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壁炉火焰的声音。
还有窗外猛风吹飘雪的声音,夹杂一些冰渣扑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嗒嗒细响。光是这么听着,就足以令人自然浮现出白茫纯净的冰天雪地,继而不禁往安全温暖的被窝再缩一缩。
蕾雅也确实这么做了,几乎是不自觉地、下意识地,埋在暖融融的纺织物中,贪婪地让这种好闻怡人的雪松味包裹她。仿佛是误入一片平和舒缓的树海,行走得疲惫以后,随意酣然地躺倒在其中一棵百年老树的荫庇,有温软的阳光被筛落,正懒懒地掉在她的小腿和脚背。
在这样的想象中,她眷恋地再往香氛的来源凑近。这时,一股温热的触感覆在她的额头,好像在很轻微细致地拨开她的碎发,沿着她的脸颊滑向耳廓,开始轻轻揉捏她的耳朵。
她被这打扰她深眠的动静引得略微不满地皱眉,继而往前蹭了蹭,似乎想要逃避这种干扰。那种温柔感停了下来,但她的面颊也贴上一层柔软的布料,雪松的味道变得更为浓烈。
“醒了?”是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的上方轻柔地飘浮。
嗯?——
她不情愿地掀开眼皮,就看见裹着灰色浴袍的黑发男巫。他正斜靠床头,半长的黑发惬意垂落,手里捧着一本似是杂志的书,另一只手慵懒地搭在她的脸旁。床头柜透过的微弱烛光和壁炉浓艳的火色共同勾勒出俊傲的侧脸轮廓,与那仍旧带有潮湿的发梢。他头顶的墨绿色床幔带着金色流苏垂坠,显得十分优雅雍容。毕竟是小精灵为校长布置下的装潢,倒是与他平日的精简朴素不太一样。
“唔……”蕾雅半是迷糊地眨了眨眼,在清醒的一瞬间,昨夜的记忆毫无保留地涌入她的大脑。顷刻,她猛猛地揪紧同样暗绿的羽绒被,头埋进身边人的浴袍,害羞到说不出话。
“还好吗?”斯内普将杂志放在被子上面,手指顺沿她露出的后颈一路往下,像是在安抚她,但细微的痒意让她缩得更厉害。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看着她现在这个后知后觉、从未有过的害羞模样,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才认识到的、完全崭新的她。她的拥抱温润,呜咽又轻又软,床单在她手里揉成一团又松开,在睡梦中她会紧紧地抱住他,蜷缩成一团窝在他身边。低微而轻柔的呼吸声就像是深夜的新雪着地,微不可闻,却一下下叩敲他的心弦。
这是他无与伦比宝物。如旭日升起,初雪降下,是火炉跳跃扑怀的第一缕暖意,是添在咖啡中肉桂的甘香馥郁,以及结束长久熬制后紧握在手心的、那种踏实满足的魔药余温。
斯内普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微微错开视线,指尖仍眷恋地刮蹭她的耳后,低缓地问她:“……会疼吗?我去拿药水?”
她因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浑身一颤,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般在被子底下稍稍挪动双腿,急忙地再次晃晃脑袋,脸埋得比前面还要深,从脖颈到耳尖都是如燃烧般的潮红。“……别走。”含糊的嘟哝从衣物中闷闷响起。
“我不走。”男人放下心来,不紧不慢地开始理顺她的长发,是在耐心等待她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因为其实他刚醒来时,也为她在身边沉睡这件事花费过时间找回已有些陌生的自己——但是,明明,昨晚肆意引//诱他的,可是她本人呐。
过了一会,蕾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暖热的潮湿扑在男人的腿边。“几点了?”她从被褥中轻微地偏过头露出半张脸,揉了揉眼底,绿色的瞳仁悄悄地移到眼尾看向他:“你没睡吗?”
