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尊贵的西里斯少爷。”

薇安娜似笑非笑地看向手中的信件，转头对正练字的莱姆斯·卢平扬声道。

“莱姆斯～帮忙来回下这封。”

“我、我吗？”卢平很是意外地抬起头。“没记错的话……这封是来自布莱克的信。”

他捏着靛蓝色的羽毛笔，无措接过女孩递来的烫金信纸。“很正式，但我的字……”

“你已经练一个星期了，莱姆斯，没问题的。”薇安娜无所谓道。“我看过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

“那应该写些什么…？”

卢平愣愣看着信上大模大样往外衍生的比划——整体内容零碎且乱七八糟，乍一眼下，大概也能清楚是封预告要来拜访的信件。

“唔……”女孩思考着点了点下巴。

“就写——我知道了。”

卢平安静等待后文，却看到薇安娜再次埋头看起了别的信件，丝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卢平：“……”

“没了吗？”他小心问道。

“嗯……”女孩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剩下的话，你随意就好。”

“我可是很相信莱姆斯的。”

卢平顿时紧张起来，握着羽毛笔的手更是迟迟不肯落笔，生怕留下什么迟疑的墨点。

他的视线在原始信件和薇安娜递给他的烫金信纸间来回徘徊着，最终还是决定亲自读遍内容再回——他想女孩也正是这个意思。

“给整日不出门的格林德沃小姐……”

卢平下意识读出开头，又慌忙止住显然不敬的话语——这个寄信的家伙怎么回事？！

他快速在心底接着默念下去。

『多日不见，你一定想死少爷我了吧？

给你讲个好消息，我今天上午和老巫婆狠狠吵了一架。说来别不信，我成功用暖脚炉把她的袍子烧着了！

她的尖叫声差点把我和雷尔的耳膜震穿，还嚷嚷着让我滚出去——正合我意！不过我得是堂堂正正走出的布莱克家大门。

很可惜，雷尔不跟我一道。他得留下，用那些乖巧好听的恶心话哄老巫婆开心……噢，就和你那时一样！真让人看不惯。

我现在已经从家里溜出来了——没拿他们的任何东西，目前和詹姆斯住在一起。

他的房间大极了，还有不少美女杂志……噢，我想说的是，波特夫妇也从来不会乱翻詹姆斯的东西，真希望老巫婆能跟他们学学。

不过我听他说，你家最近多收留了一个谁？他趴在他爸妈房门口偷听到的，没听太清楚，但也足够引起我俩好奇了。

因此，勇敢且注定伟大的探险小组准备主动前来格林德沃庄园做客——别想太多，才不是为了特意赶来看你的冷脸。

詹姆斯说今晚来实在太仓促，因此我们决定明早……好吧，明天中午到庄园外。

希望格林德沃家的猫头鹰飞得够快，能在我们出门前带来回复——也可以默认，反正不管你的意见如何，我们一定会准点到。

以上。

PS：詹姆斯说，如果可以，能给格林德沃庄园通个连着他家飞路网的的壁炉吗？』

卢平的额角无奈滑落几道黑线，抿着笑将信纸翻面置于一边，却恰好发现背面的角落里藏了几行看似隐蔽、实则很好辨认的小字。

好像只是为了躲在正面落笔的那人。

『薇安娜！我是真的詹姆斯！

千万别被西里斯的话骗了，他就是想见你又不好意思说！我笑话他后还被怼一拳头。

PS：也不是我想接通飞路网的！』

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毫无所觉的薇安娜，原以为只是朋友间逗趣的笑意也不自觉收起。

