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条件依然有效,你不肯为乔美人自觉经脉,那现在呢?”
“李莲花!你别听他的!”方多病怕极了,若是为了阿狸,李莲花不是没可能做出来。
“门主!万万不可!”身后众人亦是惧怕万分。
“真是聒噪。碧澄。”
长生王话音刚落,白碧澄立即发送信烟,大批黑衣信众自毁掉的外城门疯狂涌入,和先前血肉模糊的怪物不同,他们是承袭了部分功力的练家子,不是只会蛮干的行尸走肉。
一战未休一战又起,甚至比刚才还要艰难,一时间大部分人无暇顾及此处。
强烈的窒息带走最后清醒的意识,阿狸的眼眸暗淡下去,缓缓闭上。
“放开她,我答应你。”
李莲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后释然垂眸,只叹命运反复无常,其实无论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始终做不到心无挂碍。哪怕东海凋敝的日子里,李莲花也在为寻找师兄的真相执念入局。他从来就不是个真正洒脱的人。罢了,既然无法抵抗,不如顺其自然。
“李莲花你别昏头了,就算你自废武功,他也不可能放过阿狸!没有武功你拿什么救阿狸!”方多病气血翻涌,本就紊乱的气息瞬间走岔了路子,急出一口血。
江湖多年,他又何尝不知被人拿捏后的下场?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阿狸死,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分。
可笑天下第一的功夫,在眼前的绝处,竟然毫无用处。李莲花常叹一口气,笑着摇头。哪怕当初被角丽谯关在囚牢里,狼狈似鬼,也从未在心中低头,俯首命运。可如今他平生头一次,无力难为……
清冷眼眸染上绝望的狠戾与腥红,“我自绝后,你若伤她分毫,地狱黄泉相见,我必化为厉鬼让你求死不能。”
身后的威胁有用么?小孩子都晓得的道理,可也只能如此。
李莲花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他如昔的内力和健康的身体本就是阿狸拼凑回来的,多活了这些时日,没什么可惜。唯独遗憾不能同她行至多一些年岁,时日太短,遗憾太多。倘若还有机会,他定然不会再拘着世俗礼数多思迟疑,不会再让她失望又小心翼翼。
可惜……
“李莲花!不要……”
方多病目眦欲裂,只见他闭目垂手双拳在侧,运气逆行冲破周身大关要穴,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一处,疼至浑身上下每一寸经络,血气倒施喷涌而出,间洒满地。
少师落于身侧,双膝无力支撑跪伏在地。
身后困于战局的旧部惊骇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湖武林中那座不可倾颓的高山轰然坍塌。
一瞬间的天地静止,一秒钟的万籁俱寂。
感同身受的痛苦让阿狸半闭的眼睛又张开,湛蓝眼瞳染了血色变成深褐瞳孔,倒映出李莲花痛极迷蒙的脸孔,嘴角至下巴被鲜艳的红染透,且依旧在吐血。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里的最后一面交叠,阿狸想起那一日,李莲花重新做回李相夷,在百川院审判救下云彼丘,那一晚他回来,也是这样的狼狈光景。
她没心没肺啃一块骨头,一回头,对上他虚弱不清的眼眸。
可是她再也不是那只能平静说出【李莲花快死了】的笨蛋小狗。
“我去杀了他。”白碧澄抬手。
“不必我们动手,昔日战神没有了功力,死在那些普通的信众手下才精彩有趣。”
现在的李莲花,怕是脸皮毛功夫都不会的孩子和女人,也能轻易杀死。
那些黑衣人如过江之鲫,杀不完,打不死,他们忽然目标统一地朝李莲花而去,所有人却在此时终于清醒,默契相护不肯放松一步。
阿狸看着众人守护在身后的李莲花,听到心中的声音清醒明朗,他本该是万人敬仰站在高处的神,不应受此等屈辱痛苦。
那些蝼蚁之辈不配沾染他的片寸衣角。
“紫衿,紫衿……”乔婉娩泪如雨下,她这一生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结局,如今却信无比,东海一别,李相夷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不能看他被那些平庸恶心之辈撕碎,他不能死的如此没有尊严。
肖紫衿一剑支撑,将乔婉娩护在身后,不必她说出口便先点了点头,往李莲花那边靠去。
不知为何人越来越多,终究有漏网之鱼破开万仞阻挡,出现在李莲花身后,而他毫无察觉。方多病强行冲起,脚步切切却也来不及。
锁在阿狸颈脖的手指微微松了松,“不想看的话我们走吧。”
阿狸不动。男人去牵他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气流弹开,一旁的白碧澄也飞出去数十米,重重砸进地砖中。
强大的力量让鲜红裙摆翻飞,激荡的气流甚至波及到几十米外的乱战人群。
众人骇然回眸,只见夜色下少女双眸如胭,点缀在雪色眉心的重瓣印记比鲜血还红。
稍稍一个抬眼,天地失色,月藏星落。
李莲花再出一口血,几乎死去,他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有一股空洞正在扩大蔓延。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感觉不会骗人,他和她的联结竟然在消逝。
被震断四肢与肋骨的长生王挣扎抬头,也呕出一大口血,他掌心的红莲印记渐渐消失,阿狸颈后的印记也完全消融。看着阿狸气场强大的背影,眼眸中的华彩抑制不住的激动颤抖,“吾王……真的苏醒了。”
李莲花眉心紧皱,目光一瞬不瞬锁在阿狸身上,右腿艰难曲起,右手撑上右膝,却依然起不来。他张了张嘴,只能用干干的口型勾勒一个阿狸,却发不出声音。
足尖秀的蝴蝶瞬起飞舞到李莲花身后,只是轻轻抬一抬手,成片的信众与大军如同乱石飞溅,再无声息。
但凡靠近李莲花的人,无论是敌是友,都会被她的内力震碎心脉,痛苦死去。
白碧澄有长生王的一成功力护体,侥幸活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情景,迟疑道,“是否让他们先撤?”