“还早。”他回答她,“睡了,只是睡前才想到有早会上要用的工作没完成,所以起早了点。”
这男人不会能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起床时间吧?她不由地想。
“那现在完成了吗?”她略带愧疚地喃喃,心里自然明白昨晚确实是她一步步逼他越过警戒线的,“……抱歉,打乱了你的安排。”
“不是什么花费时间的工作,不然我也不会答应你。所以别道歉。”他的指尖随意地捻起她的一缕发丝,侧眸对上她的视线,语气挂上一些讽刺的意味:“也正好是时候,该考虑怎么不让工作占用太多时间。”
“为什么?”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少有地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印象中斯内普并不是会因为工作占用时间而烦恼的人。
“毕竟,还需分一些给某个人。”斯内普直截了当地说,将手上的那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指背轻擦她的鼻梁,如羽毛抚过林中幽静的湖面,满是怜惜。
怎么回事,这家伙的情话好像一下子就熟练了?
蕾雅凝视对方那双依旧平静到不可思议的黑眸,他明显并未察觉自己眼中流淌出的深意,也不自知刚才道出的话语有多么撩拨人心。
这下是换她紧抱被子半支起身,佯装镇定地瞪他一眼:“等我也开始工作了,只怕你都见不到我。你看,卢平教授就经常一个人在霍格沃茨带泰迪。”说到这里,她忽而想象起斯内普以后完全有可能像卢平那样,独自一人在霍格沃茨照顾小孩的情景。这种违和感令她心虚地扭过头,生怕被他追问。
“我并不怀疑。”斯内普似乎没有注意她的所想,因为他正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她胸前一抹碍眼的痕迹上撇开。他顿了顿,继而缓缓补充:“但是别忘了,与莱姆斯不同,我每周都会去魔法部开会。”他边说着,手上的魔杖挥了挥。跟随他的动作,一件长款的灰色睡衣径直飞过来,覆盖在她的肩膀。
“谢谢。”她嘟囔着,穿上他的睡衣并扣好最上方几颗扣子,然后依靠向他,顿时闻到他身上那股雪松的沐浴露香气。这原是他平时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跟魔药的味道混合后变成一种独特的苦涩。“我等下可以在你这里洗个澡吗?”她问。
“我让拉比给你拿了一套衣服和鞋子。”斯内普用魔杖指向沙发上那叠整齐的衣物,并回答道。她顺着指向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昨晚的礼服也已被他折叠好放在那里。斯内普放下魔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淡黄色的魔药塞到她手里,沉声道:“先喝了这个。”
“这是什么?”蕾雅转动着还留有温度的小玻璃瓶,显然是刚熬制完成不久。拔开瓶盖,散发出柳树皮和草本植物的苦涩气息。见斯内普哽住喉咙不说话,面庞上还显露出一点浅淡的绯色,她很突兀地立刻意会到他的用意,于是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红着脸喝完这瓶魔药,而后接过他体贴递来的水杯,冲刷掉口中的涩感。
“我会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魔药。”斯内普抿着嘴角放好空瓶和水杯,伸手揽住正沉默着颔首的她,低头吻过她的发顶。
“说起魔药,之前那篇文章见刊了。”他轻咳一声,适时转移话题,将杂志翻回前几页推到她的眼前。原来他在读的是今早猫头鹰送来的《炼金术士》。“还获得了编辑推荐奖,有一小笔不菲的奖金,等寄来了我会拿给你。”他说。
“诶,获奖?”她难以置信地浏览这篇文章。加粗的哥特体标题下的确盖了一个鲜红色的“本月最佳编辑推荐”印章,再往下,是以花体字标注的两人署名——蕾雅·莱恩哈特,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太意外了。”她脱口感慨道,两个人的名字罕见地并列出现让她有些说不清楚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的震撼。
“看来除了傲罗,你还有别的职业选择。或者说,今后的国际炼金术大会你还得跟我一起出席。”斯内普倒是半开起玩笑,又问道:“你今天接下来时间安排是什么?”
