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心意……”克莱曼汀的心脏失重了片刻,连忙赶在把手里的碗扔掉之前,塞进马尔福的手里:“还有,别开玩笑,哪有什么毒/药!这是给您熬的药膳粥,快趁热喝了吧!”
“好。”马尔福稳稳地接住:“我在林子里迷路了好几天,终于能吃上一口热饭了。”
“您一直没吃好?”克莱曼汀的注意力被带开些许:“那我再帮您弄些吃的吧。这粥是按中医药理熬的,能够补血,不算正餐。哦,我缺一味杜松子,没法熬制补血剂。”
“那倒是不用麻烦。”马尔福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却是先拉开了对面的椅子。等克莱曼汀会意,有些别扭地坐下,他才一同入座,一边搅拌散热一边说道:“这东方中医,以及药膳,我有所耳闻。中医能治病救人,药膳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食物,不可能像汤药一样,我喝完这一碗,就能药到病除。”
“那有何妨?我再给您多煮几……”克莱曼汀承诺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然而在她改口之前,马尔福已经答应了:“好。”他精致的眉眼透出一股纯粹的喜悦:“谢谢你,那便叨扰了。”
事已至此,克莱曼汀不好再厚脸变卦,只能扯开一抹礼貌的笑意说:“没什么,我的荣幸。”
马尔福没再开口,而是垂下眼帘去看药粥,脸上却外泄出几分轻愁。尚未移开视线的克莱曼汀看得心中一咯噔,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太虚伪,只能硬着头皮补救地解释:“那个,卢修斯,我不是不欢迎您。只是……您看,我家中向来不接待访客,连您刚刚睡的屋子,还是我之前的卧室,仓促间改装成客房……”
“你之前的卧室?”马尔福睫毛一闪,挑破了脸上愁容。
“是……”克莱曼汀回答着,不理解他为什么关注这个:“我刚刚从那间屋子搬出来,搬到了对面楼下,那原是我父母的房间。虽说我的卧室开窗朝东,但西向的房间,日照时间更长,我喜欢阳光……”
“你喜欢阳光——我知道。”
“……我家的装修,只能算民居,想必不能和马尔福庄园比,您恐怕会住得不习惯。”
“不,很好。”马尔福轻轻摇头:“你家和马尔福庄园不一样是必然的,但我也没有挑剔到非高床软卧不能安枕。与此相反,我觉得刚刚就休息得很好,也许和曾是你的卧室有关?”
克莱曼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她犹豫中,马尔福又道:“不过我说这话,却有赖着不走的嫌疑了。不如这样——我留下养伤几日,作为回报,我陪你庆生如何?”
这提议听得克莱曼汀一愣,方才想起自己的生日,即七月二十七日已经在即。从今天算起,便是两天后,似乎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当然,凭马尔福的人脉和手段,他知道具体日期,她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您不嫌弃……”她终于松了口。
“怎么会!”笑容重新回到马尔福的脸上:“陪你庆生,其实也在弥补我的遗憾。”
“这话怎么说?”克莱曼汀不由好奇
“我满十七岁那天……”马尔福搅粥的手一顿,目光像是胶着于虚空:“整座偌大的马尔福庄园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早晨收到贺卡和礼物,晚饭后添了一块儿蛋糕,那一天,和我生活中的每一天没有太大的不同。”
“一个人……”克莱曼汀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孤寂。独坐奢华的庄园,未必比她只身隐居在森林里热闹。说到底,都是一个人,举目无朋,形影相吊。
她沉默了片刻,才再问:“那您的父母……抱歉,我不是刻意打听。”
“说说也无妨。”马尔福宽容一笑:“我的母亲在我记事前就已辞世,我的父亲……我十七岁时,他久驻法国,为调查一些事情。他邮寄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他整理的部分资料。”
“这样的礼物?”克莱曼汀十分意外:“还真是特别。”
“对我而言,很珍贵,很重要。”马尔福意有所指地转向她:“我在那一天里,反复地读着这些资料。可以说,我十七岁后的人生,从此多了一个目标。”
克莱曼汀被他看得心生窘迫,未曾深思她是否牵涉其中,只下意识地说着场面话:“那也不坏,起码我不觉得,我过完生日后,我的人生路会从此更加清晰。”
“从意义上看,我的成年日,确实无可挑剔。”马尔福话锋一转:“但从形式上,我仍是期待它能更完美一些——我想亲耳听到有人祝福我‘生日快乐’,而不是写在卡片上;我想有人和我一起分享生日蛋糕,而不是我独自品味。我的这些遗憾,我不想你也有。”
“等等——”克莱曼汀忽然有所觉悟:“首先要感谢您的好意。只是,这样一来,您之前所言,为养伤留下,借庆生感谢,其实是主次颠倒了吧?”
