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李庄面积广阔,能挤得下这么庞大体量的军队,可也因为面积广阔,各方都需要有人严防死守。
李莲花自傅衡阳那出来,见裘昊还等在门口,于是道,“西面守备不可空缺,有何事找人传达即可。”
裘昊摇头,“展大侠遇到这样的事,原本最薄弱的西面也不得不加派人手,宋、宋将军手下的第一副将已经交接过去,云院主让我带李先生过去。”
第一个找他的竟然是云彼丘,李莲花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东部主营内,争吵声隔百米都能清晰入耳,李莲花进来后,各方收声,齐齐看向他。
云彼丘站在皇城舆图前,头发几乎全白,哪怕是在险关独自面对突厥铁骑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狼狈。
李莲花直接省了客套,询问争吵的原因。
石水扫一眼火气未消的众人,答道,“我们正在探讨这两日是否再次攻城。”
“太子亲征的军队就要到了,届时汇合一鼓作气胜算更大,为何偏偏要现在去送死?”
“如果我们不能早些找出那妖孽术法的关窍,大军到了也无非是一起死。秦巍说了,阴阳术极难判断从而找出破解之法,需要尽可能多的见到施术者和中术样本。”
“拿人去试错,这是草菅人命!”
“那怎么办?都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不拼一把大家一起完蛋。”
李莲花对上云彼丘疲惫的双眸,叹了口气,换做李相夷是一定不会拿人命试错,可是李莲花怎么想,云彼丘不能确定。
绕来绕去的争吵断在这里,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回李莲花身上。曾几何时阿狸天真地感慨,江湖正派为何无法像金鸳盟的护法那样,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能力顶天的佼佼者?
那时候李莲花看着漫天星斗,目光投出巨大的悲悯与怅然,“因为恶名比芳名易得,作恶与为善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不可比拟,所以正派需要一个做决定的人,而一个人的决定不可能总是正确的。”
所以才会有一朝万人敬仰,一息贬入尘泥。没有人比李莲花更懂得盛名难副的重量。
被道德与名声束缚住手脚的人们,即便据理力争,也无法一人承担牺牲众人最终失败的后果。
李莲花此时同样叹了口气,“四顾门不会牺牲任何一个同盟者,但城也是要攻的。”
云彼丘眉心对在一起,他知道李莲花要什么,直言了当道,“即便我们死伤惨烈,可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多条线的清点,每一次的溃败都是两败俱伤,伤亡人数几乎对等。”
“每一次?”
“每一次。”
战损比对等的情况不罕见,可在同一时间里的同一种战况下,次次都能对等就很说不痛了。李莲花眉目渐开,“把人命当试验品的另有其人。”
经历过同心咒术的李莲花心中生出了一种猜测,可是这么大规模的咒术……那施咒者该多强大?他不觉得这世上有比长生王还要厉害的存在,倘若真有这本事,他们所有人岂不是早就死光了。大概率是一种效果相似的办法。
经过一番商议,李莲花与云彼丘将攻城时间定在次日子时,这无用的争吵结束,云彼丘却留李莲花单独说了几句。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云彼丘屏退所有人,“薛通为何要反。”
李莲花虽然在大事谋略上胸有万千沟壑,可到底不是云彼丘、傅衡阳这种研究人心的钻营翘楚,当即请教,“权欲、利益、贪欲,又或者儿孙后代的死……你觉得不够么?”
“那些身居高位所拥有的东西他早就有了,太子虽有治国安邦之志,但毕竟年少多意气,做权臣一路到底不好么?以他的手段即使暗中……”他以手为刀的动作,“也不是做不到,到时候再从皇亲宗族择一年□□子做皇帝,可不比现在两败俱伤还落得千古骂名好太多。”
有什么光亮划过李莲花的脑海,却只是很短暂的转瞬即逝。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以薛通小心谨慎的为人,确有可疑,所以我打算夜探太师府。”
“不行,一个人太危险了,他手下术士可不止那一个,方多病所中蛊毒便出自别家手笔。”
李莲花眉目坚定,“只有一个人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你就是把这些人都折在里面也未必能触及真相,既然我来了,那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又何必让他人做垫脚石。”
云彼丘认真地看着他,眼角纹路深深,声音恍然,“我以为你会走,就像当年。当年你孑然一身尚可放下所有,而今有了她……”
李莲花默了默,忽而笑了一下,“说来或许没人相信,是阿狸让我来的。”
云彼丘知道李莲花不骗人,所有才更为差异。他对阿狸没有偏见,却也没有多少善意,江湖传言他一个字也不信,他只信李莲花的言行。头一回看走眼,误以为阿狸只是个让李莲花放在心上的女人。
阿狸这边,江二小姐带她去了一间的空帐,虽然小一些,却是干净整洁。
“这是女营守夜休息的帐子,如今的情况比在寒山镇更难,委屈你将就一下。”
阿狸见她并无讽刺之意,于是将自己随身的小包袱放到那不太宽敞的褥子上,道一声“谢谢。”然后就开始扒拉她的小玩意儿。