“嗯……”她垂下眼睑,自顾自地翻阅被微光映得昏黄的杂志,发现他在她的文稿基础上添加补充了不少彩色的插图,也不知是从哪里搜寻来这些资料的。她用指腹摩擦着其中一幅图画,答道:“我先回家,然后跟哈利他们在格里莫广场集合,去魔法部报道。”
斯内普略微调整姿势,让她更舒适地贴近他,“你们今天就去魔法部?我下午这边的事情忙完以后也会去一趟。”
“所以,你会顺便找我?晚饭?”她抬起头,面露愉悦。
“是,还有你父亲。我今天恰好有事与他商量。”
“什么事?”她越发好奇地端详他故作神秘的面色,又看了看两人现在的状态,眉心很快拧紧,呢喃道:“你不会想告诉他……”不不不,这可不能说,雷格纳会崩溃的。
斯内普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挑起眉毛,轻捏她的脸,以此打断这只小狮过于大胆的想法。“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在考虑,是否需要将这里和蜘蛛尾巷的壁炉接入你家的飞路网,考虑到今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阴郁地将眼睛往她一斜。
她明亮的绿眸为这个提议闪烁一瞬。暗暗开心过后,她探身碰上他的薄唇。
蕾雅安心地与他再温存片刻,便起身去沐浴。之后,她整理好所有留在他房间内的东西,与准备前往教师休息室的他告别后,一个人踏上返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路。
外面是苍茫到无尽的大雪纷飞,看来是冷空气在前半夜越过山脉扑向苏格兰高地。席卷而来的风霜将城堡铺盖成白皑皑的王国,连一向黑灰的禁林与翠郁的山峦也被染成无暇的素净,成为天际边模糊的白影。
她被凛冽的冷风吹得清醒一些,裹紧他给她披上的防风斗篷,在长廊眺望随风旋转的雪华。过重的冰棱再也无法承受,沿着出挑的屋檐滑坠,砸在地上激起一层迷蒙幻美的雪尘。她探出指尖,接住一片小巧完美的六角雪晶,收回手,她轻轻地将雪絮按在唇上,感受到细微清透的寒凉,但很快就被她的体温化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莫名想起斯内普。
想起来,第一次因为魔药去找他是在下雪天,第一次鼓起勇气在霍格莫德跟着他回城堡也是在下雪天,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他的黑魔标记也是下雪,第一次被他安顿在他的卧室、送格兰芬多宝剑的那晚,同样也是下雪。
而昨夜与今朝,亦是下雪。她一如既往地钟爱雪天,只感激梅林让她在离开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天还能见到这般感人、广袤无垠的银装大地。清晨的城堡就沉静在这漫天寂静的银白之中,尚未有人苏醒。她走到格兰芬多塔楼的时候,尼克爵士从某一面墙穿行出来,体贴且又八卦地护送她一路。
“我今后还会常常见到你,是吗,我的小姐?”这位爵士在胖夫人画像不远处停下,优雅有礼地调整他耷拉的长曲发,“你要知道,昨晚所有霍格沃茨的幽灵都在窃窃私语,通宵达旦的。没人敢相信我们那位古怪的校长竟然坠入爱河,而且对象还是我们格兰芬多的学生。”
“我也不敢相信他会爱上我。”蕾雅咯咯地笑道,随口延续他的话。
尼克爵士绽出一个客气温和的笑容,笃定地告诉她:“不,亲爱的,据我看,我们格兰芬多的卓越素质本就足以催生种种奇迹。”
蕾雅没想到尼克会这么说。她顿住脚步,转身向这位幽灵郑重地鞠躬致谢:“是啊。谢谢你,尼克爵士。而且,是的,我还会常回来的。”
