莱特林的汤玛斯去材料架拿一大瓶已经死掉的鼻涕虫。回来时，汤玛斯却毛手毛脚地碰倒了旁边小桌上的几个瓶子，它们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液体撒了一地，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莫尔教授脚下生风地走过去，姿态依旧优雅，语气却毫不留情：“沃德先生，由于你的不谨慎行为，几瓶珍贵的半成品材料被浪费了。今晚到这儿来关禁闭，明白吗。”说着，她没有留恋地一挥魔杖清理掉地上的狼藉。

莱拉没有忘记汤玛斯用“麻种”一词来取笑过她，看到这一幕，她幸灾乐祸地笑了。菲奥雷刚好看到她勾起来的嘴角，正冷冷看着她。莱拉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个眼神。

下午本来还有一节飞行课，可惜天气由下雨转为雨夹冰雹，霍琦夫人通知他们不用去拿扫帚了。杰登嚷嚷着抗议，但霍琦夫人说一不二，她认为一年级生还没有能力应付飞行时拍打在身上的冰雹。于是整个下午，莱拉都在礼堂里匆匆做着作业，打算把时间都腾出来，为金波尔教授等会要给她开的小课作准备。

四点之前，莱拉就已经等在黑魔法防御课教室外。一群上完课正要出来走廊的四年级生对她行注目礼，而莱拉迫不及待，没等所有人都出来就往门里挤。

“噢莱拉，”金波尔打发走最后一个学生，抬头看到女孩，“才刚下课，你怎么来这么早。”

“飞行课取消了。”莱拉简短答着，坐到第一排的桌子后。

金波尔朝她招招手，说：“别坐那儿，过来。”他在讲台旁变出一张木椅。“噢，等一下。”他突然弯腰，在讲台下方的抽屉里拿了一瓶东西出来。

“教授，这是什么？”莱拉看他变出一个小玻璃杯，从不透明瓶子里倒出小半杯墨绿色的液体。

“一种薄荷酒，”金波尔把杯子举到她面前晃了晃，一阵好闻的清凉味道飘散开来，“我一个北美朋友寄过来的。你可不能喝啊，你还小。”他惬意地小饮一口，棕色镜框后的眼睛朝她眨眨，补充说：“别告诉其他人。”

莱拉抽抽嘴角，坐到木椅上。

“对了，”金波尔把薄荷酒一饮而尽，“昨天我给奥利凡德先生捎了封信，问问关于你杖芯的事，不过还没收到回信。”

“所以，我用不惯魔杖，还是跟杖芯有关吗？”莱拉急切地问。

“唔，说实话，我不认为杖芯是一个很大的原因。”金波尔思索着说，“你想想看，奥利凡德先生一直的理念是：‘魔杖选择巫师’，而不是反过来。如果是这根魔杖选择了你，它又有什么理由让你用得不顺手呢？”

“别灰心，莱拉。”金波尔看到莱拉有些失望的神色，“在奥利凡德先生给我回信前，我们可以想想另一个方向。你现在都会些什么咒语？给我看看吧，怎么样？”

莱拉把能想起来的咒语都施展了一遍。整个过程中，金波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专注地观察着她的动作。莱拉最后施展出一个拙劣的变形魔法后，忐忑地收起魔杖，忽然感觉自己被加试了。

“接下来我想问你一些问题，”金波尔让她重新坐下，“你尽管说好了。”

宛如面试的莱拉坐直身体。

金波尔见此，笑着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棕黄色瓶子，变出另一个玻璃杯给她倒了一点点。“放松放松。这是黄油啤酒，几乎没有酒精。不过，别让其他教授知道我请学生喝这个啊。”

杯子上层是细腻的白色泡沫，下面是蜂蜜色液体。莱拉啜了一口，味道像融化的黄油硬糖，她只能尝出一丁点酒精味。甜甜的味道熨开了她的胃。

“不错吧。”金波尔说。随后，他变得正经些，侧头想了想，问：“莱拉，你刚刚施法时，有什么感受？不——我问得明白些吧。从你施法的念头开始，到施法后的目标，你觉得中间的过程是什么？”

教授的问题有点抽象。莱拉尽可能回想着他所说的那个瞬间。实际上，她不太理解金波尔为什么这样问——这难道不是显然的吗：脑中出现施法的念头，举起魔杖对着目标，念出咒语，达到目的或者失败。莱拉也这么说出口了。

金波尔又问：“要是你用无杖魔法的时候呢？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莱拉仔细想了一下，她还是觉得奇怪。“这不是同一个过程吗？只不过不需要举起魔杖念咒语，而是专注目标、用手势辅助就行。”

“难道你觉得这个过程中，拿着魔杖跟不拿魔杖没什么区别？”金波尔再问。

莱拉不明所以，她说：“区别还是有的。无杖魔法对我而言，更像是自然而然。我不需要去思考它如何发生，只需要知道我要达到什么效果。”

金波尔若有所思，他指指莱拉面前装着黄油啤酒的小杯，问：“你能对它做点什么吗，随便什么都行。”

莱拉依言把手伸出去，手掌在小杯上方虚空一翻。杯子稳稳地悬浮在她手掌心，没洒出一滴液体。

“你，目标，”金波尔的手指在莱拉和酒杯间移动，“你只是相信你能把它浮起来，它就浮起来了，对吗？”

莱拉不觉得金波尔说的有什么不对。她点点头。

“然后你再用魔杖试试这个动作，不过，不要念任何魔咒。”金波尔这样说。“噢还有，”他补充道，“要记住你手里是拿着魔杖的，这点很重要。”

