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的那天,林依年一下飞机就被燕大招生办的老师用面包车拉走,不知所踪。
他考得很好,全省第五名。
“你们猜我在酒店门口碰到了谁。”林依年打电话说。
“谁啊?”郁枳夏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就是凌晨呗。”
“呵,郁枳夏你料事如神啊。”林依年打趣。
万年老二凌晨,高考成绩全省第九。
高二A班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全省前十,全校哗然,毕竟真正的高三这届也只有五个学生考到了全省前十。
这样一算,全省前十里雾川A校的学生就占了七个。
雾川A校校长乐呵呵地在次日一早的全校晨会上大声赞扬:“我们雾川A校的学生都是好样的!”
胡诗冷拿到奖金后,第一时间约了两个得意门生,还有莫江屿,在“莫宅”茶馆小聚。
“燕大好呀,”胡诗冷抿了一口茶,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平台大,机会多,尤其对你将来想走科研路线很有帮助。”
今天的局表面上是个茶馆小聚,实则是胡诗冷受大学师兄嘱托,暗戳戳地帮在燕大招生办的师哥拉人。
林依年握着茶杯,眉头微蹙:“但我查过了,燕大的化学专业,尤其是我想选的催化方向,并不是他们的强势学科。”
“那确实,燕大偏人文,华大偏理工嘛。”凌晨接话。
胡诗冷见状,打断:“这是偏见概论。”
“我和你们屿哥都是燕大的,凡事都要实事求是。”
“你说是不是?”胡诗冷悄悄朝坐在对面的莫江屿使了个眼色。
莫江屿怎会看不出胡诗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应和地点了点头。
“燕大,还行吧。”
郁枳夏还是没能逃过优秀毕业生演讲的“命运”。
被初中班主任软磨硬泡再三邀请下,郁枳夏最终到初中部给即将面临升学的学弟学妹们宣讲高中生活,激励他们好好学习。
聚会结束,莫江屿顺路去接她。
车刚到校门口,正巧赶上放学高峰,熙熙攘攘的家长和涌出的学生瞬间将街道填满。
莫江屿只好将车停在稍远的路边,靠在车边等待。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胡诗冷。
“你去哪潇洒了?”电话那头,胡诗冷问。
几分钟前,胡诗冷开车送林依年他们回燕大招生办所住的酒店。
就这一个来回的工夫,等胡诗冷再回到“莫宅”茶馆时,发现莫江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江屿看着校门口涌动的人潮,如实回答:“在学校门口呢。”
胡诗冷有些好奇:“你在那干嘛呢?”
莫江屿目光扫过校门口,还是不见郁枳夏身影,他微微皱了皱眉。
“来接我女朋友放学。”
话音刚落,莫江屿就意识到不对劲。
原本只是在附近等孩子放学的几位家长投来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地停在莫江屿身上。
一旁几个正大声聊天的妈妈瞬间收声,喧闹声在莫江屿周围硬生生地被挖出了一小片寂静。
“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一接孙子放学的大爷看不下去,低声嘀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近乎凝固的尴尬和审视。
路过的家长下意识地把自家孩子往身边拉了拉,交头掩耳小声议论。
电话那头的胡诗冷显然也愣住了,停顿了两秒,才爆出一句:“莫江屿你…TM可真狗!”
莫江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当下环境里造成的歧义有多严重。
可又如何。
此刻,莫江屿终于看到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郁枳夏。
她穿着简单的吊带裙,粉色长发及腰,怀里抱着一大束淡黄色郁金香,在夕阳的柔和光晕下,笑盈盈地朝他挥手。
莫江屿看着这一幕,唇角上扬,对着电话简短地说:“她出来了,先挂了。”
通话随即被挂断,胡诗冷轻啧了声,语气里半是调侃:“真是见色忘友。”
在离开西城时,郁枳夏拉着莫江屿拍了一张官宣照片。
没有露脸,两只手腕上带着相同款式的红绳。
知知:我们 「图片RAW.」
随后飞机起飞,郁枳夏开了飞行模式。
等到雾川在行李提取处等行李时,郁枳夏的朋友圈评论区里已经炸开了锅。
戴采妮:我的妈我的姥,我的棉衣配大枣,这什么情况!
吕莹:是哪位大猪蹄子把咱们郁神“拐”跑啦?
邓晓晓:祝福祝福~
凌晨:这年头…号还能被盗?
戴采妮回复凌晨:笨蛋 他们官宣了。
温丹:哇哦,想看正脸
吕莹: 1
邓晓晓: 1 是何方"妖孽"把我们郁神骗走啦
胡诗冷:我的天,是谁!
蒋末:祝幸福
几分钟后,朋友圈上滑更新,又多了一条新动态。
莫江屿也发了一条。
Altair:我有女朋友了。
紧接着评论区又是一阵轰炸:
胡诗冷:wc!今天是什么鬼日子!
凌晨:我们有师母了?
温丹:祝福~
邓晓晓:喔噢,想看合照(乞求)
吕莹:什么…怎么都脱单了?!