在第三次向因她和尼克的谈话而被吵醒的胖夫人道歉之后,她才得以钻进公共休息室,只幸好尼克与胖夫人的交情不错。
此时的窗外已是晃眼夺目的大白,光芒透过拼凑出狮子纹样的彩色玻璃,在窗台前印出一道道华丽斑驳的炫丽。那绣有“Forti Animo Estote(要有勇气)”的金边雄狮旗帜下,壁炉有序不紊地送来源源暖流。
她解开也属于斯内普的墨色围巾,踩上深红繁复的地毯,边用围巾揉搓着一路上冻到冰冷的双手边走向楼梯,眼角却望见二楼夹层角落沙发上依偎在一起的哈利和金妮——红发女孩被一条厚毛毯包裹,只露出脑袋,正在男孩的怀中酣睡。
哈利是醒着的,并且也看见了她,更注意到她身上属于斯内普的斗篷围巾,以及面上铺满的绯红。两个人相视瞬间,蕾雅立即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哈利的脸上展现出一副哈哈大笑的表情,更是调皮地对她挤挤眼睛,用手势示意她快点回寝室。
梅林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些在这间公共休息室发生的小插曲。不论是欢喜的、伤心的、热闹的、尴尬的,这都是属于她的记忆,也是她所属于的格兰芬多学院的重要组成,始终如一。
……
搭乘霍格沃茨特快返回伦敦以后,蕾雅按照计划先回家放下行李,换上一套较为正式的服装,然后在格里莫广场与另外三人碰头,一起前往魔法部。这种感觉有点奇特,见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好友们都穿上端正的西装,一时间竟然难以习惯。
魔法部的升降梯如既往地拥挤,丝毫没有比之前来参加斯内普审讯的时候好多少。有一个不停地发出可怕“咚咚”撞击声的行李箱被一位男巫不耐烦地踢在角落,几架淡紫色的飞机灵巧地穿进栅栏门,围绕轿厢顶那不大光亮的暗灯盘旋。
赫敏去的是四层的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其余三人在二楼艰难地挤出升降梯,顺应人潮进入法律执行司大厅,傲罗办公室设置在这一层右翼。他们在被小精灵擦得锃亮的深色地板行走,推开栎木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更为巨大宽敞的开放式空间。
三人不由自主地开始环顾四周,灰白的幕帘自天顶垂下,入目皆是单调到重复的、以隔板分割开的隔间,只是每个隔间被装饰成不同的个人风格,各有一名傲罗在其中忙碌。羽毛笔划过纸张的摩擦声和窸窣的交谈融为一片混杂的喧嚣,看来这就是他们日后的工作场所。
“梅林,这看起来像个大型工厂。”罗恩小声嘀咕一句,目不转睛地观察周围,“看,那家伙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枚巫师棋,至少以后我们能在这找到同好。”
“以后我们就是这里的一员了。”双手轻松地插在上衣口袋的哈利回复他,身上有一种与罗恩的嫌弃不同的兴奋。
三人沿着入口前进一段,很快就见到斯威克主任和一位身形魁梧、面容严厉的男士从右侧迎来。他们身后是一扇黑色的木门,一块金属牌匾雕刻着“米利森特·斯威克,傲罗办公室主任”。
“你们来得很准时。”斯威克主任面上有温和亲切的神色,她和那位年长男士停在三人的前方,示意他们跟上,“欢迎你们加入傲罗办公室,这位是副主任艾德蒙·汉密尔顿,也是这次战争的主力,和你们认识的阿拉斯托·穆迪一样能力高强,尤其擅长对付危险魔法生物,将会是你们这一年的主训练官。”年长男傲罗微微眯起眼颔首。
