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克莱文会朝令夕改，口头上的保证并不会影响他实际的行动，以至于选拔赛的早晨我收到他的禁闭通知时也难免有些措手不及。可选拔赛依旧是要继续的，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终止，伊法魔尼的球队需要这一场选拔赛作为热身来适应英国的气候，德姆斯特朗和科多斯多瑞兹也早早相约了热身赛。

只有布斯巴顿并没有提出热身赛的要求，也许是法国一贯的浪漫主义让他们总喜欢在任何时候保持神秘，可遗憾的是，他们与魁地奇世界杯之间的关系就好像金色飞贼和蹩脚的找球手——胜利的金色翅膀在他们的指尖扑棱着，但法国人总会让它溜走。

遗憾，太遗憾了。

他们在魁地奇世界杯决赛上抱头痛哭的样子简直像是格林德沃再次召开集会解放了巴黎。

思来想去，历史上和法国沾上了点关系的英国巫师都有些容易倒霉，我衷心希望这并不是某个魔力强大的巫师对此下了诅咒的缘故，这个诅咒的传说由来已久。伯斯德的第一任家主夫人是诺瓦尔第一任家主的妹妹，历代家主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来力图破除这样的谣言。但如果家族的衰落在后人眼里和这个莫须有的诅咒扯上了关系，作为最后一个把名字留在家谱上的家主，我大概要以死谢罪。

噢，抱歉，先祖们。我都忘了自己已经死过一回。

我默默腹诽着，希冀于这些自娱自乐的笑话能让我忽视炼金器具上恶心的绿色黏液，趁着擦拭干净最后一点粘液的时机，我佯作不经意地抬头，却发现克莱文似笑非笑地和我对上了视线。

看着他那双时刻提醒我他是马人偷窃巫师血液证明的金色眼睛，我用尽毕生的教养才克制住自己干呕的条件反射。

“你正在心里骂我吗？”克莱文惬意地坐在桌前看我清理炼金器具，言语里的愉悦一目了然。

我保持着常常出现在卢修斯·马尔福脸上的那种冰冷的假笑——下次一定要请教西茜她的未婚夫怎么做到在笑容里添加数十盎司的刻薄而不显得失礼，对克莱文致以西弗勒斯·斯内普式的讥讽：“当然没有，先生。我是不会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课上谩骂注定被切成碎丁而疯狂分泌粘液的鼻涕虫的。”

我确信克莱文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瞬间，嘴角的弧度便不由得更加真诚了些：“先生，您交给我的所有需要清理的炼金器具都已经擦拭完毕。”

克莱文无视了我的话，有些刻意地让办公室里的声音沉寂下来，于是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得以传入耳中。

“外面很热闹，对吗，伯斯德小姐。”

“当然，非常热闹，先生。”

克莱文十分满意我干巴巴的回答，他乐于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是的，十分热闹，伯斯德小姐。”他抑扬顿挫地重复道，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快，“只是可惜，你只能留在这里补偿你所犯下的错误。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误造成的，想想看，你的队友——哦，抱歉，你没机会和他们做队友了。他们正在阳光下飞翔，展示着他们的价值，而你，伯斯德小姐，你的价值似乎只体现在应付各种各样的粘液上。多么可悲的浪费，就像你那些……徒劳无功的努力一样。”

他等待着我的反应，期待愤怒，期待屈辱，期待我无能为力的神情。气氛凝固起来，只有窗外传来的喧嚣声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可我给他的只有无动于衷。

“错误？我不明白，先生。”我装作听不懂地回应道，“如果你是指在课堂上我无意间‘损坏’了许多炼金器具，那我只能深表歉意，也许是你的炼金器具太过脆弱，不足以承载过于‘纯粹’的魔力。”

壁炉里的柴火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静谧到极点的办公室里听起来过分响亮。火焰燃烧得愈演愈烈，房间里的温度却仿佛陡然下降，像是摄魂怪正突然造访。

克莱文试图扯动他的嘴角，但言语里的暗示像是最尖锐的匕首，他脸上的风轻云淡和轻快顷刻间被蒸发殆尽，被一种原始的、戳中痛处的暴怒所取代。他猛地站起身，沉重的椅子在地板上划过刺耳的噪音。

“纯粹？你以为你守着那本发霉的家谱就可以高人一等？”他的声音拔高，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面具，“看看你自己吧，弗洛伦斯！看看你那可悲的姓氏——伯斯德！多么响亮的名字！可惜它早就被时间蛀空，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高贵的纯血也不过是卑劣的偷窃时间的盗贼。”

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充满了恶毒的快意，“谁能想到呢？自诩纯粹的纯血家族像是贪婪的地精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苟延残喘，偷取那些本不属于你们的时光！你以为偷窃时间的代价会因为血统的纯粹而被宽恕吗？”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原本清秀的脸被恶意侵蚀，扭曲在一起：“你以为时间会停止对盗贼的审判？”

“审判？”我重复道，“多么新奇的解读，教授。原来您所谓时间的审判就是让一个，嗯，‘天赋异禀’的混血巫师在霍格沃茨阴暗的办公室里，惩罚偷窃时间的盗贼？这惩罚的方式真是别致，充满了……戏剧性的讽刺。您说，命运女神她是否知道，所谓的‘审判的执行者’正是另一个盗贼犯下偷窃罪的证明。”

