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1-198 母子

几乎是以享受当下这种心情的方式静默了片刻,克莱曼汀才口气随意地提醒伊万斯她们的正事:“现在大概是时候把圣诞树送去西弗勒斯家了。我下午还有其他任务,他几乎什么都没准备。”

“对!对!这个要紧!”伊万斯拿着松枝甩了甩:“变成树就不好带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正好也探望一下斯内普夫人。”

克莱曼汀不假思索地点头。之前和西弗勒斯约定不用魔法,伊万斯不受这个限制——当然,这本来也不是多正式的约定,遵守和打破不过在一念之间。

在父母眼中仍被看做未成年人的伊万斯出门需要报备。克莱曼汀喝完茶跟她一起下楼,在厨房门口看到了伊万斯夫人。她和她的大女儿佩图尼娅一样都是金发,身形有些过度苗条,脸上颧骨也很突出,看起来并非容易相处的人。不过她露出的微笑已足够礼貌,这对克莱曼汀来说已经足够了。

然而很快又被证实,克莱曼汀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当她和伊万斯各自穿戴好,推开门准备出发,伊万斯夫人追了出来,递给伊万斯一只提篮,解释说里面是填充好蔬菜及香料的火鸡,只需烤熟了就能直接吃。伊万斯毫无异议地接住,克莱曼汀立马表示感谢,默默按下心中的一丝歉意。

为她们开门的西弗勒斯十分惊讶。伊万斯也不多废话,把篮子塞到他怀里,拉着克莱曼汀直奔客厅。凭借灵敏的嗅觉,西弗勒斯不必掀开搭着提篮的布巾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他不由脸色复杂地望了望不远处的背影,最后一言不发地把篮子送去厨房。

等他也赶到客厅时,伊万斯正挥舞着魔杖大声念道:“快快生长!快快生长!”平放在地板上的枝条在淡绿色的光芒中不断拉长变粗,渐渐已初具规模。

“接下来交给我吧。”克莱曼汀把一个花瓶变形成底座,悬空松树按在上面,最后挥动魔杖念道:“枝繁叶茂!”

在生长咒和催生咒的先后作用下,一棵直逼天花板的冷杉赫然耸立,给在惨淡冬日格外晦暗的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气。伊万斯拍了拍手,扭头问此间主人:“西弗勒斯,你家装饰圣诞树的东西在哪儿——可别告诉我你没有!”

“有的,有的。”西弗勒斯连忙点头:“都在装在箱子里,堆在阁楼上。我给你们拿!”

“还是我们自己去吧!”伊万斯用眼神询问克莱曼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继续讲道:“应该不会全都用得上,我们能当场挑一挑。你可以忙点别的事,或者照顾好你母亲。哦,克丽克丽说她还在休息,看来我们的动作得轻一点。”

“没关系。”西弗勒斯从兜里掏出魔杖,召唤来一大串小黄铜钥匙,犹豫了一下才交给克莱曼汀:“箱子大多锁上了,你们对着编码匹配钥匙和锁。”

克莱曼汀挑着眉反问:“用开锁咒不行吗?”

“可以,可以的。”西弗勒斯回答着,反倒又退了一步:“钥匙你们还是拿着吧。”

“那就拿着。”克莱曼汀拎在手里晃了晃:“都是小事。”

西弗勒斯立在客厅里,听着细碎的金属撞击声沿楼梯向上渐行渐远,一时间如闻天籁一般着了迷。直到阁楼的门扉掩掉一切动静,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甩了甩头发,走向斯内普夫人的卧室。

见她正好醒着,他皱起眉询问:“我们吵到你了吗,妈妈?”

“没有,我醒了有一会儿了。”斯内普夫人气息微弱地答道。

“那就好。”西弗勒斯扶着她坐起来,倒了杯温水慢慢喂她喝:“来的是克莱曼汀和莉莉。她们刚立好圣诞树,现在在找装饰物。”

斯内普夫人听了不置可否,半晌后忽然叹了口一口气:“那两个女孩,但凡你拥有其中一个,我就能放心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西弗勒斯硬邦邦地开口:“起码我不会娶一个麻瓜。我的人生,不可能比你的更糟糕。”

“麻瓜反而还好。你最处不来的,应该是……比如布莱克家的女人。”

“我脑袋被巨怪踩了我才会考虑贝拉特里克斯或者纳西莎!”

“我确实不担心这个。西弗,我问你——外面那两个女孩子,你真的放弃争取了?”

见西弗勒斯沉默不语,斯内普夫人喘了几口气,才放缓语速讲述道:“这半年里,我做了一些安排——”

“你又忙活什么?”西弗勒斯的眉头皱得更紧:“有功夫做这些事,还不如把病养好!”

“别打岔,听说我——我去了伊万斯家,为你和莉莉当年决裂向他们道了歉,之后每月拜访一两次——”

“你们能聊什么?”