“斯威克主任,汉密尔顿副主任。”三个人迅速敛起一切心情,认真地向两人打招呼,也不再交谈,只是跟在斯威克主任的后方。
走近主任的办公室,蕾雅才注意到,靠近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整面的画像,每一个画像下都标注了年份,不少画框一角还佩戴一枚荣誉勋章。她粗略瞥一眼,不经意间就捕捉到“忒修斯·斯卡曼德”的名字,是大名鼎鼎的纽特·斯卡曼德的兄长,第一次魔法大战中的战争英雄,也曾担任过傲罗办公室主任。除此之外,她还看到鲁弗斯·斯克林杰和金斯莱·沙克尔的名字——这明显是一面历任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功勋墙。
斯威克主任耐心地为他们讲解,三人在办公室签署过正式工作合同,领取魔法部徽章和身份配卡,再听汉密尔顿副主任详细说明傲罗办公室的职责和守则。傲罗就跟麻瓜世界的警//察有异曲同工之妙,最主要的核心任务是对抗黑魔法伤害和逮捕违法的黑巫师们,但也主要负责魔法部监听,守卫和护送的任务,追捕偷猎者及魔法物品不正当使用的善后。
这些任务种类繁多纷杂,要求傲罗们必须灵活应对,根据具体情况制定策略,这也是傲罗的严格训练本应长达三年的原因。而战后最多的任务,便是追踪余下的食死徒,帮助巫师社区的重建,还有在沙克尔部长撤走阿兹卡班监狱的摄魂怪后,需要补充的人手。
眼下,这些都不是他们三人担心的。在这一年,他们需要全力投入到由资深傲罗进行的课程和战斗训练中。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要通过各种测试,比如说唐克斯曾提到过的隐藏、伪装、潜行、跟踪,基础魔药知识考核。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掌握常见的魔法生物应对措施,这是经过1945年与格林德沃的战斗之后,忒修斯·斯卡曼德主任特意增添的规则——所以,斯威克才会安排汉密尔顿来负责没有任何神奇动物NEWTs成绩的三人。
繁琐的事项终于完成,斯威克主任将他们交给前来接应的唐克斯,由这位前辈凤凰社成员带领他们熟悉工作环境。三个人不时与前来“围观”和“认识”救世主的傲罗们交谈,随后来到属于他们的工作隔间。他们的位置被统一安排在远离升降梯的靠窗一侧,附近仍有几个空位,是留给几个由于行程还没前来报道的毕业生。
办公区域、会议室、开放休息空间,咖啡和甜点供应角落旁边的隐藏门后是仓库区,里面堆砌着备用文具,世界地图与书籍,各种逮捕、防护、通讯的工具,甚至有用于魔法生物身上的拘束锁链。唐克斯说,能在里面找到执行任务所需的任何物品。仓库更深处,是保管收缴的重要物品的场所,他们暂时还没有权限进入那里。
连续参观完审讯室和临时拘留室,三个人都感到有些疲惫,唐克斯领着他们来到地下一层的魔法部食堂,稍作休息。
这里也是充满魔法部风格的幽黑和宽广,也像霍格沃茨的礼堂,拥有能预示室外天气的魔法天空。虚幻的穹隆下,谈话声穿插在羊皮纸的撰写间,不时有餐具和食物按照订单自动飞舞至相应的桌边。
“总之,欢迎加入!”唐克斯特意请客咖啡和甜甜圈,热情地搂着蕾雅的脖子。她的表情明媚光彩得完全不像一个战斗力强大的傲罗,“我真没想到,连蕾雅也会加入我们。不过考虑到你在战争的表现,倒也并不奇怪斯威克主任会特意招揽你。毕竟能使用摄神取念的巫师在傲罗办公室也是极为稀缺的。”她说得激动,干脆将咖啡当成啤酒与后辈们畅快碰杯。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许多傲罗都会呢。”蕾雅歪了歪头,轻抿一口撒有肉桂粉的拿铁,“哈利也学习过一阵,不是吗?”
