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本就有备而来,手握杨昀春给的皇城舆图,现在又有了方多病这个向导,两人在御书房研究半天,决定从太师府的西园查起。
“奇怪,这里明明应该有扇窗的。”方多病刚在脑中算计好了路线,不料正准备从侧窗出去的时候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被封堵。
李莲花迅速查看了一眼舆图,方多病也再次确认,摸了摸头,“难道当时太小记错了。”
李莲花看着他一脸困惑地模样,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墙壁一眼,然而不等他仔细查看,外面换值的钟声响了。他们必须趁这个时间潜入,方能将被发现的可能降到最低。两人从另一侧窗户离开,李莲花回头看了一眼,这样的结构的确有点奇怪,耳窗通常做成对称,保证通风,皇城建筑格外讲究,怎会只做一面?
当然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李莲花没有太多时间精力细想,薛通极有自知之明,怕死得很,因而守卫的士兵几乎密如天罗地网,李莲花和方多病趁着换岗的一瞬空隙跃上西园墙头,却险些落进院中千机阵的陷阱里。
“切,盗版。”方公子早有准备,以石子毁了阵眼关键,那细如牛毛削铁如泥的丝线瞬间落地。
两人顺着墙边阴影处摸过去,李莲花耳朵尖,先方多病一步听到了不寻常的声响。他叫住方多病,闭目专注于听觉,而后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那是一处独立的屋宇,四周空旷无处藏身,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只看见边缘漏出的一点光线,奇怪的是那屋宇周围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怪异的声响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两人在夜色中屏息许久,终于等到那屋里的人开门走出,方多病瞳孔震惊,竟然是薛通本人。那这个屋子定有古怪。
两人默契的带上面罩,并不是怕被认出,而是方多病之前所中蛊毒过于蹊跷,加之寒山镇时疫的经验教训,白夫人带着营中女眷们做出了一种用能够防虫蛊的清心丝草纺织的特殊布料。
两人落地后惊讶的发现,那房间根本没有上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方多病嫌恶的在面前扇风,“那老家伙搞什么,这么大味儿怕不是为了掩盖……”没说完,盯着面前的景象愣住了。
李莲花替他补充完整,“尸臭。”
空旷的房屋中有两个极窄的高台,分别只够一人宽,跟刘如京的停尸房一样,台上两人一个是死于方多病剑下的薛娇,一个是死于李莲花剑下薛放,得,苦主和仇家齐活了。
只是没想到二人尸体被运回了太师府,非但不入土为安,还被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摆放起来。李莲花环顾四周,最终发现了香味的来源,墙体地面上一个孤零零的香炉飘散着白烟,白烟之上有一个看上去就很诡异的壁橱。
李莲花以眼色示意,方多病往后退了退,李莲花运气凝聚在掌心,隔空轻推,那壁橱的双门缓缓打开。
壁橱的底部是空的,香炉的烟可以从底部飘上去,而被那除了遮挡墙面毫无作用的壁橱框起来的,是两个金灿灿的图案。
日辉月映,阴阳双生。
至于这图案是什么东西,两人再清楚不过,炙阳宫和满月宫各自的标识双双出现在这里,看来薛通也不过是长生门的傀儡而已。
只是长生王已死,又有谁能操控得了权欲熏新的佞臣?
李莲花看向台上二人,用方才进屋前顺手折的树枝在薛放脸上蹭了蹭,没有发现任何涂抹粉脂的痕迹。
当真惊奇,两人死去多日,竟然面色如活人一般,没有丝毫青紫死气。
方多病拿出一块与面罩同一个材质的黑布准备装一点香给秦巍研究一下,香炉打开的瞬间,李莲花脸色惊骇,回字形、方正、异香,皆为秦巍所述反生香的特点。
就这么找到了?如此顺利,他简直不敢相信。
李莲花小心翼翼用一块小小的珐琅金属盒将其装好。那是秦巍给的特制香盒,可以封闭异香免于追踪,也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李莲花拖着那精致的盒子,只觉得手中重量沉甸甸。
未找到时迫切难耐,真找到了却又惶惑不安,到底是不是?究竟有没有用?这些怀疑和不确定一股脑塞满心口。
“静心。”方多病在他虎口处用力一指,将他带了出去。
“这香不对劲。”李莲花也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急忙运气,将内力注入剑柄上的铃兰,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他顿感神识清明,方才凌乱的情绪一扫而空。
“不对劲的不是香。”如果是反生香,根本不会侵蚀意识,古怪的怕是这间屋子。
两人在房屋周围仔细检查,发现一种透明的晶石,原本在杂草的掩映下本不明显,只是其中一颗折射的月光晶莹透亮,顺着这颗又发现了其他的,那些晶石似乎按照某种规律排布,应该是一种阵法。
阵法圈出的空间里会让人意识混沌,那战场之上如果也是同理,这阵法布置的阵仗是否太大了些?
