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总会生悲。

吃冰多的容易肚子疼，尤其是在生理期。

更不巧的是，加德莉娅从来不记自己生理期，因为时间不准，而这次，正好就在她吃完冰淇淋球这天晚上发作了。

半夜忽然发作的疼痛夺走了加德莉娅的行动力，好不容易等疼痛好点了，她勉勉强强起床给自己熬了止痛的魔药这才算活过来。

可是止痛药剂并不能完全免除疼痛，发自下腹部时隐时现的累赘感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

把床单清理干净以后，加德莉娅看向了卧在一边的布偶猫玩偶，想了想，施展了阿尼马格斯。

纤细的身躯开始变化，五官像烤热的蜡一样开始蠕动、变形，皮肤上长出毛发，头发似乎在飞快地蹿回到头皮里。片刻以后地上出现了一只体型娇小，脸上有着山猫纹的布偶猫。

这只布偶猫病恹恹的钻进了大玩偶的肚子底下。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加德莉娅才有力气爬起来，今天预计要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游戏全靠贾维斯的分系统代打，但是魔药不行，魔药需要魔力的注入，这个只能她自己完成。

要知道，距离军方索要的那么大一笔魔药订单，还差一大半呢。

今天注定是一个要晚睡的晚上，问题不大。

但是问题大的是，半夜十点多，她刚把上一锅做好的魔药给灌进瓶子里面，这个房子的门就被敲响了。

彼得敲的，这不是直觉，而是听敲门的声音听出来的，而且这个声音也要比往常的急切的多。

被打断炼药计划又全身不舒服的加德莉娅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抽出给门外的人一个爆破的冲动，转头去开门。

“帕克先生，你最好真的有什么急事找我，否则……”我就让你知道巫师们都是怎么对家养小精灵的。

后半句话被噎在了嗓子里面。

眼前站着的男孩没有比她矮多少了，他非常虚弱的靠在门框上，胸前是两道还在渗血的巨大伤口，像是被什么巨怪用爪子抓出来的一样。

“你一个人去应付那个巨怪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那是一个巨大的变种蜥蜴人。”彼得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加德莉娅眼看他就要垮下去，顾不上对方身上血污，更不敢深究这一刻自己内心疯狂跳动的心脏是怎么回事，抖着手，立刻就接了上去。

连拖带拽的扶着这个男孩进了自己的房子还不忘回头一脚关上门。

在把对方略有些粗暴的甩在了沙发上以后，加德莉娅伸手，就从放着魔药的桌子上面召来了自己的魔杖，对准了彼得胸前的伤口。

这个动作反复了好几次，就算是被坩埚烫到手臂，练习魔咒道脱力的时候她的手抖的都没有这么严重过，以至于现在，连吐出魔咒都觉得有些许的艰难。

“速速愈合。”

“恢复如初”

有用，但是没什么大用，本来应该在魔咒下还原的伤口，此刻还是还是那副腐烂外翻的样子。

显然，这不是普通利器或者爪牙留下的伤口，而是带着属于那个怪物的破坏力的伤口。

难怪彼得被蜘蛛咬以后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愈合力，却不敢在受伤以后回去，应该是怕人看见。

加德莉娅立刻起身，转而去在自己的魔药里面翻找起来。

很好，她要卖给军方的愈合药剂做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没交货，柜子里面有满满的好几箱。

她是制作者，没交货之前这些东西都属于她，挪用也无所谓，彼得比交货重要。

随便抽了两瓶，加德莉娅再次走到了彼得身边：“会有点疼，你得忍着。”

“没事，我不怕。”彼得说着，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不是说这个……”加德莉娅把魔药倒在了他的伤口上，预料之中的听到了彼得压在嗓子里面的痛哼声。

金色的蛇瞳只是抬头瞥了一眼，看到彼得痛苦的样子，很快就再次垂了下去，专注手上的伤口处理，手下的力道却轻巧的多了。只是睫毛颤动的样子，怎么都有些慌乱的意味。

闷着惨叫一声以后，在加德莉娅难得的温柔下缓和了自己痛苦的彼得下意识的看向了对方。

很多人说过，专注做事的人最迷人，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没有人告诉过年轻的彼得，如果心爱的的女孩子就在他面前低头，专注的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可以让人迷乱到神志不清。