“我得承认,受伤是难以预期的。”马尔福放低了声音:“我主次颠倒,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不这样说,你怕是又要对我的示好忐忑不安了吧?”
“我……”克莱曼汀想反驳,这怎么会是为她?明明是他用语言技巧让她不得不接受。可再想想,似乎也对。他为寻她而来,如今受伤,她也难脱干系,不好置身事外;她为他医伤,护他将养,他陪她庆生,算做回报。一来二去,倒是公平。
但她仍旧直觉哪里有问题。善意能放在天平上称吗?绝对的平衡能够实现吗?若不然,哪怕差之锱铢,双方就要不断增添砝码,终有一天会重于万钧。这般分量的善意,传送出去,接受下来,他们又将是什么关系?然而要拒绝吗?表达善意会带着强迫吗?接受善意会不甘不愿吗?这不合常理,她不禁迷惑了。
马尔福从她怔愣的脸上收回目光,开始一勺一勺地舀着药粥吞咽。温度刚刚好,味道也不错,他觉得自己的满腹愁肠渐渐被捋顺了抚平了。
“好吧……”克莱曼汀吐出一个妥协的词语:“无论如何,您留下来已成定局,养伤也好,庆生也罢,作为主人,希望您能在这里住得舒心。”
掩住眼中得偿所愿的得意,马尔福停下调羹再次微笑,只表露出适当的喜悦:“那就先谢谢你的款待了。”
“我猜,您在我这里……”克莱曼汀扫了眼他身上干净整洁的衬衫:“穿着用度,大概是轮不到我操心。”
“换洗衣物,洗护用品,我确实自己带的有。如果你允许,可以从衣柜和架子上腾出些许空间给我用。”
“当然,我马上就去办。”
“不急。”马尔福伸手按住她:“请等我片刻。等我喝完粥,我们一道去。你还可以顺便为我介绍下这栋房子的构造。”
“……好的。”克莱曼汀极力忽略那只在他手下下意识僵硬的左手:“放心,房子不大,您不会迷路。”
带人楼上楼下走一圈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他们最后在二楼楼梯口停下来,克莱曼汀也从屋内说道屋外:“……房子后面有片小花园,或者说菜园,原是我外祖父母打发时间的爱好,现在由我的小精灵艾米继续打理耕种。近别墅这一带的树林,我父亲铺了些石子路,供家人散步散心。今天天色已晚,等明天天亮了,您从窗户里就能看见。再南向数百米外,还有条小河,可供人垂钓。更远的树林,虽然未必不安全,但总归小心为上。”
“和我设想的差不多。”马尔福若有所思地说道:“唯有这样的生活环境,才能塑造出你这样的性格。”
克莱曼汀很像反问一句,她在他眼里是什么性格,但也明白,若这个问题一出口,谈话又没玩没了了。她克制地微笑着,指了指楼下的浴室:“我想,您在树林里迷路这么多天,现在一定不会拒绝一次热水澡吧?”
“很让人心动的提议!”马尔福立马赞许不已。
“我让艾米给您烧一池热水,或温或烫,您过会儿可以直接吩咐它。”
“好的,我回房间取些东西。”
等他再次下楼来,正坐在客厅里看书的克莱曼汀随意一瞥,却发现他手里拎的居然是自己的手提包:“……您这是做什么?”
“要用的东西太多,还是一会儿直接从包里拿比较方便。”马尔福无奈地答道。
“哦……”克莱曼汀的视线落到他的手提包上,思考里面扩展的空间能有多大。
觉察到她的注视,马尔福微挑眉毛:“好奇大小吗?”见她实诚地点头,他脸上笑意更盛:“确实不小,把你打包带走都绰绰有余,虽然,你一定不同意我这么做。”
克莱曼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做回认真读书的样子。
马尔福是位礼貌的客人,并且记忆力适应力极强,克莱曼汀只介绍了一遍,他就对房子熟悉得如同在自己家里。泡完澡后,他把换下的衣物送到洗衣间,去厨房忙碌了一阵,才邀请克莱曼汀去露台小坐。克莱曼汀看着桌上的热茶点心,忽然搞不明白到底谁才是主人。
与马尔福同处一室,比预想中的要简单。只要克莱曼汀提供的,无论是食物还是床铺,他都把满意摆在脸上。这让她不由想起西弗勒斯对他的一项评价:会做人。当然,对什么人展现如此姿态也是有讲究的。
一夜相安无事度过,克莱曼汀早起做饭,却发现马尔福比她醒得更早。
“早上好,卢修斯!”克莱曼汀看清他的位置后脚下一滞。
“早上好,克莱曼汀!”马尔福注意到她的迟疑:“有什么不妥吗?”
