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我的死亡。
五岁时,我幻想我将无力地倚在床头,丈夫儿女无一在身侧,正如我母亲那样。
十一岁时,我幻想我将体面地由儿女下葬,墓碑镌刻着我永恒的姓氏,伯斯德的荣耀是我一生的勋章,正如我父亲那样。
十五岁时,我幻想我将死于战场,捍卫纯血的尊严与高贵,正如我兄长那样。
二十二岁时,我幻想我将死于地狱般的囚笼,由摄魂怪赐予我解脱的亲吻,释放我枯竭的灵魂,正如我同伴那样。
三十五岁,尽管比我预想的晚了十二年,但我终于还是迎来了死亡。
冰冷,漆黑。当死亡来临时,我苦中作乐地想,似乎和平常并无不同。
温度从我的指尖开始消散,贝拉特里克斯的尖叫与狂笑湮灭在无尽的寂静之中,对面瘦骨嶙峋的黑狗逐渐与黑暗相融。
真令人讨厌,连死亡的最后一秒都有阴魂不散的布莱克相伴左右。
在生命的尽头,我最后一抹意识这样想到。
银白铺满了墓地,树梢的露珠化成冰,悉数冻结了这里。松树林坚守在伯斯德墓地,与无尽沉默的墓碑作伴。雾凇挂在枯败的枝头,墓碑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
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游魂,真实的,虚幻的。有的从我身边走过,有的在我脚下长眠。
他们无一例外地行色匆匆,无一人驻足停留。
我沿着蜿蜒的小径向前走着,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年份一点点靠近,靠近。我停在最后一块墓碑前,凝视着那道从不入我梦乡的游魂。
“我没想到你会来,弗洛丽。”他噙着苦笑,面容比我记忆中显得更年轻了些,苍蓝色的眼睛里是我永远看不懂的晦涩。
“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是不是?安塞尔。”
我绞尽脑汁地挖苦他,等待他嘲弄我被岁月和监禁磋磨出的老态。
“我没想过会是阿兹卡班。”他轻声说,声音低得像是呢喃一样。
“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不差我这一两件。”我肆意喷洒着毒液,好像这样就能把我十二年的牢狱之灾全都转移到他身上。
我发泄着苦难与仇恨,他作倾听与忏悔者,我以为我的苦楚多到说不完。
黑魔烙印的滚烫,翻起的皮肉与涌动的血。
钻心剜骨的痛苦,颤栗的尖叫与下跪的辱。
还有,还有。
摄魂怪的索取,我那仅存的一点点快乐,几乎就在刚刚被关押进阿兹卡班就被啃噬殆尽。在往后千百个午夜梦回里,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灵魂逐渐变得残缺不堪,终日与恐惧作伴。
黑暗,寒冷与尖叫。
饥饿,污垢与疼痛。
似乎,也不过只是没能及时给自己一个阿瓦达索命咒而已。
不值一提了。
我们都沉默着,不去看彼此那一模一样的澄澈的蓝眼睛。
“你说,这里是哪里呢?”安塞尔问我。
“我想这是伯斯德墓地。”我没有预料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干巴巴地回答他。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眼里的那些积杂多年的沉郁刹那间无影无踪,了无痕迹。
“伯斯德墓地,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讨厌他现在的神情,正如那年他接任家主时那种神情一样。
好像他突然之间抛下我飞速长大,将我远远的甩在原地,成为了一个大人。而我无能为力,甚至不能要求他回头。
“你到底在兜什么圈子?”我不耐烦地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透明了些。
“我的意思是,这里没有你的墓碑,你需要继续往前走,弗洛丽。”
我怀疑地眺望远方,树林里的枯枝落叶杂糅在雪地里,苍茫悲怆般的盛景,雪的地界。空旷的雪地上没有脚印,在我之前,无人涉足于此。我迎着细小的冰晶,踏步在孤寂的梦乡。
这是梦吗?我问自己,或许是死亡馈赠的最后的一场美梦。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他的声音在我身后高声喊到,梅林在上,我发誓这是他最没教养的一次。
“什么意思?”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同时也高声反问道。
“记住这个名字!”
他的声音消失了,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走了很远,连冰凉的躯体也微微发热,指尖流淌着久违的暖意。
“山杨木,龙的心弦,十三英寸长,不易弯曲。”
这是谁的声音?
“毫无疑问,伯斯德小姐,你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记住,魔杖选择巫师,你与它本就是旧友。”
奥利凡德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我耳边,与我过分悠远的童年回忆接壤。
居然会梦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原来死亡之时会回放一生的传言是真的。
“弗洛丽?”