——西里斯·布莱克。

这人是……特意想见格林德沃小姐？

语气和态度都称不上好，拜访的借口也只是好奇被女孩好心收留、初来乍到的自己。

但戳穿他的詹姆斯……波特？却是意外实诚，甚至一点退路都没给信件的正主留。

是个很别扭的家伙啊。卢平暗自想道。

完全就是喜欢却憋在心里的类型。

也不知道格林德沃小姐有没有看到信件背面的话……她好像丝毫没在乎，拆开后随便扫了两眼、看到落款后就塞给他了。

卢平的视线默默游移了下。

——应该是……知道的吧？

或许用不着自己多此一举的出言复述，更何况格林德沃小姐把这封信件托付给他后，就忙着回起了其他家族的信件。

男孩的指尖不住摩挲着羽毛笔的金属管身，淡绿的眸子明明灭灭。

他重新看了遍开头至落款的每一句话，略加思索，在烫金信纸上写下两排秀气的小字。

每个词汇都被特意延出长而微卷的拖尾，线条柔美却略显生涩——这是他这几天跟着薇安娜学花体字的成果，同时不自觉沾染上她的习惯。

卢平端起信纸，反复检查笔下的话术。

如果是格林德沃小姐亲自回信，那这样回复，总该是正确的……

*

“不——对——味——”

小天狼星抱胸坐在詹姆斯的书桌前，大咧咧翘着二郎腿，拖着长调道。

“这封回信，绝对不是那家伙写的。”

詹姆斯疑惑地眨了眨眼，将烫金信纸高高举起，对着吊顶处的灯光重新确认了遍。

“没毛病啊。”他回忆着薇安娜上回做客波特家前寄来的信件。“我记得她的字就是这样——”

“问题在于语气。”小天狼星晃了晃被拆开的信封袋，自信道。“不信你再读一遍。”

“就这么几句，能看出些什么……好吧。”詹姆斯不理解地耸了下肩。

“尊敬的布莱克先生：许久未见。在这个冷冽的气候里，二位的来信让我倍感温馨。我将在格林德沃庄园期待您的莅临。”

“啊……”

小天狼星满脸被爽到地喟叹出声。

“尊敬的、布莱克先生。”他重复道。

“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詹姆斯。那可是——尊·敬·的布莱克先生，甚至还放言期待我的莅·临。”

“即使不是她亲笔写的，光想象格林德沃说出这些话……”男孩哼笑一声，甩了甩满头顺长的黑发，浑身得劲地将腿高翘上桌。

“砰——！”

书桌猝不及防发出重响。

“梅林的胡子啊，她居然在期待尊敬的西里斯·布莱克——”小天狼星满眼放光。

“指不定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詹姆斯翻起死鱼眼，无情打断好兄弟的脑补。

“她是名优雅漂亮的小姐，西里斯。”

“仅凭这些，你根本无法断定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又或者她是否真的期待咱过去。”

“哈。”小天狼星嗤笑一声。“你分辨不清很正常，詹姆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你不可能比我更了解这家伙。”

——格林德沃就不可能给他回信！

“她甚至没有骂我，或者字里行间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小天狼星自信道。

“别看她对你们装模装样的，詹姆斯。事实上，格林德沃压根不会对我客气——”

男孩将硬质浓密的发丝撩至脑后，锋利俊秀的剑眉高高挑起。

“我之前也给她写过几封，无一例外地没回。”他勾起唇。“但雷尔写的她都回了。”

“……你还怪自豪的。”

詹姆斯无语地对他抛了个白眼。

“这很特别！”小天狼星反驳道。“并且只对我特别——她或许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事实证明，这伎俩的确有些意思。”

詹姆斯：“……”

“在写信之前，你也没告诉过我这事。”

伟大的波特少爷居然差点被兄弟坑了把。

“哦对了，信件最后拒绝了壁炉邀请。”

“她说……好吧，这个写信的人说，格林德沃庄园防守严密，为了整体的安全性，暂时不打算开通飞路网。”

詹姆斯将信纸塞给小天狼星，在男孩所在的椅子旁席地坐下，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喝下那杯怪东西，才能进去。”

小天狼星随手翻了翻硬挺的烫金信纸。

“瞧吧，这字可比格林德沃写的丑多了、僵硬地挤在一起——你怎么看出一样的？”

“我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了。”

詹姆斯很难不觉得窒息。“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了解薇安……格林德沃小姐了吗？”

“那是当然的——我最不对付她。”

小天狼星扬了扬白皙的下巴，翘在书桌上的长腿左右搭起，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

“可以看出来，所有人——包括你在内，詹姆斯——都被她表演出来的那副模样混淆过去了，哪怕你们稍微瞪大眼看看……”

小天狼星十指蜷曲起来，做出两只动物爪子的形状，分开高举在发顶，顺带龇牙咧嘴地朝身边人露出一个蹩脚的鬼脸。

“她就是个带犄角的小恶魔。”

