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时,春日和煦的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高瘦的男人卷起了百叶窗,一缕阳光滑过窗台上的野菊花盆栽,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木制客厅。
他打开门向外面看了看,清新的空气涌进他的身体,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阿尔卑斯的群山呈现出橘色的耀眼的光边,上面的天空无色而明亮,给雪松林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远山湖泊升腾起朦朦胧胧的雾气,那只猫头鹰仍然在它铺满羽毛的窝里呢喃。
少女打着呵欠下楼时,拉巴斯坦已经坐到了餐桌上,手里握着两杯温热的肉桂味羊奶。
伽蓝疲倦的坐下,接过羊奶,百无聊赖的看乌玛把蔬菜沙拉和培根煎蛋端到餐桌上,努力抑制自己反胃的冲动。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子里的鸡蛋,仰起头试图让因为不停打呵欠而冒出的泪水流回眼眶里,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这么无精打采。
“蓝,你辛苦了,”拉巴斯坦心疼的说,“都是因为我…”
伽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不辛苦,能给你生儿育女,实际上我很开心。”
他凝视着少女认真的眼睛,没有再说话,吃完早餐后,帮她换上了漂亮的乌鸦长裙和一件黑色的针织披肩。
伽蓝淡定的戴好手套和鸡尾酒帽,她的上半张脸都罩在帽子的黑色网纱后面,看起来美丽极了,拉巴斯坦吻了吻她的唇,这才不厌其烦的又叮嘱了一遍。
“早点回来,别总盯着我的通缉令看。”
“没什么好看的,你现在帅多了,”伽蓝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我觉得你胖了不少,总算不那么像骨架了。”
拉巴斯坦“嗯”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他一直努力的胡吃海塞,就是怕她嫌弃自己太瘦太丑,看来初见成效。
“在家等我,甜心。”伽蓝依依不舍的放了手,走到门外,在拉巴斯坦的点头中幻影移形了。
伽蓝落在伦敦一条车辆稀少的街道上,只有一些去医院的巫师悄悄走在寂静无声的小路上,她不紧不慢的走到穿绿尼龙裙的假人站的橱窗跟前,穿过玻璃消失在空气中。
复活节假期时圣芒戈病人没有那么多,但在屋子中间她还是看到了一个左鼻孔被塞了个胡桃的女巫。
“家庭纠纷,嗯?”问讯台后面那个金发女巫笑得肩膀都在不停抖动,“你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三位,魔咒伤害科,五楼。”
伽蓝纳闷的看着那位滑稽的女巫穿过了旁边的双扇门,火急火燎的往五楼奔去。
家庭纠纷是什么意思?这女巫是被家暴了吗?那胡桃是她丈夫塞进去的?
有点可怕啊,幸亏她的雷一直都很温柔。
她慢悠悠的走过一道道双扇门,登上一架摇摇晃晃的楼梯,墙上挂着面目狰狞的治疗师的画像。
爬楼梯的时候,那些画像冲她嚷嚷着,诊断出稀奇古怪的病症,想出种种可怕的疗法。
走到六楼的茶室时,治疗师杰纳斯·西奇已经在等着她了。
“小莱斯特兰奇夫人,日安,”治疗师提起着这个称呼明显抖了一下,强装镇定的说,“我先来帮您检查身体。”
伽蓝点点头,摘掉了披肩。
“看起来您的状态不错,”片刻后,治疗师松了口气,“孩子也很好,您需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愉快的情绪。”
“谢谢你的照顾,西奇女士。”伽蓝把披肩搭在手臂上,寒暄了两句,跟她告别后,慢慢走下楼梯。
她走到五楼的平台时,突然发现魔咒伤害科的双扇门上,一个男子的鼻子压在玻璃上,正在盯着她看,他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脸上是茫然的笑容,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
“吉德罗·洛哈特?”伽蓝认出了这个男人,她看过一些他的著作,比如《与巨怪同行》,但是好像三年前他因病住进了圣芒戈,从此再也没有出院。
洛哈特听到她的声音,推门走了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长袍。
“你好!”他说,“我想你要我签名,是不是?”
“啊?”伽蓝抬头看看魔咒伤害科的牌子,又看看他,茫然的问。
“你想要多少签名?”洛哈特热情洋溢的说,从兜里掏出一根磨破的孔雀羽毛笔,“我现在能写连笔字了!”
“我不需要,谢谢,”伽蓝礼貌的说,“洛哈特先生,您怎么在走廊里闲逛?您不应该在病房里吗?”
洛哈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想要多少签名?整整一打怎么样?〞
这时,一个头戴金银丝花环的如母亲般的治疗师从走廊另一头的门后探出来,叫道,“吉德罗,淘气的孩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她匆匆跑来,热情的对伽蓝微笑着。
“哦,吉德罗,有人来看你!太好了,而且是复活节!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探视过他,可怜的小羊羔,我想不出为什么,他这么可爱,对不对?”
