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它就在那边。”薇诺娜指了下角落。卡茜低声答谢,走向目的地。
找回笔记本后,卡茜即将离开。“你要回休息室吗?我能和你一起?”薇诺娜问道。
“当然。”卡茜倚在门框上。
薇诺娜把长袍还给莱姆斯,顺便与他告别。她跟着卡茜走进塔楼,两人顺着楼梯下行。螺旋状的台阶蜿蜒曲折,幽蓝色的光渗入石缝。夜里有泥土躁动的腥气。
“卢平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卡茜的语气里有打趣的成分。
“你是怎么认识他——”哦,卡茜和劫道者是同年级的。
“变形课、草药课和魔法史。”
“好吧…他是挺不错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卡茜声音很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有关刚才的事。”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薇诺娜哑然失笑,“我和西里斯还在一起呢。”
“对不起,你说得对。我觉得你和布莱克很相配。”
薇诺娜心不在焉地笑。这当然不是卡茜的错,她不了解莱姆斯。薇诺娜怀疑他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恋爱的天平上考虑过…因为狼人的身份。他看起来只是个可靠的…
“其实,我确实有件事想问你。你能保密吗。”卡茜面带犹豫。
薇诺娜答应了她。卡茜·莱斯特兰奇总是这样,纤长的骨架上附着了蜜色肌肤,在蓝光下神秘而诱人。微风吹拂衣袖,揭露了秘密:“你认识华纳·扎比尼吗?”
“算是认识吧,我们同年级。”薇诺娜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我和他去过一次霍格莫德。我搞砸了,于是我们成为了朋友。”
卡茜很感兴趣:“怎么搞砸的?”
“…让我回忆一下。”和莱姆斯有关。“我那时候搞砸了黑魔法防御的作业。大脑里一直是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过扎比尼表现得很绅士。”
卡茜在黑暗中满意地笑了。
“你愿意,呃,和他提一下我吗。我觉得扎比尼挺不错的。”
“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的——尽量避开别人。”薇诺娜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谁能想到呢?卡茜居然喜欢这种人。精明、圆滑又野性难驯的斯莱特林。后续进展顺利:薇诺娜在变形课后拦住了扎比尼。你认识我们球队的莱斯特兰奇吗。看过比赛。你应该和她一起去霍格莫德,她挺酷的。真的吗?薇诺娜挑眉。相信我,别搞砸了。谢了。扎比尼转过身,随意地挥手告别。
据说他们周末去帕笛芙茶馆了——一个崭新的爱情故事。薇诺娜不在现场,她找借口推掉了西里斯的约会。她还需要时间。
苏格兰进入了漫长的雨季,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趁着周末,安娜与爱德华把薇诺娜拖出古堡,非要去黑湖旁野餐。这是个糟糕的决定,灰云阴沉地压在头顶,湖岸边缘潮湿,林间不时响起圆润的雨声。
寒意浸人,幸好薇诺娜穿了牛仔裤和毛衣。她抬头凝望对面的孤岛,群山在浓雾下影影绰绰。薇诺娜低下头,边抽烟边给小说翻页。
“我能抽一口吗?”安娜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能再点一根吗?”薇诺娜把烟递给她。
“不要,我就想抽一口。”
安娜举着燃到半截的香烟,蹦蹦跳跳地靠近岸边。爱德华正站在那里,徒劳地比划打水漂的姿势——又一颗小石头被沉塘了。
安娜给他示范起来,石块在水面上飞跃了五次。
薇诺娜望着他们的背影:“你们今天怎么没去霍格莫德?”