“可你又不讨厌她。”詹姆斯忍不住道。“甚至为她说话……在你堂姐贝拉背地里针对格林德沃小姐的时候，还拍着桌子反对了。”

“这是两码事——贝拉说她年纪太小，做不了独当一面的家主。拜托，这可把我们这群同龄人都算进去了，我是在为自己说话！”

小天狼星义正言辞道。

“……梅林的花裤衩子啊。”詹姆斯啪的一下躺倒在地板上，双臂大张地感叹道。

“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西里斯。”

或许是错觉，詹姆斯好像真的看见了好兄弟在未来追悔莫及、抱头痛哭的场面。

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禁牙根发痒。

“后悔死你！你个傻逼。”

“哈？”小天狼星不解地弯下腰，试图拉起赖在地上不做动弹的黑卷发男孩。

“——后悔什么？”

*

“后悔当时怎么就没狠下心，把你这家伙丢到西南角的食人花嘴里呢？”

斯内普将咬牙切齿的声音逼得又轻又细。

他快速觑了眼正将红瓶液体倒入小号透明水箱的薇安娜，黑着脸拽住卢平雪白色的衣领口，连拖带拽地拉到一侧角落旁。

“谁让你随口答应让别人来庄园的？”

——还是那两个烦人玩意儿！

卢平迷茫眨动着淡绿色的眸子，对于斯内普突如其来的问话全然摸不着头脑。

“只是、做、客……”

更何况薇安娜并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两人左右僵持着，寒冬过后、裹挟暖意的微风窜入侧厅，却毫无融化冷凝氛围的意思。

脖颈被收紧的衬衣领口掐得喘不过气，声音也如卡壳的收音机般断断续续。卢平挣扎了下，用未被包扎起来的右手狠狠拍开斯内普。

“咳、咳咳……做客而已。”

他说出未完的话，不理解地看向斯内普。

“薇安娜小姐也默许了的。”

斯内普别过头，再次看了眼已经成功稀释完血红色液体，冒出浅粉色气泡的水箱。

——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

“她是笨蛋，你也是？”他冷冷道。“等生骨灵被熬制出来，就赶紧给我滚。”

“……”

——笨蛋？

卢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但是，先生。”他低着音量，语调意外温柔。

“等你熬出魔药成品的时候，指不定我已经自愈完全了——毕竟现在毫无头绪，不过是整日呆在地下室浪费时间，不是吗？”

斯内普的面色越发沉凝，眉心处就像聚了一整片乌云般、压下所有的正面情绪。

他翻了翻薄唇，长睫微垂，眼看就要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那你现在就可以……”

“——我听见咯。”

女孩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两人身侧。

卢平：“……！！”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的褐发男孩紧张地攥起衣角，游移着避开薇安娜的视线。

斯内普的话同时戛然而止。

“怎么不来帮我？”

薇安娜鼓着小嘴，指了指拐角处的水箱，轻声嘟囔着，不知是在对谁抱怨。

“好重……我搬不动。”

“——我来！”卢平直感觉头皮发麻。

两人沉默盯了会儿男孩被绷带层层绑起的左手，其中掩藏的含义不言而喻。

“没必要。”斯内普扯了扯嘴角。

“反正也是浪费时间。什么都干不了的伤患倒不如在一旁呆着——至少不会添倒忙。”

卢平抿了抿唇，无措地看向薇安娜。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

“别欺负莱姆斯啦，西弗。”女孩的反应好似完全不在意。“你们男孩怎么都别别扭扭的——明明很关心对方嘛。”

斯内普沉默了下。

他总感觉薇安娜对他的性格和社交能力有些堪称离奇的误会——把任何人都想得太好。

“是吧？莱姆斯。”

女孩对另一人这么问道。几乎转眼间，被注视的那方瞬间涨红了脸，沉闷的土红从眼角直蔓到脖颈，又向下藏入雪白色的衣领。

“啊……嗯。”

浑身上下都像被点燃了似的发烫，被绷带完全裹住的左手臂闷热封闭到仿佛汗水结了层盐霜，无处可放地往怀里缩了下。

他言不由衷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