江二小姐毕竟也是个少女,没忍住多瞧了两眼,从寒山镇带的干粮差不多都吃完了,里面有一根泛旧的青色发带、一块蓝色的鹅卵石、一片心形的树叶、一根打磨光亮的小树枝,同款树枝好像在李莲花的头上见到过。
她似乎格外宝贝那个针脚细密的青灰色荷包,隐约能够闻到一股奶香,阿狸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颗奶疙瘩塞到嘴里,又展开一包牛肉干……
江二小姐嘴角猛抽,瞧着她那双稀世罕见的眼眸,耳边蓦地想起苏小慵的声音:“我们总是先入为主以貌取人,但其实阿狸是个心思很单纯很好的人,看过他们这一路我只能说,李大哥怎么疼她都不为过的。”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阿狸抬头愣了愣,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荷包,小心眼儿护食,“李莲花给我做的……”
江二小姐终于知道为何苏小慵提起阿狸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慈爱来,可她没来得及跟吃货解释,半块牛肉干已经递到她面前。
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这些天想来你们都没得吃,算了给你一块儿解馋吧。”
江二小姐倍感荒谬,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中就连白轻时都不怎么用零嘴儿来交朋友了。更荒谬的是,她居然真的接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吃掉了……
原来最厉害的魅惑从来都不是操控人心,而是以最大的诚意与善良打动人。
从云彼丘那里出来,裘昊带李莲花去了南营,隔老远就听方多病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来中过蛊毒。
“算我求你了,别在我面前瞎晃悠,别处待着。”
“你喝完药我立马走。”
许是放多病挣扎累了,疲惫服软,“我一会睡醒就喝。”
“喝了睡。”对方十分坚持。
“御书白!你想试试本公子是不是完全好了吗?”
“你说什么都没用,战力不能再损,喝药。”
李莲花狐疑,他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裘昊接收到李莲花询问的目光,面上一忍,笑了笑,“要解这蛊毒需要一味红糜蚕的蚕沙,但是军中条件有限,哪里有堪比夜明珠珍贵的南海红糜蚕,好在秦先生发现,经过提炼的牛粪可以替代。之前都喝的好好的,昨天不知怎么被方公子知道了。”
难怪方多病死也不肯喝,而御书白喜闻乐见。可见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人好。李莲花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弹拨,帐中的方多病正抵死不从,却不知怎么忽然张开了嘴,咕咚咕咚被灌下去大半碗。
“谁?!是谁暗算本公子!你给我……李莲花?”方多病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以为李莲花最终听从建议带着阿狸远走高飞了。
御书白也略显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着合理,李莲花可以离开江湖,但不会丢下朋友和部下。
谁知道李莲花无耻偷袭,一上来就出手如电,剩下的半碗也给方多病灌了进去,然后给他把脉。
“蛊毒不是普通的毒,要真正并非易事,可问题的关键是你在哪里中的蛊毒?”
方多病被李莲花问到关键,也没时间计较刚才那碗牛粪汤的仇,气愤道,“那日我和宋怀率兵由西城门进攻,混战中有人丢下公主的荷包,我……”他憋了一口气,“后来我才发现那东西根本就不是公主的,只是个极其相似的仿品。”
御书白见他脖子都气红了,好笑安慰,“你也不必为自己咬着么直的钩而感到丢脸,换做李先生相比也一样的。”
李莲花蹙眉,倒不是因为方多病这毒中的轻而易举,而是因为能下在物品间接传播的蛊毒闻所未闻。
“秦先生何以断定是为蛊毒而非其他?”
“因为荷包里放着着蚀蛊香,但并未找到任何蛊虫。”
能轻易仿造公主的贴身荷包,找不见蛊虫却有蛊毒……
“蚀蛊香养的是活蛊而非草木蛊,一般情况下蛊虫都在香中,被其叮咬才会中毒。”秦巍的声音比人先一步到达,他听说李莲花来了,便匆忙放下手中事情来找他。
“我仔细查过,那香囊里没有蛊虫生活过得痕迹,蛊毒极难提炼,因为它极易干燥挥发,西南制蛊毒多用特殊的精血将其融合,涂抹在利器上,随利刃进入血液方可致命。方多病这种没有伤口却中毒的情况我只在死人谷藏书中见过。蛊王□□至深,触之或靠近即刻中毒,故而百虫避让。”
李莲花眼底更深,“传闻中最大的蛊王可达一只足月羔羊的大小,其周身散发的毒能使鹰蛇避让。”
御书白骇然道,“这荷包的磨损来看显然是被佩戴过的,仅凭周身散发的毒就能把它熏透,又能让方多病这样的成年男子被毒倒,这只怪物至少得有一只成年羊那么大吧!”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缓缓道,“又或者是身量较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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