“最近没钱了。”“艾米莉没空。”
安娜机警地回过头:“我才发现,我们五个人同时在谈恋爱——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我们可以打赌谁先分手——先排除清和路易莎。”爱德华挖苦道。
“我赌我自己。”薇诺娜无法掩饰语调里的郁闷。
安娜望了她一阵,似乎正在用眼神说“可怜的西里斯”。她希望她别问——幸好,安娜没打算审问什么。她只是回过头,继续和爱德华练习。不过她顺便熄灭了薇诺娜的香烟。
三天后,又一场暴雨从午夜下到了中午。那么多水汇集起来,仿佛要下到世界末日。仿佛有人把黑湖倒过来,肆意浇灌着荒原。
薇诺娜新创的魔药又失败了。她干脆回到宿舍,潮气张牙舞爪地入侵城堡,窗外是灰绿色的群山。
她伸出魔杖。靠魔法维系的蓝色火焰颤动了一下,然后永久地熄灭了。
薇诺娜躺在床上,揉揉眼睛。难得没有正形地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挺直的脊背得到放松。这里离人群很远,没有人在意她,只有一扇阔大窗户和惨白的日光。
她望着天花板上金色的星象图,花纹一半暗沉一半熠熠生辉。薇诺娜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处境:她的自创魔药没成功——没关系,以后总会有办法;她最近的作业成绩不错,只有黑魔法防御拿了一个A;魁地奇训练一般,他们可能抗不过斯莱特林了;三月底有布特的生日——布特送过她一盒冰耗子当生日礼物——她打算回送一瓶墨水,多贴心;还有西里斯·布莱克……
西里斯·布莱克以及她的恋爱生活。薇诺娜翻了个身。
她还喜欢他吗?她还爱他吗?薇诺娜不知道。她嗅到枕头上柑橘香水的味道——这是西里斯喜欢的味道。那他喜欢她吗?看上去是的。可她隐约感到自己失败了。又一段不成功的恋情,又一个前男友。又一次失望。
大约在一年前,她和朋友分享过一份名单:拉文克劳的亚当斯、西蒙·阿德勒;斯莱特林的扎比尼;赫奇帕奇…格兰芬多…西里斯·布莱克。多么幼稚的举动,她把他者看作食物链上的果实。其实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往往要复杂而幽深得多。它就像一只伏在肩头的怪兽,操控着你的偏爱与厌恶。
薇诺娜已经学会了和自己肩头的怪兽共处。没什么好夸耀的,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在人海里,她辨认得出自己规模庞大的同类。他们惯会审时度势,享受鲜花与爱慕,然后加减乘除直到算出等号,再用真情包裹人际关系的复杂与平衡,微妙与光鲜。
如果再来一次呢。薇诺娜百无聊赖地在心底洗牌:西里斯、扎比尼、亚当斯、阿德勒……那莱姆斯·卢平呢?薇诺娜想象自己手握着一副扑克牌,叹了口气,把莱姆斯·卢平的名字丢到一边。
她不得不想起他。当她每晚看向月亮时,总会下意识地念起莱姆斯的名字。由于狼人的缘故。
可莱姆斯不止是个狼人。
那么卢平先生该被派往那个阵营呢?像个排兵布阵的女王,薇诺娜巡视着自己整齐的牌堆,好感的人、恶感的人、无感的人……莱姆斯比他们好多了。
对啊,莱姆斯比他们好多了。更准确的说法是,莱姆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莱姆斯像透明的月光,他们是…是他们。
一种古怪的植物在一瞬间生根,迫不及待地用藤蔓捆住她。
这不是好感、恶感、无感能区分的感情。它是一种混合了熟稔与陌生、犹豫与边界感、爱慕与吸引的古怪的生物。是她肩头的怪物趁她不注意时孵生的产物。
薇诺娜喜欢莱姆斯·卢平。
也许人在躺下时,血液是无法经留大脑的。这是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二个荒唐念头。她坐起身,聆听着暴雨声,仿佛她和这个世界有遥远的距离。
所以她会说:“我要给你做出狼毒药剂。”莱姆斯看向她,眼睛蓝得惊心动魄。
薇诺娜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动作:她的右手轻轻捂住心脏的位置,两瓣心脾的跳动是如此剧烈,差点就把她毁掉了。
她的身体涌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星河。她妄图去控制它,去堵住它。但那波猛烈的流星和无底的黑洞一点点吞没了自身。薇诺娜蜷起身躯,握住自己冰凉的手脚。