“都是做父母的,当然聊子女了。伊万斯夫妇向我打听魔法界,我讲了不少,而且——照实讲。”

“这些事,不应该莉莉早告诉他们了?”

“首先,我跟莉莉身份不同,接触到的层面不同,反之我跟她父母近似,他们所关心的,大多是莉莉尚且一知半解的事情,我却能回答一二,比如经济模式,社会结构,民俗传统;再者,出身也决定了,魔法界水深几许,只有莉莉嫁过去之后才能逐渐看清,但这是为人父母要提前考虑的问题。我便以在霍格沃茨经常跟你做对的那四个男生为例,分别告诉他们纯血贵族、平民富户、工薪人家、底层寒门的生活状况。刚好他们相互间见过不只一次,理解起来相对直观。”

“我不觉得你说完这些以后,作为麻瓜,莉莉的父母还能对魔法界有什么好印象。”

斯内普夫人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目的。”

见儿子面露不解,她进一步解释道:“西里斯·布莱克会带给他们距离感,叛家而出只会让他显得更不可靠;詹姆·波特在他们眼中就是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没有父母放心把女儿交给这种人;莱姆斯·卢平狼人的身份我没说破,但他那位英雄父亲我没瞒着,当然就绕不过他的敌人把仇恨报复在他儿子身上的旧闻;彼得·佩迪鲁他们问的最少,其实也根本无需多问,贫困和羞怯已经足够折射出一个人的家境和家教。”

“不是他们四个——”西弗勒斯顿了顿才道:“也不是我,还可以是其他人。”

“以他们四人为例,已经排除掉了至少一半的英国男巫。余下的——或许会有,谁知道呢?但可能性等同于不确定性,做父母的的人,若是既非生性喜好投机冒险,又不准备把女儿待价而沽,他们一定会期望,女儿要么回头看,要么看得更广远。”

“莉莉嫁给麻瓜……也不是不可能。”

“这我推测不出来。女生在恋爱中的各种心思,是无法用理性演绎模拟的。我只是借此给你增加一些被选择的概率。”

“那……克莱曼汀呢?”

斯内普默默地看了西弗勒斯一会儿,像是有所联想,触发心底记忆,也像有所觉悟,最终下了决心。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疲倦地合上眼:“你去叫她过来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十分钟后,你把我交代你熬的药剂送进来。”

“……哦。”西弗勒斯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照办了。

他找到阁楼时,克莱曼汀刚和跟伊万斯争论完,圣诞树顶端应该挂什么最合适。伊万斯不支持用象征耶稣诞生的伯利恒之星,克莱曼汀却觉得没关系,且不论圣诞节这一套按照的都是基督教的风俗,本来在占星相学中,天上星辰与地上王者都有一定关联,而这种先知论调或预言传统,与基督教义并不能完全兼容,所以承认一位人间显迹的圣人拥有天象,也并非多么背离巫师信仰及习惯的事情。

结果自然是伊万斯被说服。她们选中了一颗银色八角的塑料星星,和其他已经挑中的挂件灯串放在一起。西弗勒斯看着她们肩挨肩的背影,视线在两人间反复游移,没有立即打破这种难得出现在这所房子里的轻松氛围。

“西弗勒斯?”克莱曼汀有所感应地回头:“有什么事吗?我跟莉莉一切都好。”

“那个,我妈醒了。”西弗勒斯跨进门里:“你现在去见见她吧。”

“也行。”克莱曼汀点头,再交代伊万斯:“莉莉,你接着选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伊万斯拍拍胸脯:“交给我吧!”

斯内普夫人的卧室充斥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闷热。克莱曼汀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胸口睡衣被撑起来的奇怪弧度,鼻子捕捉到一抹带着腐朽感的腥气,心中像是坠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来,克丽克丽。”斯内普夫人睁开眼睛,朝她缓慢地扭头,一只手吃力地探出。

“艾琳……”克莱曼汀意会,马上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我们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吧。”艾琳的声音满是感慨:“没想到我们再见了,我会变成这个模样。”

“我、我记得——”克莱曼汀抿抿嘴唇:“我记得我提醒过你——检查身体。”

“一般很少有人会忽然提这种建议吧?”斯内普夫人盯着她:“难道你有所预感?还是你做过占卜?”

克莱曼汀不由被问住了,不知道该给上辈子的记忆编造怎样一个可信的说辞,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好在斯内普夫人没有刨根究底:“既然你已经预知,那就不该太惊讶。我只是在迎接自己必然的命运。”

“不能阻止吗——那种所谓既定的不幸?”

“死亡确实是恶,但未必是不幸。”

“所以你对你的病情听之任之,拒绝任何药物或手术治疗?”