“我在签名!”洛哈特对治疗师灿烂一笑,“她很喜欢我,想要好多,不给不答应!但愿我有那么多照片!”
“听听,”治疗师拉起洛哈特的手臂,宠爱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个早熟的两发儿童,“他几年前很有名,我们希望这种给人签名的爱好使他记忆有所恢复,请这边走好吗?他住的是封闭式病房,一定是趁我拿东西进去的时候溜出来的,那扇门通常都锁着,但他不危险。”
治疗师用魔杖指着病房的门,“Alohomora! ”
门应声而开,她紧紧的抓着洛哈特的胳膊走了进去,直到让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才松开。
“他精神失常了吗?”伽蓝跟着她往里面走,问道。
“对,这是我们的长住病房,”她低声说,“永久性魔咒伤害,当然,依靠强化治疗和一点运气,可以使病情有所好转,吉德罗确实好像恢复了一些意识,我要去看看那边的病人,你们先聊一会儿。”
伽蓝打量着这间病房,它显然是长住的家,病床周围的私用物品非常多,洛哈特的床头板上贴着他自己的照片,都在向她露齿微笑,挥手致意,许多照片上有他笔画幼稚的签名。
他刚被治疗师按到椅子上,就拉过一沓照片,抓起羽毛笔,狂热的签起名来。
而病房最里面的两张床有帘子围着,看来是有家属探视,医院体贴的保护了他们的**。
治疗师已经走到了帘子中,不多时,声音传了出来,“隆巴顿夫人,您这就走吗?”
伽蓝转头看去,病房那头的帘子已经拉开,有两人从床边走出来,是一个穿着绿色的长袍、尖帽子上装饰着一只秃鹰的标本的女巫,她后面跟着的男孩正是闷闷不乐的纳威。
伽蓝突然意识到那边两张床上的病人是谁了,刚想低头,纳威已经注意到了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纳威浑身一震,畏缩了一下。
“伽蓝…”他低下头,像一道咒语一样迅速擦过她的身边。
“是你的朋友吗,纳威,小乖乖?”纳威的奶奶向她走来。
纳威似乎宁愿自己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就是不要在这里,他圆鼓鼓的脸上泛起紫红色,不敢再接触伽蓝的目光。
“啊,对了,”看起来十分严肃的隆巴顿夫人仔细的端详着她,“我知道你是谁,纳威对你评价很高。”
“谢谢。”伽蓝淡定的说,纳威脸上越来越紫。
“纳威跟我说过你,你在三强争霸赛上的表现很亮眼,纳威还是你的湖底珍宝,是不是?他是个好孩子,”隆巴顿夫人用严厉审视的眼光审视着纳威,“但没有他爸爸的能力,我不得不说。”
她把头朝里边那两张床一点,帽子上的秃鹰抖动起来。
“那边是纳威的父母吧。”伽蓝心情沉重的说。
“你知道他们的事?”纳威紧张的问。
“什么?”隆巴顿夫人厉声问,“你没跟朋友说过你父母的事吗,纳威?”
纳威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伽蓝能看出来他很难受的样子,安抚的握了一下他的手。
“哼,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隆巴顿夫人生气地说,”你应该感到自豪,纳威,自豪!他们牺牲了健康和理智,不是为了让惟一的儿子以他们为耻的!”
“我没觉得羞耻。”纳威满脸不自在,声音非常小,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你表现的方式很奇怪!”隆巴顿夫人说。
她高傲的转头看着伽蓝,“我儿子和儿媳被神秘人的手下折磨疯了,他们是傲罗,在魔法界很受尊敬,天分很高,他们两个——哎?爱丽丝,什么事?〞
纳威的母亲穿着睡衣缓缓走来,她的脸消瘦而憔悴,眼睛特别大,头发已经白了,零乱而干枯,但仍然能透过现在的长相看得出来,她曾经是个美丽和善的女人。
她似乎不想说话,或是不能说,只是朝纳威比画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拿着吧,纳威,”隆巴顿夫人疲倦的说,“管它是什么。”
纳威伸出手,他的母亲丢给他一张吹宝超级泡泡糖的糖纸,他轻声说,“谢谢,妈妈。〞
他的母亲蹒跚的走了回去,纳威紧张的看了伽蓝一眼,好像准备接受嘲笑似的,但是她没有说话。
“我们该回去了,”隆巴顿夫人说,“纳威,扔了吧,她给你的都够贴满你的卧室了。”
纳威把糖纸塞进了口袋里,门关上了。
伽蓝站在原地,看了那两张病床很久,她的母亲、养父、爱人、朋友就是为这件事进阿兹卡班的,他们对纳威的父母用了钻心咒,害得他们落下了终身残疾,纳威几乎算是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是洛哈特气愤的声音。
“喂,我的连笔字不是白练的!”
