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卡兰尼亚庄园,在这片古老沉默的建筑里,充满着阳光照射不到的隐秘。
在庄园的西北隅,一座别墅静静矗立。杂乱的树林隔开了主宅,在这里仿佛连阳光都更加稀薄。
冬天的阳光来之不易,即使只有一点虚假的暖意,也足以诱惑一个常常堵着耳朵蜷缩在壁炉边,以抵御尖啸着的冬风的小女孩。
别墅门前的草坪上,光影穿梭,落在安黛尔光洁的鼻尖,如同金色的蝴蝶。
“啊秋——!”
稀薄的阳光还是不足以取暖,安黛尔无奈地睁开眼,卷翘的睫毛掀动,棕色的眸子里立马盛满了阳光,如同琥珀蜂蜜一般甜蜜。
安黛尔扁了扁嘴,捡起盖在腿上的毛毯,吸着鼻子回了屋子。
“伊拉,给我一杯热茶。”安黛尔呼唤着她的家养小精灵。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爆裂声,一只眼睛奇大,皮肤皱巴巴的生物凭空出现,并发出尖细的声音:“是、是!安黛尔小姐。”
又是几声相同的爆裂声,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就出现在了安黛尔手中。
伊拉战战兢兢地将茶水奉上,就垂着大大的脑袋站到了安黛尔身侧,双手紧张地在身上擦来擦去,将那本身就脏兮兮的布料弄的皱巴巴,更加惨不忍睹。
安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伊拉,放松点,你做的很好。”
她顿了顿,“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了,我们算是家人,不是吗?”
她的语气温和平静,可伊拉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好像有一柄大锤重重地敲在它脆弱的神经上似的。
“谢谢安黛尔小姐……不,不!伊拉不配!伊拉……坏……没有照顾好小姐……”
伊拉像是程序错误的机器人,发出了混乱刺耳的尖叫声,并试图用脑袋将一切坚硬的家具撞碎。
“伊拉!停下!停下!”安黛尔有点崩溃地命令道,疲惫和不安染上她的脸颊。
好不容易将一切兵荒马乱平息,原本的热茶也已经凉了,就像是安黛尔的心情一般。
安黛尔裹着毯子将自己塞进壁炉旁,而伊拉则将自己关进了厨房的橱柜里。
安黛尔认为伊拉是她唯一的家人,可是从小被训练的家养小精灵有着强烈的不配得感,更别说伊拉从小被卡兰尼亚训练,骨子里已经留下了深刻的扭曲烙印。安黛尔这些年一直试图纠正伊拉的认知,可惜收效甚微。
但她的努力并不是毫无回报,多年的陪伴让安黛尔和伊拉相互信任,相依为命让她们的感情更加深厚。或许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奥的魔法吧,有时的伊拉能奇迹般克服家养小精灵被强加的天性,比起其他的家养小精灵,伊拉能更快地从自我惩罚中抽离出来。
木材燃烧发出有节奏的噼啪声,安黛尔感受着火焰的温暖逐渐放松了心神,伊拉的抽噎声也渐渐平息。像以往无数次矛盾一般,冷凝的气氛总能被一盘精致的蛋糕或一壶甜蜜的蜂蜜柚子茶打碎。
安黛尔和擦干眼泪的伊拉依偎着坐在炉火边,像以往一样陪伴彼此熬过寂寞的冬夜。
看着跃动的火光,安黛尔的心神逐渐飞向了那个充满光明的期盼。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伊拉。我马上就能去上学了,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
安黛尔是怀着这样雀跃的心情溜进主宅的,伊拉告诉她今天有信件送进卡兰尼亚,盖着魔法学校的印章。
她垫着脚尖,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书房门前。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已经同意了希薇和希斯的入学申请……”
“今年入学的孩子都已经安排好了。除了……”
……
“不用管她……有罪之徒……”