“我吃了药,所以才能坚持这一年多。本来我身体就不大好,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做切除手术只能缓解,不过差这一年两年,我也不想靠这种方式苟延残喘。”

“可是,这一两年也很关键,比如,西弗勒斯马上毕业了,你不好奇他的未来吗?”

“那是我儿子,他将来如何,我如何猜不出?大抵是要和那位伏地魔勋爵息息相关了。”

克莱曼汀有些不吐不快,最终还是谨慎地问道:“你不反对吗?我是说,让西弗勒斯追随那样一位——领袖?”

“恰恰相反,我在成就他,用我的死。”斯内普夫人的目光略过床头的照片,里面是面容尚且年轻的斯内普夫妇:“从斯莱特林学院毕业的巫师,对麻瓜的态度完全两极分化,没有任何折中。西弗勒斯再爱上麻瓜女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无情感因素横加干涉,那他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没了我这个嫁给麻瓜的母亲的拖累,西弗勒斯才更容易被那个团体认可。”

克莱曼汀再次无言以对。尽管时至今日,宿命论为越来越多的人所排斥,但只要仍然赞同,在世间万物之中,皆有看不见的大小规律运行其间,那便无法否认随之而来的必然性。所谓偶然或意外,也只不过因为认识不够全面。放到斯内普夫人身上,她的体质到心态都决定了,死亡何时降临,又以什么方式,无非命中注定。

只是她还有一点疑问:“那你为什么……跟伊万斯家还保持着不错的关系?”难道她对西弗勒斯和伊万斯破镜重圆抱有期待?

斯内普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问题的重心:“西弗毕业以后,很难和莉莉走到一起,我很确信这点。在斯莱特林眼中,麻种巫师不比麻瓜强多少。’泥巴种’这个词,可不是我教他的。”

“那你……”

“我只是不想到死还被他怨恨,就像我父亲到死都怨恨着我。”

斯内普夫人看看挂钟,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好了,克丽克丽,我们不聊生死宿命这种沉重的话题了。这并非我想见你的初衷。”

“那你说——”克莱曼汀稍稍松了口气:“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是有一件,这件事,可大可小。”斯内普夫人加重手上交握的力道:“作为母亲,把儿子养成那样的性格,我很抱歉。之前你们分手,我也莫可奈何,但是,这里只剩下一个请求——”

与她四目相对的克莱曼汀屏住呼吸,听她一词一句发音异常清晰地宣告:“如果西弗心里放不下你,要一直等着你,我希望在未来,你还能给他一个机会。”

不等克莱曼汀回应,她喘口气接着讲道:“我和托比亚之于西弗,确实是最糟糕的’榜样’,不管是作为正面还是反面的前车之鉴。我命不久矣,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也尝试过矫正西弗性格中的某些偏执,比如对爱侣间坦诚度的高标。我把我的记忆对他开放,希望他能明白,即便相伴一生的夫妻,相处中也该亲密而有间。托比亚破产后迁怒于我,是因为我女巫的身份,而并非我对他的隐瞒——当然,若我一早告诉他,我们之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可惜西弗了解到我的过去后,只关注于我曾坚持不懈十年,用一颗赤诚的真心打动一个一开始对我毫无好感的男人。他认为这才是他在爱情中犹显不足的素质。我目的旁落,他意志顽固,这再一次证明了,我并非一个合格的母亲。”

“你又失败了一次,所以——”克莱曼汀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悦:“就转而来为难我?”

“你可以认为,我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现在开口,是想借助我濒死的身躯打动你,乃至——胁迫你。”斯内普夫人坦然承认:“你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卢修斯按他的需要把你塑造得很成功。那么,我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应该即便保留意见,也能理解我的用心。我也不强求你马上答应,但只要有这一份理解,对西弗而言就是便利。我很高兴,有些他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话,由我这个差劲的母亲领会到了,并代为开口了。”

克莱曼汀的心思不自觉地因逃避而偏移,眼下只想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两人相握太紧,已经沁出汗液,湿热粘腻的不适感仿佛沿手臂直达心房。她几番犹豫,还是回答道:“原谅我,艾琳,我无法做出这个承诺。我已经有卢修斯了。我不可能在和他互许终身时,又和另一个人私下约定未来。我以为以你的经历,不应该提出这种挑战婚姻美德的要求,哪怕是出于为人母者的私心。”

“不,这和卢修斯无关。”斯内普夫人表情高深莫测:“这是你无需顾忌他人、只用自己做主的事情。”

“我不明白——”克莱曼汀不禁皱眉:“我和卢修斯已经基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遇上这种事情,怎能不顾及他?”

斯内普夫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恰在此时,门被敲响了,西弗勒斯扭开未反锁的门把手,探出半个上身询问自己的母亲:“妈,你要的药剂——我送来了。”

对艾琳·斯内普的塑造承接前文。总之,一个矛盾又典型的斯莱特林。人之将死,且让她觉醒一些做母亲的自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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