林依年:哦,知道了。
消息弹窗没完没了,莫江屿懒得搭理,直接熄屏。
☆
莫江屿开车带郁枳夏到郊区一家日料店。
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雅致。
点完菜后,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郁枳夏坐在莫江屿对面,一身白色吊带裙,头发染成蜜桃粉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像一颗甜桃。
不过,此刻那双漂亮眼眸却有些放空,明显在走神。
“在想什么?”莫江屿轻声问,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郁枳夏回过神来,唇角浅浅一弯:“没什么。”
顿了顿,继而道:“就是觉得很恍惚,我真的毕业了。”
“心里空荡荡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很奇怪。”
“我明白。”莫江屿的声音很温和,“紧绷了太久,突然松弛下来,确实需要时间适应。”
“我会对新的开始胆怯,害怕自己做出错误选择从而失去一些本该能握住的机会。”
莫江屿静静听着,目光掠过窗外沉沉夜色,忽然问道:“知知,你见过浓雾吗?”
郁枳夏微微一怔:“嗯?”
“人的一生,就像在雾中行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感到迷茫和困惑,这都是正常的。”
“只有把脚踏出去,才能看清下一步路在哪里。”
所以,别怕,勇敢地向前走。
不必过分在意那些险阻,但求全力以赴,无愧于心。
门被轻轻叩响。身着素雅和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精巧的寿司与烤鱼香气四溢,瞬间打破了包厢里略显沉重的氛围。
“先吃饭。”
莫江屿将一副碗筷细致地递到郁枳夏面前,“填饱肚子,再谈理想。”
郁枳夏被他这句老气横秋的话逗得莞尔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金枪鱼。
“那如果我在雾里走错了方向,或者摔了一跤,你会把我拉起来吗?”眼前女孩半开玩笑的问。
“会。”
窗外,暮色渐浓,远方的城市华灯初上,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食物似乎有魔力,能暂时填补心里的空隙。
她咽下食物,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染头发的时候,理发师说这个颜色很挑人,劝我想清楚。”
“但我还是染了。”
高考前郁枳夏和林依年打赌:如果林依年的成绩被屏蔽了,郁枳夏就去染发。
于是,在林依年刚下飞机被拉走的那天下午,郁枳夏就去染了头发。
莫江屿正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目光掠过对面女孩蜜桃色发梢,随即又落回她满是期待的眼底。
“很适合你。”他语气平静,“像夏天的晚霞。”
郁枳夏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却故意歪了歪头逗他,假装没听清:“像什么?”
那点拙劣的演技被莫江屿尽收眼底。莫江屿低笑一声,忽然倾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
“像颗甜桃。”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女耳畔,带着两个字:“很甜。”
郁枳夏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吃过晚饭,莫江屿开车载着郁枳夏下山。
夜色温柔,晚风凉爽。车子行至山脚时,一片暖光映入眼帘。原来是山下公园里,人们正聚在一起放孔明灯。
看着那点点灯火摇曳着升空,郁枳夏转过头,轻声对莫江屿说:“我们一起去放一个吧?我已经好久没有放过孔明灯了。”
公园的空地上挤满了放灯的人,他们挤进人群买了两盏孔明灯。
郁枳夏借了摊主的毛笔,俯身在小桌案上认真写起来。
莫江屿就站在她身侧,不远不近的距离。
笔尖游走,一行清秀小楷在红纸上浮现:
若得长圆如此夜
写罢,她轻轻搁笔,直起身目光轻掠过莫江屿的,另一盏灯上已然从容落笔:
人情未必看承别
周围灯火明明灭灭,郁枳夏隔着光影看清那行字,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击中,蓦地一愣。
“莫江屿,你怎么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女孩惊喜他竟然写出了这句诗的下半句。
“所以,”莫江屿停笔侧头,眉眼里染上了几丝笑,“你不需要总是担心。”
夜幕降临下的那双桃花眼温柔又缱绻,映起温暖灯火星星点点。
“学人精。”郁枳夏小声嘟囔,耳根却悄悄红了。
两人寻了处开阔的草坪。莫江屿展开孔明灯,检查每一个接缝,等固定好底部的燃料块,郁枳夏帮着一起扶住灯罩。
暖黄的光充盈了薄薄的灯罩,映得两人脸庞都泛着柔和的光晕。
热气渐渐聚集,灯身开始轻轻晃动,有了向上的力。
“可以松手了。”
两盏灯一前一后,缓缓升入深蓝色的夜空,像两颗依偎的星子。
郁枳夏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点光亮,直到它们融入漫天灯火之中,难以分辨。
☆
燕大新大一开学历来都很早,正逢暑假机票疯涨,以至于郁枳夏在八月中旬只好乘坐着绿皮火车北上。
火车叮当叮当地穿梭于夜色里,窗户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上铺小伙和下铺大爷呼噜声此起彼伏,尽管郁枳夏戴着耳塞也无济于事。
女孩一脸怨气地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凌晨两点。
寂静车间呼噜声响彻云霄,成功卷走了郁枳夏的所有睡意。
女孩懊恼地邹起眉头,与此同时顺手打开小.红.书准备写个吐槽贴。
字滴滴答答的在键盘上敲下来,又反复被删掉,最终郁枳夏还是关了手机。
好烦。
女孩抿嘴,视线落在了对面光影错乱掠过的墙壁。
列车高速运转,途径站台上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明明灭灭照了进来。周围昏暗,只有这一处光影安静地落着。
火车叮当晃动朝着远方前进,神不知鬼不觉间,郁枳夏重新打开手机,拍下了眼前这一幕。
看着相册里这张刚刚拍下的绝美瞬间,郁枳夏不由得意起来。
只可惜夜深人静,又身处外面,没办法跟认识的人分享。
郁枳夏盯着照片右上角的分享键看了几秒,出于试探还是点了下去,把这张照片转发给莫江屿。
睡意浑浑噩噩地袭来,随即又被下铺大爷的呼噜声打断。
郁枳夏自认倒霉,伸手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忽然亮起。
莫江屿的信息回复弹出屏幕。
Altair:还没睡?