“我那次就别提了,”哈利咬了一口巧克力甜甜圈,苦笑道:“那完全是一场灾难,到最后我也没明白我到底是学会了,还是伏地魔不愿意再跑进我的脑子里了。”
“蕾雅,跟你不一样,哈利跟斯内普凑在一起就是个灾难。”罗恩调侃地撇撇嘴,毫不掩饰面上的嘲弄:“当时邓布利多真应该亲自教哈利的。”
“是啊。”哈利赞同地点头,“后来邓布利多也这么说。”
“你们后面的训练会重新学习大脑封闭术的。”唐克斯接着为他们解释,“毕竟我们得预防在一些最糟糕的情况下,敌人能从我们这里获取到有用信息的途径。会摄神取念的黑巫师并不少。”
“我明白。”哈利诚恳地回答,打趣的视线旋即投向开始抱头苦恼的罗恩:“罗恩,逃不过的。”
不知不觉间时候已近黄昏,唐克斯在短暂的休憩后便匆匆返回工作隔间,加急处理今日余下的任务。哈利和罗恩决定去四楼等待不知为何没有结束工作说明的赫敏。而蕾雅则跟父亲写信约定好的,前往九楼神秘司的副司长办公室等他下班。
即使魔法部常年熙熙攘攘,但神秘事务司这层的灯光永远是魔法部最昏暗的。蕾雅时常怀疑,这层楼浅薄的烛火可能都比不过她父亲那头灿烂的金发。她想着些有的没的,慢慢踱出升降梯的轿厢,却被迎面一个她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堵住前往父亲办公室的路。
“真是巧了,我是听说今天会有新任傲罗报道,打算审判结束后去那碰碰运气呢。”丽塔·斯基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一种突兀的戏剧性。蕾雅疑惑地看她,只见那一头金色大卷发精心打理得没有任何起翘,身着一袭泛光的闪耀洋红长袍。她那副夸张的异形珠宝眼镜在神秘司的微光下显得格外狡黠,仿佛可以洞穿所有的秘密。
“没想到啊——”她用尖锐到令人不适的细嗓子感慨起来,“没想到这可让我撞了个正,斯内普传记的最后一块拼图。”随着她浮夸的动作,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一声声脆响,浓烈到呛鼻的香水和一根漂浮的自动书记羽毛笔都咄咄逼近蕾雅。
来者不善。
一听见“斯内普”这个名字,蕾雅大概明白这个记者的意图,毕竟她也看过《预言家日报》关于斯内普传记即将出版的报道。她紧盯斯基特那张咧开的、可怖的、涂满大红的嘴唇,立即拿出应敌的防御状态,丝毫没有打算要掩饰自己眼中流出的厌恶:“什么意思?我不认识你,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斯基特强硬地挡在蕾雅前面,黏腻的声音带有嘲讽和玩弄:“可不是嘛?莱恩哈特副司长的宝贝千金,也是斯内普校长的——”她故意停顿,嘴角的笑容愈发猖狂,“这可是件大新闻,我一直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刊登出去呢。现在还没见报是斯内普校长得感谢我的稳重克制,毕竟他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我的采访。”
心中咯噔一下,蕾雅意识到斯基特意有所指的语句,也猜到她大概从什么途径得知她和斯内普的关系——或者说,捕风捉影到两人的绯闻。然而,这位年轻的实习傲罗没来得及表露出任何退缩,已然开了口:“随便你怎么捏造,校长才不会在意。毕竟所有的人都清楚你的故事不实。就像你写的邓布利多传记,人们只会当做是杜撰的故事。”蕾雅说完便没有迟疑地迈开步,想尽快摆脱这个女人。
“不错,你还挺懂得维护他,看来是真的很为他着迷。我会在新闻里替你写上的。”斯基特饶有兴致地伸出一只手,拽住蕾雅的手臂,企图将她拖回来。
“别碰我!”蕾雅想也没想,直接用力甩开这宛如阴森藤蔓般的抓握。她回过头,面色冷硬地瞪斯基特一眼:“我说了,随便你怎么写。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歪曲事实。”话毕,她再次越过斯基特往前。
“也许,是该让你看看这个。”斯基特打了一个响指,一张魔法照片突兀地凭空出现在蕾雅的面前,“这是我在重整前几个月新闻档案时无意发现的。快仔细看看,上面是谁?”