斯莱特林的房子晦暗深沉，只有两盏挂在墙壁上伪装煤油灯的电灯散发出一些些光来，洒在加德莉娅的脸上，居然反出了一些光晕一样的东西。

不苟言笑的女巫低着头轻手轻脚处理伤口的样子异常动人。

彼得下意识的就把头凑过去，想得到一些什么安慰或者别的，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还没等他彻底凑过去，加德莉娅就开口道：“你害怕么？”

“什么？”

“我是说所有，比如你拥有的这种奇怪的力量，比如说你今天去面对的那个怪物。”

所有的所有。

加德莉娅垂着眼睛，却不敢细看对方的伤口，只是一味的轻巧的把药水撒上去，然后感受着那些肌肉因为抽搐和疼痛拉扯出不同的形状，牵动伤口，在反复往来。

她很想去安抚这些肌肉，但是却无从下手。

彼得停在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上，最后有些挫败的又躺了回去：“我……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不怕。=我没有觉得害怕，斯莱特林小姐。”

“那就好，帕克先生，容我提醒你，你得保持低调，”

“不，我做不到。”

“你必须要做到。”

“就像是前天，在广场上，那个怪物袭击人，你也看到了，它毫无顾忌，它会至很多人于死地，我必须去做。”彼得有些激动，但是看着加德莉娅的眼睛，他又很快镇定下来，开始慢慢的跟她讲自己今天的遭遇。

“那个蜥蜴人给了我很熟悉的感觉，我不可能放着这件事不管，我去找了康纳斯博士，他比我更加熟悉动物，所以我去问了他，食肉动物要怎么跟踪爬行动物。”

“他没有给我答案，但是他告诉我的话很奇怪，他说爬行动物才是食物链的顶端，还主动提起了那个蜥蜴人的传闻，形容它为美丽的庞然大物。他说他对那些东西没有研究，然后告诉我，那种动物如果碰到威胁，会变得极其具有攻击性。最后还告诉我什么，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

“一开始我根本不懂他再说什么，直到我看到他实验室里面被注射过嫁接基因的那个瘸腿老鼠，它变得比一开始我见到它的时候大了三倍，身上长出了蜥蜴的皮。而且它把另外一只老鼠吃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彼得还是心有余悸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透着不可置信的惊悸。

“你知道的，咬我的那只蜘蛛，也出自奥斯公司，我还找到了他注射完了的空的针管。”彼得抿了抿嘴：“你可能不信，我跟着纽约的蜥蜴，在地下排水系统找到它了。”

加德莉娅手顿了顿：“然后它就把你打成这样了？”

彼得没有说话，那颗将将脱离婴儿肥的脸略微的垮下来了一些。

“你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别人，你一个人去对付一个那么危险的怪物。”

女巫的语气里面带着点奇怪的愤怒，可是眼神里的不安出卖了她的一些情绪。

“我告诉警察局了，但是那里的警长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彼得更加挫败了。

“即便如此，那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来处理，你对付不了它的。”

“可是我必须阻止他！”彼得伸手捧住了她的脸，试图安抚她，也试图从这种寥寥无几的接触里面安慰到自己：“我必须去，因为是我创造了他，那个公司，那个衰变演算法是一切的根源，那是我父亲的研究，秘密研究，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要秘密研究了。斯莱特林小姐，这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不给他衰变演算法，他就只是康纳斯博士而已，不会成为怪物，我必须去补救。”

加德莉娅下意识的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温热，比她体温高得多，但是并不柔软，甚至有些轻微的茧——那是为了成为蜘蛛侠而付出的代价。

这双手的主人有一双同样温热的深棕色的眼睛，里面都是她的倒影，带着温润的光彩，显出几分坚定来，也带着一些少年人的迷茫。

这个少年正在成长，可是加德莉娅还是忍不住心口那股气。

“所以你认为这是你的错？”

彼得没有说话，显然就是默认。

“你把这个当做是你的工作？”加德莉娅摆头，把自己的脸从对方的掌心里面挣脱，居高临下的看着彼得，忽然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你跟钢铁侠和黑寡妇他们能相提并论，认为自己能一个人处理好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彼得挣扎了一下，试图辩解什么。他能感受到面前的女巫在生气，但是却牵动了伤口。

“那你可真厉害。”加德莉娅动了动嘴唇，只挤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把药水掷在了彼得旁边，像个被侵犯领地，却不能攻击对方的毒蛇一样站了起来，焦躁的绕着茶几踱了几步：“既然你这么厉害，那请厉害的帕克先生自己处理伤口吧！”

说完这个话，加德莉娅忽然一愣，接着一甩魔杖，彼得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连带着那瓶魔药就消失在了加德莉娅面前。