莱拉照做，但她心里不觉得这样能达到相同的效果。奇怪的是，金波尔的强调让她注意力一直往手里的魔杖上跑。杯子毫无迹象地停留在桌面上，手里的魔杖却愈发有存在感——莱拉觉得自己僵硬而滑稽地举着它，徒劳地憋着劲想让杯子悬空。

“我好像有点眉目了。让我想想该怎么说。”金波尔挥挥手让莱拉放下魔杖。

“莱拉你，”他指指困惑的女孩，“看作一个点。你要施的魔法，”他又象征性地指指小杯，“是另一个点。当你使用无杖魔法时，两个点直接就能互相作用，一个点释放出信号，无需介质，另一个点就能对应发生改变。但魔杖，就像连接这两点的一根线。莱拉，想想看，你是不是经常下意识忽略掉这根线？”

教授的话形象至极，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几何问题作比喻，一下就让她听明白了这个她从未涉及的想法。可她仍然很疑惑：“难道这根线会让一个点不能影响另一个点？魔杖会让我难以施展目标魔法？这怎么说得通呢？”

“魔法，直到现在也没有巫师能弄清其本质，但我们知道它无处不在，就像麻瓜说的万有引力一样。魔法存在于世界上每个角落，也存在于你的身体中，你知道吗？”

莱拉点头。库珀教授那次说过类似的话，她忘不了。库珀说魔法存在在巫师体内，所以他们应该自然而然地施展出魔法。

“魔杖是两个点中间的线，连接着巫师和他要施的魔法。所以，魔杖能集中、甚至是增强你体内的力量，你的魔力会通过魔杖发射出去。如果你忽略掉手里的魔杖，就等同于忽略了魔杖能做到的事和魔杖本身自带的力量，明白吗？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试验一次，不是吗？站起来，莱拉。”

金波尔也与莱拉一并站起，他走到莱拉身后。“我们来试一试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他示意，“举起魔杖。”

莱拉茫然地举起了她的金合欢木魔杖。

“对准面前的杯子，我们将对它来一个变形，怎么样？”

莱拉点点头，将杖尖悬在杯子斜上方。

“好了，”金波尔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低声引导，“现在感受着手里的魔杖。你们相见之时，它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它。此刻，它和你连为一体。你知道，你们是彼此最忠实的同伴。”

莱拉突然觉得手里的魔杖有着前所未有的重量。

“我说过，魔法的力量在你体内，对不对？想象一下，”金波尔轻轻移开搭在她肩上的手，来到她的侧面，“魔力从你的身躯深处流到这里，”他长长的手掌从她右肩到上臂的上方扫过，再从手肘出一路虚划到她的指尖，“再流到这儿，与魔杖相接的地方。”

随着他的手势和话语，有变化发生了。

一瞬间，莱拉感觉到身体内涌现出一道暗流，仿佛积聚了好久的力量，蛮横地冲出她的前臂，一路撞到指尖。与魔杖相接的那几寸肌肤微微发烫，似乎连带着魔杖的温度也升高起来，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变形的咒语——

“酒杯变形！”

玻璃质的小杯飞快地扭曲抖动着，以一种看不清过程的速度，几乎是刹那间就化成一个银烛台——跟怀尔登庄园里的那个很像。华丽的烛台发出轻柔悦耳的“叮啷”一声，稳稳立在桌上，反射出银质的幽光。

如此丝滑，如此流畅。顺利得不可思议。莱拉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变形成功。

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教授！”莱拉按捺不住惊喜。

“做得好！”金波尔大声称赞，他重重地拍了两下莱拉的右肩。“怎么说！是不是完全不一样了？魔杖是不是就像你延伸出去的手臂一样？”

他说得没错。莱拉惊奇地盯着手里还隐隐发烫的魔杖。那一刻，魔杖与她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他们就像一对相识多年、亲密无间的朋友。那种感觉，比当初在奥利凡德魔杖店里的那一刻还要神奇。

“好奇妙，”她低语，“难道魔杖也有生命吗？”

“哈哈哈！”金波尔重新倒了一杯薄荷酒，然后一挥魔杖，让银烛台变回还装着小半杯黄油啤酒的杯子。他朝莱拉举起自己那杯酒。

莱拉会意。她激动地举杯，跟对面的杯子大力碰撞，发出清脆愉悦的叮当一响。

金波尔一饮而尽，回味地咂咂嘴。他说：“魔杖有生命吗？谁知道呢？不过，魔法存在在世上每一个角落——我一直这么坚信的。莱拉，如果你仔细观察，像魔杖这样、看似不应该有生命却又似乎有生命的物品，还能发现更多呢。”

“尤其是，这里可是霍格沃茨啊。”他感慨道。

莱拉喝完最后一口黄油啤酒，似有所感。

金波尔熟练地收好酒瓶。他叮嘱莱拉要记住刚刚的感觉。“教人如何使用魔杖，我着实也是第一次，之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记得再来问我啊。”

莱拉感激地猛点头。金波尔却突然正色道：“虽然一般巫师不需要学习使用魔杖，但莱拉，别让这个小问题困住你的心绪，好吗？你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女巫。不要太着急，好好感受下魔法的奇妙，好吗？”

莱拉愣住了。她面前这个总戴一副棕框眼镜、翘着一头蓬乱棕发、行为举止大大咧咧的年青男巫，令人意外地一眼看穿了她这段时间的焦躁难安——如同有求必应屋里，那幅邓布利多画像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无杖魔法和如何使用魔杖以及变形咒语都是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