男人的眼眸带着疯癫痴狂的笑意盯住那个鲜红嗜杀的身影,语气轻蔑不屑,“不过是迎接吾王苏醒的祭品罢了,且让她尽兴。”
忽然间一直长箭破空,擦着阿狸肩头过去,瞬间吸引了猩红的目光。
“你做什么!”傅衡阳拉住正在搭第二支弓箭的手,朝栾世昌质问。
“睁大眼看清楚,她现在是长生门的妖女!”
“她只是中了蛊!”
“那又如何?不杀了她今天我们都得死!”说完,栾世昌以内力震开傅恒阳,凌空几步来到阿狸身前五米远的距离。箭尖先是对准阿狸,犹豫片刻,改向李莲花。
方多病咒骂一声,含光开合企图阻止,但栾世昌几十年的内力不是他一个身负重伤的青年人所能比,但也幸好这一剑,让箭矢偏离,没入李莲花身侧。
栾世昌杀心坚定,趁着阿狸担心回头的错神,拔出腰间配剑直取她的心脏。
回身剑已到眼前,手腕一暖,电光火石间,她整个人被护在一方踏实身影之后,热血溅上脸颊,红瞳怔愣。迟来的方多病顿住脚步,错愕地看着从地上起身的李莲花,一手扯着阿狸,一手握住栾世昌冰冷的剑刃。
栾世昌震惊过后不肯放弃难得机会,不松手,依旧压着剑刃往前,誓要杀了阿狸。
李莲花惨白着脸,用尽最后一点仅存气力,生生用蛮力折断了那铸铁的剑。
阿狸看一眼那只给他做饭梳头的手,此时被割裂皮肉血流不止,惊怒恨意漫涌心头,提气将一旁的少师抓进手中,反手超栾世昌刺去。
温热的血,尖锐的呼叫,嘶吼,喧闹,最终沉寂成蓦然的安静。
栾世昌双眼发直,惊与惧灌注千斤坠在足底,不是纪汉佛反应快推了他一掌,他还不知要愣到什么时候。
退身到安全距离,栾世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惊险的一瞬,李莲花替他挡下了那一剑。
“栾世昌是好官,一呼百应,杀了他你就真的没有退路了,阿狸。”他温声细语的解释,和从前一样,笑的很温柔,如果忽略他此刻满脸血污的狼狈。
阿狸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刺穿李莲花腹部的长剑,惊恐万状地抬头,“啊——”的一声,松开握着剑柄的手。
腥红退却,眼底一片清澈湛蓝。
李莲花意识已然有些模糊,强咬着牙拔出剑丢到一旁,他朝阿狸伸手,走向她,阿狸却不住地摇头后退,脸上的血和泪混作一团,害怕极了。
李莲花艰难迈了一大步,那只完好的手用力拉住阿狸手腕,将她带到身前,努力抱紧。
“没事的……阿狸,我说过你伤不了我,别怕,别怕……”
“啊呜呜呜……”她嚎啕大哭,悲痛与自责快将她压垮,可是这些都不及眼下的心疼。
李莲花终是撑不住,带着阿狸跌坐下去。方多病立即替他止血疗伤,却发现他的经脉断的并不干净。侧目,才看到李莲花对他摇了摇头。
蓦地想起刚才为了防止水银蒸气入体,他让所有人闭息封脉,而在自绝经脉时他并未解开。这个老狐狸!他就说嘛,李莲花又不是长生门那些怪物,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站起来阻止栾世昌。
方多病大喜过望,可是还没等他开心多久,李莲花手腕脖颈青筋暴起,肤色晦暗如紫。
“怎么会这样?”
阿狸后知后觉抚上心口,那里的温热感消失,而方才李莲花断经之痛也完全察觉不到,回头,长生王幽暗的绿眸迸发出潺潺恨意,他伤得很重,阿狸也毫无知觉。
她身上的咒在刚才入蛊失心的时候,竟然全都解开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可是解开之后呢?
看着李莲花毒发的样子,阿狸终是想明白了,尘世镜中所看之事原来是这样,所有因果皆因她而起。
纷乱的马蹄踏着夜色一震千里。
“小宝!”
“李莲花!”
救兵迟也未迟,方多病惊诧回头,“娘!小姨!”他留在西南镇守的大军被带入城中,士气夹杂着怒火冲破天灵盖,厮杀声漫天。
李莲花大口喘着气,艰难呼吸,冰凉的手不住颤抖,却还是不肯松开阿狸。
“不哭……”他伏在阿狸肩头,抬头,“方多病!”
他低吼的声音用尽全部力气,却再也难说一个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方多病。
方多病红着眼眶咬着牙,“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李莲花笑了笑,知道他只是嘴硬而已。视线渐渐看不清,他抬起阿狸的手,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在她手背上留一个鲜血黏腻的唇印。
加更!尽量不让大家带着虐过夜!呜呜呜我也很需要爱护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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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89.剑神与妖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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