“没,就是……”克莱曼汀顿了顿才道:“您看报纸坐的位置,一直是我父亲的专座。”客厅里这座放在窗台前的单人沙发,现在仍摆在原位上,自然纪念意义居多:“而且,他跟您一样,每天起得很早,基本总是家里第一个。”
“让我想象一下——”马尔福接口道:“你的父亲最早起床,坐在这里看报纸,不断有人从卧室出来,你的母亲,和你……他会怎么和你们打招呼?”
“他……他会放下报纸,起身给每人一个早安吻……”
“像这样?”
“什……”
额头温热的触感把克莱曼汀从回忆中惊醒。看着不知何时近身的马尔福,她喏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而马尔福接着问:“那你们如何和他打招呼?”
“我会回他一个早安吻,我母亲她……”玛丽安娜会与杰拉尔德接吻,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每天都像是新婚燕尔。
“不用说,我猜到了。”马尔福退开一步,点点自己的嘴唇:“尽管我期待你母亲对你父亲那样的回应,但对你而言,恐怕还太快。父女间那种家人式的招呼,并非我所愿,所以这个吻,我先记下了。”
“……哦。”迟钝地想明白了他话中所指,克莱曼汀回了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如落荒而逃般告辞去了厨房。
早餐后,克莱曼汀换上长袖长裙,带着草帽挎着篮子,告知马尔福要出门一趟。马尔福感兴趣地问:“你这样穿,一点都不像女巫了,这是要去哪里?”
“去山下的镇上买些食物。”克莱曼汀犹豫了一下又补充:“是麻瓜的小镇。我的新魔杖受踪丝监督,到后天成年日起才解除。不用魔杖的话,我没办法幻影移形得太远。”德国的巫师街巷和村落有三处,她常去的那处在中部的图林根州,另两处距离上只会更远。
“采买这种事情,家养小精灵不是也能负责?”
“是的,不过除了昨晚带您回来,我好几天没怎么出门了,就想多走动走动。”
“等我片刻,我也一起。”
“卢修斯,恐怕不行。”克莱曼汀婉拒道:“您也不能和我一起步行下山,我家房子的具体位置必须保密……”
“我知道那个小镇。”马尔福站起来后没有再坐下:“这样吧,我等半个小时,再直接幻影移形过去,我们在镇上的雕塑下见,如何?”
“那是麻瓜小镇啊。”克莱曼汀再次强调。
“我知道。”
“我一会儿买东西,打交道的也是麻瓜,您难道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马尔福反问着,朝她靠近几步:“克莱曼汀,我承认,巫师,特别是纯血巫师,对麻瓜有偏见,但同时,你似乎对我看待麻瓜的态度,也有偏见。”
克莱曼汀不解地问:“什么偏见?”
“我代表我的家族,是隔离政策的绝对支持者。巫师和麻瓜本就是不同的种族,就像动物中的鹿与獐,鹰与雕,外形确实近似,但实质不可等同。世界就好比森林,我们可以共居,可以交流,但各有领地,互不侵犯。安份地生活在自己地盘上的麻瓜,我愿意给以适当的尊重,但他们若出于某些原因,不管是好奇还是贪婪,走上巫师的土地,把我们这里当动物园一样逛,那便是不可容忍的冒犯。”
他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右臂:“狼王在我踏上它们的领地时,尚且具有攻击性,我对他们展示一些傲慢和蔑视,已经算是客气了。”
“可是……”克莱曼汀底气不足地问:“我听说过,你们食死徒残害麻瓜的事。”
“那是凤凰社的诽谤!”马尔福斩钉截铁地下定义:“我们动手灭杀的麻瓜,都是恶意窥伺魔法界的恶徒。麻种和混血的存在,让巫师时刻都有暴露的风险。若不用雷霆手段加以阻止,说不定某天,我们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就会无辜失踪,转而出现在麻瓜实验室的解剖台上。我们某些暴力行动,其实是合法正当的,否则英国内有魔法部和麻瓜政府,外有国际巫师联合会,食死徒早就会因为触犯众怒,在未壮大前就被强制抹杀。”
他的语气略微缓和下来:“所以,比着纯粹的麻瓜,我更反感的,是麻种,还有倾向麻瓜的混血——哦,纯血尤甚!同你下山去一趟小镇,我们始终不过过路客。若是我连这点都介意,那看看地图吧,英伦三岛之上,就真没多少我能去的地方了。”
女主和卢修斯相处日常,略甜略琐碎。
最后确实在给蛇院和食死徒洗白——并非穿凿附会,毕竟单看原著,也逃不开“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定理。
当然,马尔福也是政客,身属一方,敌意明显,他的话别尽信,任何光辉旗帜下,没点猫腻才见鬼。
啊咧,不谈国是,善哉善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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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1-133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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