照片记录的是一堆欢快舞动的人群,有升天的气球与烟花的璀璨,还有——角落中被捕捉到的,紧拥在一起的二人。
是上霍格米村庆典的那天,照片上的人正是她和斯内普。
魔法烛火跃动的声音轻轻敲打蕾雅的耳膜,她瞪大双眼,大脑空白,感觉心脏真的因此停跳一拍。
她记得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记得他的每一句坦白与他胸膛炙热的体温。它们是她宝贵的记忆,是那样美好深刻,根本不应该成为攻击他的武器,更不应该暴露在公众的评判之下。
“不细看或许难以辨认,但如果专门为此写篇报道,情况又是另一回事了。你看,这就是新闻的魅力:一丁点真实,加上适当的渲染和修饰。哦,但对于这件事,我几乎不需去过多粉饰,因为它本身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斯基特径自把话说了下去,“对了,今早我还在《炼金术士》上看到你们共同署名的文章,要是结合这张照片——啧。”最后的这个气音并不响,却硬生生地在蕾雅的耳边产生了回音。
完了。这是第一个重新闪现在蕾雅茫然脑中的词语。
像是取得胜利般做作地调整着眼镜,斯基特漫不经心地打量面前这张怔住的年轻面庞,继而叹道:“一个学生他也能下得去手?是因为斯内普校长就喜欢这种类型吗?但不得不说,你确实跟莉莉·波特有几分相似,看来关于他青年时代的谣言并非不实。”她故意让词句的尾音轻飘飘地上扬,宛如一道不经意漫入水中的捕鱼弯钩,也像她此时慢慢地勾起的、不怀好意的唇角。
比起斯基特难听不堪的话语和这张照片,倒是莉莉·波特这个词更为成功地激怒了蕾雅。
“你在说什么?!”被挑衅的人儿没忍住脾气怒吼一声,她立即伸手,想抓起面前的照片撕掉,甚至想拿出魔杖——但碍于这里是魔法部,她还刚成为实习傲罗。于是,这一秒的迟疑让她在下一个瞬间无奈地看着照片凭空消失。
她咬紧牙,对这无妄之灾感到一阵从心房深处弥漫出来的无力感。比起她自己,她其实是在担心舆论堆积在斯内普身上的后果,毕竟他才刚摆脱污名、让人信服他能胜任霍格沃茨校长不久。她不希望因为她而再度背上莫名的唾骂——这条新闻一旦被刊登,他会被怎么想呢?话只会比斯基特现在道出口的更难听吧。
“别这样看我,我也很清楚这条新闻一旦发布会有什么后果。”斯基特轻蔑地扭曲一下嘴唇,“我也不想污蔑我们伟大的战争英雄校长呀——可是嘛,我需要一个采访他本人的机会。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背叛伏地魔,成为邓布利多的信徒?是否如传言那样跟莉莉·波特有关?”