他向前逼近一步，身体因愤怒而微微向前倾，金色的瞳孔紧缩：“你——你胆敢——”

“是的，我敢，教授。”我微微颔首，漠视他失态的样子，“您永远没机会知道您和卢锡安的差距，教授。多么可悲啊，哪怕用尽最恶毒的话来指责伯斯德，也无法改变你竭尽所有努力也无法穿梭时间的无力。”

“荒谬！”他大叫着，俨然失去了之前那些撑起他自负的东西，手在袍子里摸索着，嘴上依旧试图苍白地辩驳，“我走到今天从来都不是倚仗那些可笑的血液和天赋！”

“我不否认，先生。你的成就非同凡响，你本可以自己走得很远。”我冷漠地点了下头，“但你放不下那些卢锡安拥有的，嫉妒得发了疯。我倒真希望您对纯粹的血液不屑一顾，对诺瓦尔的天赋不屑一顾，可惜的是，您只会极尽所能地诋毁生来就得不到的，而不是真正骄傲于自己的努力所拥有的。”

克莱文猛地一怔，眼中的火焰被一丝警惕短暂地压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却并没有随着他的停顿而停下来。

“非常遗憾，先生。曾经年幼的我被相同的谎言欺骗了两次，直至今天我才懂得为什么隐藏在暗处的混血才最喜欢宣扬纯血至上的理念。谢谢您的教诲，我受益匪浅。”

他短暂回笼的理智伴随着我落下的话音彻底消失殆尽，克莱文终于抽出了他的魔杖，杖尖直指我的双眼，一道危险的光芒在杖尖凝聚，他的嘴唇扭曲着，某个可怕的音节已经冲到了他的嘴边。

我知道是时候了——那个他真正下定决心，罔顾一切束缚，企图杀了我的时刻。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

一道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咒语声自身后门口响起。红光一闪，克莱文手中的魔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房间另一头的地毯上，滚了几滚。

办公室里的一切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猛地切断，我和克莱文同时愕然地转头望去。

门口，雷古勒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霍格沃茨校袍，领口一丝不苟，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覆在额前，脸色是惯常的苍白，但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却锐利沉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他看起来优雅而挺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压迫感。

“下午好，克莱文教授。”雷古勒斯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缴械咒只是拂去了一片灰尘。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确认我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克莱文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还未完全褪去，混合着被缴械的震惊和羞愤，扭曲成一种极其难看的神色。他粗重地喘着气，死死瞪着雷古勒斯，又狠狠剜了我一眼。

“布莱克先生，”克莱文的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嘶哑颤抖，“擅闯教授办公室，并袭击教授！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雷古勒斯向前走了两步，步履从容，目光落在克莱文空空如也的手上，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根魔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只是刚刚接到校董会的紧急决议，作为选拔赛的一名预备球员，赶来代为通知您暂时中止对伯斯德小姐的禁闭。”

他的目光这时转向我，却依旧是在对克莱文说着：“作为霍格沃茨的在职教授，相信您知道，在霍格沃茨魁地奇代表队选拔赛这种重要日子，耽误任何有潜力的选手，都是对霍格沃茨荣誉的损失。”

他刻意加重了“校董会”和“霍格沃茨荣誉”几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敲在克莱文的神经上。克莱文的脸色由紫转白，他当然明白校董会的分量。

“至于袭击教授，”雷古勒斯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我看到的是，一位教授在办公室内对学生举杖，杖尖凝聚着极其危险的魔法光芒，情绪明显失控。我出于担忧选手人身安全，使用缴械咒解除潜在威胁。我想，任何一位校董，包括校长，都会认同这是必要且恰当的行动。您认为呢，教授？”

克莱文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死死盯着雷古勒斯，又怨毒地瞪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您没有异议，教授。那么我可以带伯斯德小姐离开了吗？”雷古勒斯平静地问道。

最终，克莱文沉默着目送我和雷古勒斯的离开。

走廊里明亮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隔绝了办公室的沉闷，球场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鲜活。

“听起来球赛还没有开始？”我笑了一声，手习惯性地想要摸上雷古勒斯的脑袋，却被他早有预料地捉住，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似乎并不如我想象里那样稚嫩。

他牵住了我的手，没有松开。

“为什么要激怒他？”走在我身边的人问道。

我沉默了一瞬，试图轻松地解释：“袭击学生的教授不能继续在学校任职，如果我进了医疗翼或圣芒戈，邓布利多也保不下他。”

雷古勒斯刚刚和克莱文对峙时的冷静一扫而空，他收拢手掌，眼睛目视前方而不看我：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安危来换取这个？”

我偏过头看雷古勒斯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有些发抖的嘴唇，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略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现在我可没办法依靠伯斯德来要求一位教授停职——”

“布莱克可以。”雷古勒斯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说话，在即将到达球场入口时示意他松开我的手，那双比西里斯稍浅一些的灰色眼睛在松开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他以相同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谢谢，雷尔。”

他在迈步走进球场之前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不用谢，弗洛丽。选拔赛加油。”

在某个时间节点，我被这一幕刺痛，于是在他的脚步踏入绿茵前拉住了他的手腕，略略倾身，偏过头在他耳边说道：

“选拔赛结束后，等我的谢礼，雷尔。”

虽晚但多！[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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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Chapter 93 Dis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