李莲花和方多病不敢冒然破坏,两人决定先离开西园,可还没来得及,外面突然来了两个人。
“你拉我做甚,咱们兄弟出钱出力,用完被当成垃圾丢弃,战场上还不是靠我们拼命,现在却成了那女人自己的功劳,凭什么?!”
两人藏在树后,细听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两人同时抓住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女人?
“大哥尸骨未寒,为了将他儿子送回来损了多少兄弟?我们不过是想将大哥的遗体一并送回,偏是不行。”
“你冷静点,外面那些术士歪门邪道多,大哥带着咱们投靠薛家本就不易,要是不拼命如何立足?我们势单力孤,不靠着薛家如何杀李莲花替大哥报仇?现在还不是闹翻的时候。”
李莲花大概知道他们口中的大哥是谁了,那个与薛放一起死在他剑下的刀客。两人越走越近,声音和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其中一人执剑一人扛刀。
“何况我听说……”拿剑的压低声音,不过李莲花和方多病的内力足够,可以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之所以不计代价运回小公子的尸体,是因为那女人有一种能起死回生的东西。”
“这种屁话你也信?”扛刀的十分不屑。
“不然那这院子为何是禁地?不死心来探的术士死了多少,那女人邪门的很,咱们还是不要……”
“既然巧了来到这,我倒要看看有多邪门。”
李莲花和方多病眼见拿剑的未能拉住扛刀的莽夫,那人进屋后没多久,忽然一声惨叫,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二人视线可见,从屋内窜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手里的刀不见,不知被什么东西开膛破肚,正一边往外拉扯着什么东西一边嚎叫。
方多病捂住嘴勉强压下恶心,李莲花自他出来便看清,他扯着的是自己的肠子。
大批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吸引,二人默契趁乱飞身。只是这样一来便不能按照原路返回,两人一面躲避一面寻觅,最终在一个祭坛似的露台周围的屋顶潜伏下来。
那屋顶西北角有一道矮墙,刚好可以遮蔽夜行的身影。
露台西侧聚集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人是方才从那屋子里出来的薛通,还有一人浑身被黑色包裹看不清面容。
方多病目光锐利起来。
露台上围着一圈火把,还有那屋宇周围一样的晶石,正中被架起一个类似沙盘的东西,李莲花目视极好,看清上面假山沟壑间摆满了泥塑的士兵。
“不必在乎那些小事,交给下人处理即可,圣女,我们照常开始。”显然薛通对后院的事并不在意,又或者说他对后院的布置极有信心。
那黑衣人点头上前,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直直的飞到露台上空。不是轻功,更像是凭空升起的鬼混,直接飘起来一样。
那人展开双手掌心向上微微抬起,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沙盘上的士兵竟然仿佛有了生命般动起来。
众人惊叹不已,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有人将战场做台,让千军万马成为手中的牵丝木偶,做一盘任意操控的棋局。
可怕的是,那些泥塑身上并没有任何丝线,且泥人不似真正的木偶,那厮杀的动作根本不像只会关节转动的死物,仿佛真的活过来,动作流畅无比,犹如鲜活的生命体。
方多病看傻了,饶是李莲花也心惊不已,不论这个人是谁,她的阴阳术哪怕对上秦巍可能都不会落败。
约摸一刻钟,厮杀结束,战果惨烈,两方皆无人生还。
那漆黑的身影又缓缓落回去,朝薛通道,“云南王军在秦淮的那股分支已解决。”
李莲花和方多病双双瞠目,不过须臾,战报铁骑入内,所报战果与方才露台上的那出怪异木偶剧没有任何差别。
必胜战局溃败的秘密竟然在这里。
李莲花和方多病虽不是方士也不懂术法,却也行走武林多年,特别是李莲花,他深知要操纵如此规模的战局,所消耗的内力和精力都非同小可,极有可能会被反噬。
那黑袍之下遮蔽的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单纯地身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