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拥抱着彼此,享受一种类似久别重逢的喜悦。过了好一会儿,克莱曼汀才推了推西弗勒斯,示意他让他们进书房说话。等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若是西弗勒斯有情调知情趣,此时定会举重若轻地反问:“怎么,不欢迎我来?”顺利地勾得克莱曼汀主动表白心迹。然而若真如此,那这个西弗勒斯仍是别人喝复方汤剂假扮的。于是在克莱曼汀意料之中,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艾米带我来的。”
“艾米?”克莱曼汀反而为具体答案诧异了,但很快也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轻轻感慨了一句:“看来家养小精灵的魔法的确被低估了不少。”
“它们不能带人移形?”西弗勒斯一时间比她还意外。
“拥有小精灵的人,可不关心它有没有这个功能。”克莱曼汀反思着自己的心理以点代面:“做主人的如果需要移动,就算力有未逮,怎么可能想到向仆人求助?”
“那不看成求助。”西弗勒斯不以为然地说:“把小精灵也当做工具,就像门钥匙和壁炉,为空间移动服务,不就没问题了。”
“这倒是个很棒的思路!”克莱曼汀眼睛一亮,奖励地亲了他一口:“那以后我找你或者你找我就方便多了,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
“嗯。”西弗勒斯想了想又补充:“可能别人也知道,不过都不说,只方便自己。”
“确实有可能。要是把小精灵的魔法充分开发,魔法界里将会有很多漏洞可钻。拥有小精灵的人不对外公开,那这种方便就能一直独享了。世家的那些人,和大多平民以及混血巫师可不一条心。”
“你的艾米,是你父亲从卡罗本家带出来的吗?”
“怎么可能!卡罗他们怎么舍得!”克莱曼汀否定完也疑惑了:“其实我也不大明白,我妈妈和外祖父母他们为什么能有家养小精灵,明明华尔特也就是个不见经传的平民小姓氏之一,虽然传承够久,但在千年以前,身家不显的人想要一只也没有门路。大概唯一的猜测,就是遇到过什么贵人,收了一只小精灵做礼物。”
“艾米就是当年那只?”西弗勒斯愈发吃惊:“小精灵能活那么久?”
“不是,小精灵也有寿命限制。不过在它彻底衰老之前,可以让它和别家的配种,直到生下两只新的,公平地一家分一只。这就意味着,只要祖上有多少小精灵,若不出意外,以后也能一直保有多少。”
“看来巫师们的确不拿它们当人看,连妖精也不如。”
“好了,我们别说小精灵了。”克莱曼汀叫停了话题:“先说说你吧,你现在来了,和你母亲交代好了吗?”
“我、我留了字条。”西弗勒斯局促了一下:“看到你的邀请,我就想……尽快见到你。”
“哈,西弗勒斯!”克莱曼汀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君心似我心!”
其实西弗勒斯就这么住下来,也没什么为难的,再不济有艾米充当交通工具,带他把疏忽的行李再次取来。以男朋友的身份入住,克莱曼汀连客房都不必为他准备。于是当天晚上,他被她推去泡澡,她尽快写完了贺卡。他洗完出来时,两人已再无后顾之忧或其他打扰,依旧是照常的同居,不过是地点改在了克莱曼汀的家里。
克莱曼汀邀请西弗勒斯来过元旦,并没有什么具体安排,但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哪里还用发愁怎么打发时间。正好山下最近的小镇上,有教堂的跨年欢庆活动,来往的麻瓜中夹杂有不少凑热闹的巫师,克莱曼汀也拉着西弗勒斯,换上普通的大衣参与其中,最后又跟着人流进入酒吧,从众地点上一杯啤酒,边喝边听其他麻瓜热烈地交谈。
酒喝了一半她才想到,西弗勒斯虽然自学了德语,但程度如何她还不了解。她碰了碰他的臂肘问:“这些人说话,你都能听懂吗?”
西弗勒斯摇了摇头:“不到一半。我阅读还行,听力口语比较弱。而且这些麻瓜说话有方言,带口音,更加大了理解难度。”
“有空我教你吧。”克莱曼汀提议道:“也不用多么刻意,你薄弱的两项上,我们日常多交流就能有进步。”
“哈啰!年轻的女士!”邻桌一个中年大叔好奇地凑过来,操着一口十分蹩脚的英语问他们:“你们都是英国人?美国人?来我们这儿旅游?”
“不,我是德国人。”克莱曼汀笑着用德语回答。
“德国人,德国人好啊!”大叔立即松了口气地换回母语:“那你这男朋友肯定就是外国人了!看起来,有意大利血统?你带着他在这儿生活,他德语说得怎么样?我们聊天他能听懂吗?”