我猛地抬起头,转瞬间就跌入湛蓝的汪洋。
特里斯坦·伯斯德的身影映入我眼帘,我的父亲弯腰看着我,关切的眼神被他掩匿在深蓝色的海洋里。那是年幼的我不曾理解的,只可惜,时间没有给我读懂的机会。
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早已记不清他的面容。此刻骤然间出现在面前,居然让我难得地有几分踌躇。
我的声音近乎于呓语,嗫嚅地借助梦境抚平遗憾。
“父亲。”
他拍了拍我的头,带我转身离开魔杖店,透过窗棂,我看到了方才刚与我道别的兄长。
这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我在心里无声地撇撇嘴,不愿去看刚刚才诉苦过的对象。
“啧,刚刚不是还欢天喜地的吗?怎么现在变成了苦瓜脸。让我猜猜,你肯定没得到你想要的黑刺李木魔杖。”
与记忆里不相符的话语让我皱起了眉,多年来作为伏地魔最理智的信徒的本能让我仔细辨别着这个梦境。
无与伦比的真实触感,完美无缺的逻辑对话。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生根发芽。
逐渐透明的灵魂,不再回应的呼唤。
我再次看向比我11岁的身体高出许多的安塞尔,他的斗篷上还别着炫耀了一整个暑假的锃亮的级长徽章。
找到了,我重回烦扰俗世的罪魁祸首,不经允许就擅自献祭灵魂的独裁者。
“喂喂,别哭啊。不就是没得到黑刺李木的魔杖吗?大不了我的借你用几天。”十五岁的安塞尔还没学会将情绪掩饰得微不可察,脸上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让我笑出了声。
“不用了,我觉得这根魔杖就很好。”我抖了抖手中通体闪着银白色泽的魔杖,给安塞尔来了一个保暖咒,他果不其然地瞬间满头大汗。
他没怎么在意地解除了我的咒语,又给自己来了一个清理一新。过了几秒,像是反应迟钝的树懒,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没搞错吧?无声咒?!”
我哼笑一声,睨着眼用余光看他,“山杨木魔杖效忠实力强大的主人。”
我感受着身上充沛的魔力,不是尚未成熟的小巫师所特有的并不稳定的魔力波动,而是真真切切地属于战斗经验丰富的成年巫师的魔力。那是我的魔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足以媲美经验丰富的傲罗。
如果疯眼汉穆迪再来抓捕我,我有十成的把握从他手下无伤溜走,七成的把握与他势均力敌,五成的把握打败他。
若我早知阿兹卡班是那样的光景,当年怎么说都不会毫无反击地束手就擒,简直像在那一瞬间被布莱克家的那只蠢狗附身了一样。
“安塞尔,你知道爸爸今年十二月份要去德国的事情吗?”跟在特里斯坦身后,我压低了声音对安塞尔说。
“是的,伯斯德小姐。”或许是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受到了连续的冲击,安塞尔面不改色,用宛如公事公办的魔法部职员的口吻回答道。
“那你觉得,我们成功阻止他去德国的概率有多高?”我没有计较他敷衍的语气。
“如果是我,可能性为零,如果是你,大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不等我发问,他就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不会阻止他,所以不存在可能性。而如果你要阻止他,我想只要你在学校给他寄一封信,语气放软一点,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但鉴于你近几年对父亲的态度,我姑且严谨地推算为百分之五十。”
我冲他挑眉,挑衅般地扭过头不再理他,快步走上前挽上了上辈子我未曾来得及触碰的臂弯。
在我触碰到那只坚实手臂的刹那,我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绷紧,紧接着的便是看见是我之后的放松。随后,那双比我和安塞尔略深的蓝眼睛里弥漫出来了溢于言表的喜悦,令我的鼻尖泛酸。
自从母亲在我五岁那年去世之后,我与他之间仿若隔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而十一岁他在德国的那场意外,使我再无机会弥补。
我扯出一个笑容,极力掩饰心底翻涌起来的苦涩,撒娇般地晃着他的手。
“爸爸,我想要一只猫头鹰。”
这个要求对于伯斯德而言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作为猫头鹰邮局的最大股东,我完全可以和安塞尔一样随意使用任何一只邮局里的猫头鹰而不需要付任何费用。
而他毫不犹疑地答应了我,我得到了一只纯白色的雪鸮。
我为他取名为维克,将他作为我重活一世的某种象征,也是我所做到的第一个小小的改变。
我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绝不容许一切重蹈覆辙。
女主比掠夺者们大一届,1959年5月26日出生,一年级掠夺者戏份较少,可能会略微有些无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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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Reb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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