☆
临近开学,莫江屿所在的物理组正忙于准备高二学生的升学诊断考试试卷,这次恰好轮到他负责出题。
从晚上九点开始,莫江屿就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一边在题库中选题,一边敲敲打打地整理试卷,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半才结束。
可当他躺到床上时,却睡意全无,彻底失眠了。
莫江屿正准备关掉手机,强迫自己入睡时,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是郁枳夏发来的一张图片。
原来,她也失眠了。
知知:你不也是?
看着屏幕上这行简短的问句,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嘴角。
莫江屿指尖微动,原本想打的“这就睡了”被删去,换成了一个更诚实的回答。
Altair:嗯。陪试卷熬到这个点,生物钟不答应了。
Altair:你呢?是车上太吵了?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莫江屿的眼。
知知:(发来一个委屈点头的表情包)
知知:被下铺大爷的呼噜声围攻了,立体环绕,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莫江屿的脸。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莫江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郁枳夏蹙着眉、一脸无奈的可怜模样。
莫江屿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他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Altair:想不想听点别的,盖过它?
知知:嗯?比如?
Altair:音乐。我放给你听。
这句话之后,没有等待郁枳夏的回复,一个语音通话的请求界面便突然跳了出来,轻柔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郁枳夏的心轻轻跳动。
郁枳夏迟疑一瞬,接起,听筒里却没有立刻响起音乐。
先传入耳的,是莫江屿那边细微而安静的呼吸声。
“耳机戴好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比先前通过文字交流时,多了几分温沉质感。
郁枳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划过冰凉的耳机线,轻声回应:“…戴好了。”
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后,舒缓的钢琴前奏如同涓涓溪流,缓缓淌入她的耳机。
是钢琴版的《like a star》。
琴键落下的瞬间,郁枳夏的思绪也随之回想。
这首他们曾在元旦雪夜里并肩听过的歌,此刻被他选中,在寂静的凌晨,通过耳机跨越山海,重新在她的耳边响起。
列车在夜色中穿行,窗外是流动的黑暗,而郁枳夏靠在狭小的卧铺上,闭着眼,静静地听着那温柔的琴音。
这时的莫江屿会是什么样的?
郁枳夏不自觉地想象着,在此刻四周昏暗只余一盏温暖灯光的书房里,莫江屿弹奏钢琴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着想着睁开眼睛,可惜只能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个仅有一颗手绘流星的黑底头像。
一曲终了,下一首尚未响起,短暂的静默里,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好像,”郁枳夏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片刻的放松而带着一丝柔软的倦意,“两颗在黑夜彼此闪烁的星星最后遇见了一大片流星雨。”
“谢谢你,我的私人点播台。”
莫江屿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的荣幸。”
“库存还有很多,足够陪你到睡着。”
“还想听什么?”
郁枳夏没有立刻回答。屏幕那端陷入短暂的静默,只留下轻浅的呼吸声,挠得莫江屿耳廓微微发痒。
正当莫江屿以为信号中断时,一阵轻快明亮的吉他前奏,毫无预兆地跃入他的耳机。
原来是郁枳夏直接共享了自己的歌单。
“就这首吧。”
对面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混在跳跃的节拍里,清晰地传了过来。
“《狂恋你》。”
歌名被她念得又轻又缓,像一片羽毛,精准地落在他心尖最敏感的位置。
耳机里,明快的鼓点与少年气十足的唱腔已经热烈地铺陈开来。
莫江屿喉结微动,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他能想象到屏幕那端,郁枳夏微微扬起的嘴角和眼中闪烁的独属于此刻的小小得意。
这近乎直白的试探,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莫江屿垂下眼,终是轻笑出了声,将那点无所适从化作了纵容的叹息。
“郁枳夏,”他唤她的全名,嗓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
“你是在借歌…撩我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带着笑意的、坦诚的回答:
“一半对一半吧。”
“想撩你是真的,狂恋你也是真的。”
一阵细微电流声后,郁枳夏的声音轻了下来,像晚风拂过海边:“莫江屿,我有点想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让莫江屿的心脏像是被温柔地攥紧,又骤然松开,涌出滚烫的暖流。
“知知,”他开口,嗓音低沉得不像话,“这句话,应该我抢在前头说的。”
“我也很想你,小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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