伽蓝被他唤回了思绪,也没心情在这里看隆巴顿夫妇了,围好披肩准备离开这里。
她刚来到走廊上,迎头就听到了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正在和人交谈。
“听说爱丽丝的情况——”穆迪看到她,立刻住了嘴,从斗篷里掏出魔杖。
“黑魔头的女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拐杖一顿,重重落地,魔眼警惕地盯着她,而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巫已经冲进了病房里。
“真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自从上次一别已经快四个月了,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会说话,”伽蓝的手稍稍用力,魔杖飞快的转了个圈,她平静地说,“看来圣芒戈在这里也给你留了一张永久病床,是吗?”
确认完隆巴顿夫妇平安无事的粉红色头发的女巫又跑出病房,护在怒气冲冲的穆迪身前跟她对峙,也拔出了魔杖。
“别犯傻,傲罗,”伽蓝温柔地说,“我相信你是个出色的傲罗,不过要是你想用暴力抓我,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这时候,治疗师杰纳斯·西奇从六楼迅速跑了下来,她惊恐的喊道,“小莱斯特兰奇夫人,不要在这里动手!”
“小莱斯特兰奇夫人?”粉红色头发的女巫不可置信的看了治疗师一眼,又转向伽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重复了一遍,“莱斯特兰奇?”
“你没听错,唐克斯,”穆迪怒吼道,“显然,她嫁给了一个渣滓!那个从阿兹卡班越狱的逃犯!”
“所以呢?”伽蓝点点头,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打算把我也抓进阿兹卡班?我好像没做什么吧?只因为我嫁给了一个逃犯?”
“没错,也许我们还能从你身上得到你丈夫的下落,”穆迪冷笑一声,“你即将被押送到魔法部,在那里你将被正式起诉,然后把你送往阿兹卡班等待审判!”
“啊,”伽蓝苦恼地说,“但是,我觉得我们也许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问题?”穆迪的声音难掩兴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说说吧,什么问题。”
“你好像有一种错觉,”伽蓝耐心地说,“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恐怕我是根本不会束手就擒的,穆迪,我一点也不想被送进阿兹卡班,当然了,我能逃出去,但是多浪费时间啊,而且坦率的说,那里如今正被我父亲控制着,你怎么总是认不清现实呢?”
“这么说,你打算一个人对付我和唐克斯,是吗,黑魔头的女儿?〞穆迪轻声问道。
“当然不是,”伽蓝温和地笑了笑,“除非你蠢到逼我这么做。”
穆迪的脸色涨的发红,就像被泼了一盆滚烫的开水,残缺不全的脸上,那只魔眼死死地盯着她。
“废话说够了,动手!”两人的魔杖同时射出红色的咒语,“唐克斯,抓住她!”
“好的,看来你们迫不及待了,”伽蓝的魔杖往下一挥,轻声地说,“没问题,我总是这么乐于助人,这就让你们两个在圣芒戈过节。”
一道银色闪光在走廊飞旋,随着炮声似的一声巨响,整个医院抖动起来,紧接着,第二道银色闪光爆炸了,几幅画像在喊叫,治疗师发出了尖叫声,空中尘埃弥漫。
几个跑出病房的病人在尘埃中咳嗽着,叫唐克斯的粉红色头发的女巫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接着是扑通一声,拐杖和他的主人一起落地,治疗师喊道,“不!”
随后传来画框玻璃碎裂的声音,病人们拖着脚步拼命逃跑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呻吟,片刻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伽蓝放下魔杖,飘浮在空中的尘埃轻轻的落在治疗师和地上的两人身上。
“你没事吧?西奇女士。”她看向治疗师。
“没事…”治疗师已经吓傻了,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抖着嘴唇说道。
尘埃渐渐散去,残缺不全的走廊隐隐约约的显现出来,病房几乎炸被了个大洞,而头戴金银丝花环的治疗师搂着洛哈特,两人趴在地上,此时正透过漏风的墙壁茫然地看着她。
其他病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只有隆巴顿夫妇还淡定地躺在病床上,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病床在最里面,没有被波及到。
“那就好,不然误伤了别人,我会愧疚的。”伽蓝柔声细语地说,神情平静的与治疗师告别,离开了圣芒戈。
穿过橱窗后,伽蓝站在街头感受着徐徐清风吹在身上,看着玻璃上的那张大告示。
那是十个越狱食死徒的照片,告示上写着《魔法部令》:如果有人能提供缉拿逃犯的线索,奖赏一千个加隆。
伽蓝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每个橱窗里都贴着十个食死徒的照片。
这时突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和脖颈里,她的目光从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的脸上移开,幻影移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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