隔着厚重木门的声音有些失真,让安黛尔的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不真实感。
她脚步踉跄,只觉得舌根发麻,眼前泛花。
说话的人是卡兰尼亚的家主,一个目光如鹰隼般冷酷的老人,也是安黛尔的外祖父。
而希薇和希斯姐弟则是安黛尔的表兄弟,他们年龄相近,希斯和希薇出生在盛夏,而安黛尔诞生于晚冬。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同一年入学。
但不同于希薇姐弟是家族的焦点,安黛尔在卡兰尼亚的地位向来尴尬。
当年安黛尔的母亲不顾家主的反对,与一个麻瓜穷小子相恋并脱离了家族,在乡下小镇生下了安黛尔。
小镇民风淳朴,风光秀丽。安黛尔的父母彼此深爱,琴瑟和鸣。
因此安黛尔三岁前曾有一段美好的童年,但一切在八年前戛然而止。
一场可怕的瘟疫袭击了小镇,世外桃源转瞬成为了人间炼狱。
尖叫,火焰,黑雾将安黛尔的记忆蒙上阴影。记忆的最后是母亲的尖叫声。
当安黛尔从惊恐中挣脱时,她已经被送到了卡兰尼亚庄园。从此她再没有见过父母。
有人告诉她这里是卡兰尼亚,主位上的男人是她的外祖父。
她看到有人用冰冷的眼神睥睨她,同时厌恶地皱起鼻子。
而主位上的人没有分给过她一个眼神。
从小照顾她母亲的家养小精灵伊拉牵着她的小手带她走出主宅,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沉沉合上之前,她听到有人嗤笑。
“恶心的混血种。”
虽然卡兰尼亚拥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数不胜数的财富,但那与安黛尔无关。当年安黛尔的母亲一意孤行离家出走生下了安黛尔,从那刻起,安黛尔就注定不被卡兰尼亚所容,就像她如今没有姓氏一般,她是卡兰尼亚不承认的存在。
卡兰尼亚给了安黛尔容身的空间,但也仅此而已。安黛尔出生在冬天,但从母亲走后,每一个冬天都是那么难熬,如果不是母亲偷偷留下了足以让安黛尔长大成人的财产,她或许早就冻死在了某个冬天。
自然界的冬天会过去,但只要还在卡兰尼亚,安黛尔的内心就从未停止过下雪。卡兰尼亚古老,威严,精纯的血脉里流淌着冷酷。安黛尔小时候也曾渴望过亲情,但她终于在一双双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中领悟,她是不被爱的孩子。
安黛尔近乎要被这样的目光杀死。
随着安黛尔渐渐长大,她逐渐明白,她是不被卡兰尼亚接纳的异类,于是她被放逐到庄园最偏僻的角落。
她不解过,悲伤过,也争取过。但严酷的现实和令人作呕的纯血论将她丢向了更黑暗的泥潭。头破血流之后安黛尔才明白,留给她的选择只有忍耐。
她懂事地将自己禁足在角落,体贴地不出现在人前。日子因为她的识趣慢慢地好过了起来,安黛尔也重新燃起了新的希望。
上学!
只要到了入学年龄,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吃人的监狱,这样的期盼让安黛尔不至于绝望。
可是她没想到,卡兰尼亚可以冷血至此。
她满怀希望鼓起勇气偷听到的消息,残忍地撕碎了她的幻想。
她以为,虽然自己不被喜爱,但他们至少会送她去上学。让一个孩子进入魔法学校学习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简单,何况她身体里毕竟流淌着一半卡兰尼亚的血液。
冬天的寒风仿佛冲破了墙壁席卷了安黛尔,森严的大宅在她眼里变得如怪物般可怕。安黛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主宅回到伊拉身边的,路上或许撞到了人得到了几声“晦气”的咒骂,也或许没人发现如幽灵般恍惚的她。
当安黛尔听到伊拉惊慌地喊她的名字时,她无比沉重的四肢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她倒在了壁炉边的地毯上,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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