斯基特的语调滑腻薄凉,仿佛一条沁满毒液的蛇王攀缠在蕾雅的脊骨:“你知道的,我已经采访过很多跟他学生时代碰过面的人,包括莉莉·波特当时的室友玛丽·麦克唐纳,可没有人愿意相信像他这样一个坚定的食死徒会轻易回头。”
“你!”蕾雅深知此刻自己已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挑衅斯基特。她没想到,她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不是战场上的黑巫师,而是这位声名狼藉的记者。
斯基特不为这位年轻傲罗的怒气所动,再度靠近蕾雅。高跟鞋让她比蕾雅高出不少,所以她很轻易便用漆满大红色甲油的粗肥手指挑起蕾雅的下巴,威胁到:“三天内,你告诉他,接受我的采访。否则,你们的这点小故事马上会出现在下一周《预言家日报》的头条——噢别担心,托你的好友赫敏·格兰杰的福,我已学会匿名加密向主编发送稿件了,以防你们想对我采取什么措施。”
“我说了别碰我!”斯基特那令人作恶的吐息混合着香水味扑在脸上,使蕾雅下意识地猛烈挥手,狠狠拍落斯基特的魔爪。
“哎!你怎么这么粗鲁呢?!”斯基特倒吸一口凉气,突然顺势抓起女孩的左手,轻笑着挑眉,仿佛发现新大陆般面带惊喜:“这是什么?戒指?哈哈——没想到啊,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到读者们的反应了,那会是怎样的轰动?你想想看?”她紧抓着蕾雅的手腕,再度打了个响指,一架魔法相机窜出来,“咔嚓”一声后又不见了。
“这只是我自己的饰品!”蕾雅急忙抽回手,内心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难受和愤怒。因为话一出口,她就明白,是否是她的饰品那都无关紧要。斯基特已经留下照片,一旦故事搭配图片一同被添油加醋,到底什么会是真相?——那根本不重要,人们总是倾向相信那些他们愿意相信的事。
这时,有轻微的咳嗽声从这个窒息空间的另一侧透过来。
斯基特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走向升降梯厅,“三天还是很宽限的,莱恩哈特小姐。”
很快,这里只留下蕾雅一个人站在原地,因无力感而产生的极度沮丧就像汹涌而至的潮水正陪伴她。
她真的没想过会这样,要是她早预想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怎么样也不会逼迫他跟她在一起。——她固然可以大方地对霍格沃茨的亲朋好友们坦诚她与斯内普的事实,但一旦踏出学校的城堡,一切事物都好像变得再不单纯。
是啊,人们会怎么想呢?这可是校长与一位学生。
忽然,她突兀地回想起当时以为德拉科·马尔福发现到他们关系的夜晚。你看,她都无法想象斯内普被马尔福得知与她在一起的这种情形。
“蕾雅?”
有一个人从刚才咳嗽声传来的方向慢走出来,竟然是珀西·韦斯莱。他一身灰色的西装,怀抱一叠羊皮纸和记事板,大概也是才从十层审判厅下楼。
蕾雅勉强掀了掀眼皮,胡乱地用冰凉到没有知觉的手背碰过自己的脸颊,试图以此来让自己振作些。她朝珀西转头望过去,却不曾想到会对上一张困惑的脸。珀西的脸上明显写着的,不是为在这里碰到她的讶异,而是另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愕。
她僵硬地深吸一口气,苦涩地对他牵起个疏离得如冻土浮冰的礼貌性微笑:“你都听见了,是吗?”
“她说的不可能是真的,对吧?你和……校长?”珀西的声音低沉而颤抖着,按在文件上的手关节微微发白。他最终矗立在离她一米的地方,隔着那晦暗到看不见烛火倒影的黑色瓷砖,低落的目光如死水一样淌在对面人的指间。那被紧拧在一起的眉毛压住的深色眼瞳,里面有复杂又卑微的失望,“你手上的戒指……”
再也没有什么惊涛骇浪可以比得过现在她身上那么多委屈、自责、无奈、难堪编织成乱麻纠缠的情绪。蕾雅在这动荡中抬头,在心脏沉闷的轰隆声中直直地看向这位韦斯莱先生,却很惊讶自己的语气还能平直得没有一点起伏:“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她确实是想要承认的。
如果大方承认便可以解决一切,她会愿意去向每一个质疑他们的人承认她和斯内普的真心,她会愿意,向每一个怀疑斯内普的人解释他苦痛的过往和来之不易的深爱。
然而,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永不会这么简单。
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苏格兰高地那些飘泊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跌落尘土,又被狂风卷起拂去。
二更:我纠错了!订正了!昨天睡了一天~
昨天忘记强调了!【我,好,爱大狗勾抱人狂魔忒修斯·斯卡曼德】呜呜呜,也不知道神动不拍了是不是好事,我老听说他后面会死……
一更:不纠错就更新,嘻嘻。
美好和难堪都在同一章,嘻嘻。
世界也并不全是童话和好人呐呐呐~
还是很现实的啦。(修罗场上轻轻碎掉一个珀西!抱歉!韦斯莱先生![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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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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