说完也不等克莱曼汀回答,他就热情地对西弗勒斯提问:“嘿,年轻人,眼光不错,找了一个漂亮的德国女友!怎么样?我们德国山好水好人更好,你们结婚后住在这儿怎么样?我们德国有啤酒,有烤肉,保证你喝了上瘾,吃了难忘,就别回去了!”
“我,嗯……”西弗勒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英国人,刚开始学德语。”克莱曼汀连忙为他解围:“有时听不大懂,有时听懂了也说不出来。”
“那这回就是理解了‘火车站’啊!我还以为他不愿留下,也不喜欢我们德国呢!”装作恍然大悟的大叔依旧热情不减。
“我们别难为他了,毕竟德语不是母语,难学也是出了名的。”克莱曼汀给西弗勒斯一个“过后解释”的眼神,接过了话头,同时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一杯喝完后便提出告辞,在聊天发展为群聊之前拉着僵硬的西弗勒斯脱身。
“呼!出来了!”克莱曼汀笑着对西弗勒斯感慨:“德国人特别喜欢聊天,不管你是陌生人,还是有几面之缘的熟人!”
“德国人不是以严肃著称?日耳曼民族不是很排外?”西弗勒斯指出了和常识中不符的地方。
“严肃认真是他们科研和工作的态度,平素放松,特别是过节休假,再来一杯啤酒,大多人都能热情似火。”克莱曼汀拉着他的手为他解疑:“他们对外国人也是一样。非官方的场合中,你是客人,来了还走,他们不介意对你友好。这是待客之道,是礼仪所在,包含民族自豪感和自尊心。如果再深入接触,你就能发现他们如何对内团结对外排斥了。”
“德国的麻瓜和巫师都这样?”
“麻瓜的种种特征,就算我不亲眼见,也能到处听闻;至于巫师,我却接触的不多。在德姆斯特朗,虽说官方语言是德语,但那是历史原因,是出于对建校人的尊敬,学校里德国学生占两到三成,和北欧学生比起来不算太突出,毕竟在欧洲大陆,法国的布斯巴顿离家更近。我在德姆斯特朗最好的朋友芙蕾雅是瑞典籍,另几个关系不错的,也多是丹麦挪威人。那些同年级的德国学生,特别是老牌贵族出身的,会抱成团单独活动,不管以我的父姓还是母姓,我都掺和不进去。所以,我不能准确地对德国巫师做出评价。”
“总之排外很明显了。”西弗勒斯总结了一句,莫名显现些忧心忡忡。
“你这又是担心什么?”克莱曼汀撇着他的脸朝向自己。
“我在想,嗯,在想……”西弗勒斯移开视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出真实想法:“以后,要是我们,在德国这边定居,会不会……融入不了当地的圈子。”
“噗!西弗勒斯,你想得真远!”克莱曼汀听完就乐了。
“不远了,我们现在是六年级,后年,哦不,新年已经到了,那就是明年,明年六月,我们就毕业了,各种问题都来了,就业工作,还有,嗯……”
“还有结婚生子对不对?难怪你会考虑定居地!成家立业的前提,是有个固定居所,不管到底是租是买。”
“嗯,就看英国和德国,你喜欢哪边了。我都好……”西弗勒斯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走目光:“就是德语要继续学,还有一些俚语搭配。像刚才那个麻瓜说的,我理解了‘火车站’,词我都认识,连一起就不明白了。”
“他是说你没理解,就一个特殊表达。”克莱曼汀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其实那人说的那些话,你也连蒙带猜地理解了一部分吧?他就是在邀请你来德国定居,你正是因此想到了毕业以后的问题吧?”
“嗯。”西弗勒斯承认了。
“其实我倾向于德国。”克莱曼汀也向他坦言相告:“如果我们都能做自由职业者,比如我卖刻了魔法阵的饰品,你出售成品魔药,我们就可以住在山林之间,有三五猫头鹰和外面联系,这样是不是很不错?自在又清净!至于融不融圈子,也不用多加考虑,巫师大都隐居生活,像我外祖父母他们,就从来没顾虑过团体之类的问题,不也世世代代过得平安喜乐?你觉得呢?”
西弗勒斯露出一种很矛盾的表情,就像明明很心动,甚至能当场答应,可仍有些事阻止他开这个口。借着雪地的反光,克莱曼汀看清了那些细微外泄的情绪,只能报之以沉默。
她晓得他在犹豫什么。隐居固然好,但也只能闭门造车,以西弗勒斯对魔法和魔药的追求,他终究还是要走出去和人交流,才能在合作和切磋中获得更大的进步,实现更高的成就。他还年轻,即便性格内敛,也有凌云壮志,无法和克莱曼汀这个早就经历过风雨,从此只愿安享太平的重生者相提并论。
“西弗勒斯,你想不想见见我的父母?”克莱曼汀暂时放过了他,也放过了自己,不再强求现在马上有一个明确答案。
“你的父母?”西弗勒斯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你的父母不都……啊,对不起!”