她喜欢他。薇诺娜紧紧咬住嘴唇。她渴望着立刻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或者是某种起/义。她想诉说,也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她想在原地生长,也想狂奔到地球以外的角落。
她必须要离开,她必须要…移动。她不能就坐在这里,等着自己死于心脏过载。她需要诉说,她需要告诉别人,告诉他们任何事都行。
薇诺娜披上一件外套,匆忙走出宿舍。
“安娜在哪里?”她在休息室抓住爱德华。
“我记得…她和她男朋友去约会了,好像是在温室。”
薇诺娜干脆地离开休息室。她几乎是飞一样地跑下楼梯,穿梭在走廊的障碍物之间。人群吵闹却与她无关。
马上到一层了。她握紧楼梯扶手,仿佛那就是她唯一的依仗。薇诺娜跳步跃过台阶,一个人影和她擦肩而过。
“你还好吗?”莱姆斯扶住狼狈的她。
她没有露出异样。“我没事。”薇诺娜端出一个十级标准的微笑。
那个形象,那个高挑温柔的少年形象被她眼前的人所抹去了。这个人没有想象中的完美。他的颧骨瘦削,棕发过于无趣,眼下有熬夜积累的青黑。他和自己太不一样,相距太远。一切都是她放弃的理由。
在情/潮被扼杀前,薇诺娜的心脏收缩成了一只脆弱的雏鸟,它鲜黄色的喙不知厌烦地啄食着她的胸腔。莱姆斯松开她,薇诺娜站稳脚跟。他抽出魔杖,轻声给泥水泛滥的地板念了干燥咒。杖柄上的手指修长,像雅致的竹节。蓝眼睛对她笑了笑。她还在喜欢他。为什么她没对他一见钟情呢。
“外面雨势大吗?”她开口挽留。
“防水咒也不太管用。你一定要出去吗?”
薇诺娜无奈地耸肩,谢绝了对方的帮助。她还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于是率先迈出了逃离的脚步。
户外是一片雨水的漩涡。薇诺娜跋涉过泥泞,推开三号温室的大门。
安娜正贴在本杰明·伯恩身侧,咯咯的笑声被骤然打断。
“我能和你聊聊吗,安娜?”
“现在?”伯恩扬起眉毛。
“就是现在,可以吗?安娜?”薇诺娜深呼出一口气。雨水从她的面颊滚落。
“没问题。”安娜好声好气地劝走了男友。温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雨滴砸在玻璃顶的动静像是在进攻。薇诺娜突然感到窒息,所有植物都在抢夺她的氧气。
“我觉得…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莱姆斯·卢平。我喜欢莱姆斯·卢平。”
安娜兴致很高:“那你可以试试啊,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做不到。”薇诺娜有股落泪的冲动,“我根本做不到。当我接近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的心脏猛地膨胀,接着又剧烈收缩,小到和一颗飞贼差不多大…这就像…我完蛋了、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哇哦。”安娜收回夸张的表情。
温室里雾气缭绕,闷得叫人喘不过气。薇诺娜扭头走入暴风雨中。
“别走了,薇尔!外面太冷了!”
雨水用力地砸下来,带来汪洋和疼痛。薇诺娜的衣袖被浸得沉甸甸的。由远及近都是轰隆雨声。她接着向前走,仿佛体内有一辆火车,或者一把小提琴。只要她不停,耳畔就充斥着永恒的乐章。
安娜撑着魔杖上的透明雨伞,摇摇晃晃地跟过来。薇诺娜及时停住脚步。
安娜:“还有个问题,西里斯·布莱克怎么办?”
“我不知道。”
她们看向黑湖,水面上掀起波澜。空气里隐约传来春天的气息。
那年早春寒冷而潮湿,薇诺娜终于选定了一款柑橘味的香水,皂香里漂浮着金色水果的酸涩。谁能想到背叛有时闻起来犹如柑橘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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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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