是传送魔法，把彼得直接甩到了她的房子以外的地方。

彼得站在房子外面，呆呆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手里的魔药。

他甚至完全不知道加德莉娅在生气什么。

“斯莱特林小姐，”小心翼翼的敲门。

而里面的加德莉娅在甩掉彼得以后，整个人就颓废了下来，坐在刚才彼得坐过的地方低着头，把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面，魔杖非常粗暴的被扔在一边。

敲门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瘦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把彼得甩出去不是因为别的，她确实在生气，气彼得·帕克的不自量力，但是比这个更深重的是，就在刚刚，她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她太过于在乎了，太过于在乎一个麻瓜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害怕另外一个人受伤，在害怕另外一个人出事，为此甚至生出了一些为什么对方要隐瞒自己，甚至生出了一些被欺骗的愤怒来。

可是这明明是彼得自己的问题，他出卖了不应该出卖的东西，现在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清算而已。

跟一个斯莱特林的巫师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个男孩，在被甩开以后，现在正在外面可怜巴巴的请求开门。

半夜十一点了，她一气之下把一个年岁比她还小两岁多的男孩子关在门外。

这可不是一个体面的斯莱特林应该做的事情。

混乱的愤怒，混乱的抗拒。

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门外的声音安静下来，加德莉娅抬头看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刚才对方捧着她的脸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来着？

想这个手掌好温暖啊，然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磨蹭这份温暖的动作，这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么？

从一个小男孩身上汲取温暖？

一份不合时宜的温暖。

还有欲盖弥彰的驱赶。

不敢看到对方眼里满是自己的样子，还是不敢面对那些情愫？

什么情愫？

加德莉娅的手指尖互相磋磨着，上面还带着长期切药材留下的细微的刀痕。

慌乱的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了旁边的魔杖上，或者说是魔杖手柄部分，那几个明显是后来雕刻上去，雕工并不过关的‘斯莱特林’这个姓氏上。

加德莉娅看了一会，渐渐的平静下来。

也没什么特殊的，如果真的要说，霍格沃兹的院长们看到自己的学生去做力量以外，或者说不自量力的事不也会训斥甚至是发火么？

彼得是她看着变成蜘蛛侠的，是她一点一点引导着，掌握自己力量的，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或许能让彼得称她一句老师。

老师啊，就想是霍格沃兹的老师，院长，校长，又或者是孤儿院的修女们一样，即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孩子，也会生出一些庇护的心来不是么？

是的，只是对后辈的恨铁不成钢，还有庇护心而已。

至于那些对温暖的留恋……都是错觉。

加德莉娅说服了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下子吐了出来，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接着站起身来转身走到门后，打算开门跟对方说清楚，实在不行的话，她可以为刚才自己忽然出手把对方甩出去这件事道歉。

就在她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准备开门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彼得的声音。

“对不起，斯莱特林小姐。”

开门的手停下了。

“我不知道我哪里又说错话了，我好想是在你面前怎么都会犯错一样，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不开心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像昨天买冰淇淋球一样，我想让你开心。”

捏着门把手的手指张开了一些，又合拢了，握着门把手的掌心渗出了一些冰冷的汗水。

加德莉娅需要很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心跳。

它像是要蹦出胸膛一样奋力的搏动着。

“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在不在一楼，是不是去睡觉了，如果你听得到的话，我想跟你说，嗯……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别生气了。”

“如果你还是生气的话，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好不好，这样下次我就可以改掉了，不行的话……你可以揍我两下出气，就是别把我关在门外面。”

加德莉娅扭转把手，可是手心的汗却让她用不上力，试了好几次，都没法拧开那个玩意。

“该死。”加德莉娅暗骂了一声，这个时候她忽然就忘了自己是个巫师，有足够多的手段可以打开这扇门，只是一味的不断的松手，擦干手心的汗了然后再来一次。

“好了，我说这么多你会觉得我烦吧，拜托，别再梦里骂我聒噪了。”

“晚安，斯莱特林。”

门在脚步声消失的时候终于被打开，门外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加德莉娅咬着下唇，深吸了几口气，蛇瞳里面亮晶晶的，藏着不为人知的难过。

左右手的手心都是用力过猛的通红颜色。

太狼狈了，不应该这么失态的。

不应该把他甩出门外，还不给开门的。

可是那些原本计划想要说出口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听了，留下来唯一能说的一句，只有。

“晚安，帕克先生……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