“都过世了,确实。”克莱曼汀挽着他的一条胳膊,抬手指了指山上幽深的树林,把家族特有的安葬方式讲解了一遍,又问:“你想不想看看埋着他们的那棵树?”
“今天……太仓促了吧。”西弗勒斯犹豫地婉拒。
“那有什么?难道还要多正式地先预约再拜访?”克莱曼汀朝他扬了扬手腕上的链子:“我先幻影移形过去,你要跟来,就用手链传送;要想回去,就叫艾米送你。”说完她立即从原地消失。
“哎。”被留在山脚下的西弗勒斯叹了口气,在寒风中冷静了片刻,才按上他的那条手链,几秒后被门钥匙勾走。
林间的夜晚比山下更静谧更清冷,西弗勒斯甫一站定,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见克莱曼汀在不远处席地而坐,不由上前把人拉起:“怎么直接坐雪里了?”
“不冷。”克莱曼汀顺势倒进他的怀里,在他前襟自然而然地拱了几下:“还有点热。”
“热?”西弗勒斯取出魔杖点亮,照了照她的脸色,才发现她已微醺。好吧,他应该不意外,她的酒量他已经见识过了。扶着她站正,他轻声嘱咐:“那乍冷乍热才不好,容易生病。”
“嗯,听你的。”克莱曼汀答应着,拽着他走了几步:“来,靠近点!让我爸妈看看你,看看他们的准女婿!”
“嗯……”西弗勒斯顿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没事找事地把魔杖重新放回衣兜,手则在兜里掩饰地反复一抓一握。虽然只是面对一棵树,但他还是生出不少面见岳父岳母的紧张。
“怎么不说话?”克莱曼汀疑惑地仰头:“是我在场,你不好意思吗?那我随便走走,你们聊悄悄话!”
“哎,你!”西弗勒斯赶忙拉住她。虽然她醉得浅,但他也不能任她夜里在树林里胡乱走。
“没关系,放心吧!”克莱曼汀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我在山林里,永远丢不了,有神秘的力量保护着我,会送我回家!不骗你!”说完她挣开他的手,将魔杖拎在手里,摆了摆另一只手离开了。
注意到她最后的动作,西弗勒斯放心了一点。他们是巫师,有魔法,不会遇到什么重大的危险。他转过身看向那棵树,紧张感再次萦绕心头。
善解人意如克莱曼汀,自然不会去有意偷听。她也没给自己照明,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溜达,打算绕着西弗勒斯的位置转圈。走了有一大半,她就听他在不远处一声惊呼,接着警惕地质问“是谁”。克莱曼汀心中一紧,立即移动到他身边:“怎么了?”
“有……东西,从背后顶我了一下。”西弗勒斯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背,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遭遇,唯有做最直白的描述:“也就轻轻一下,然后我回头时,看见一道白影,在树木间一晃就消失了。”
“白影?”克莱曼汀扫了眼他空空的双手:“你没有拔魔杖,对方没有敌意?”
“嗯?”西弗勒斯愣住了。
“看来确实如此,你压根就没想到防御或者反击。”克莱曼汀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大概是林中的什么动物吧。山林这么大,夜游的不只我们。”
“哦。”西弗勒斯仍在恍惚。
“你和我爸妈说完了吗?”
“嗯……”
“那我们回去吧,已经过零点很久了,我们该睡觉了。”
“好……”
见西弗勒斯还有些怔怔,克莱曼汀拐住他的胳膊,点亮魔杖带着他往前走:“你要还想刚才的事,那我们就走一走,看能不能遇上什么,也免得你总是挂怀!”
沉默的人不言不语,她只好自己找话题:“说起来,现在这情境,还真是符合歌德一首叫《漫游者的夜歌》的小诗呢!歌德在德国简直妇孺皆知,巫师对他的才华也很欣赏,哪个孩子没读过甚至背过他的作品呢!你听听,他的这首小诗,也确实脍炙人口——”
“微风收木末,群动息山头;鸟眠静不噪,我亦欲归休。”如同叹息一样的诗句融入空气中,仿佛成了这片树林夜间的一声梦呓。
西弗勒斯终于回神,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如诗人所言,我们确实也该休息了。”
歌德的小诗,原德文的更有味道——有结构,有韵脚。
文中引用钱钟书译版,更符合我们眼中诗的概念。另有钱春绮所译,词句更接近原文:“群峰/一片沉寂,树梢/微风敛迹,林中/栖鸟缄默。稍待/你也安息。”
这篇是日常相处,也有伏笔,要到最最后才揭开,所以,你们看了忘没关系,女主也没放心上。
下章回校搞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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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1-100 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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