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任海黎和贺征只通了不到五分钟的电话，他询问她的日常工作生活作息，然后又留了她的邮箱地址。

“过两天我给你发个邮件。”他最后这样说。

任海黎回到2023年的时候，觉得自己长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又有了胃口，把碗里已经凉掉的牛奶麦片吃得干干净净。

翌日，任海黎到公司上班，刚和美工敲定了两张插图，就被屁股还没坐热的总编谢添给叫了过去。

“今天精神不错。”谢添端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说得亲切。

任海黎笑笑：“昨晚睡眠质量还行。”

要不说人得心情好才能精神好呢，她昨晚那两个多小时没白度过，贺征不受时空记忆修正的影响这件事对她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不仅终于让他相信了自己，而且也进一步确认了他存在的关键性。

她还在家里跟父母好好过了会儿亲子时光。

谢添也笑：“那你比乔越行，他昨晚快十一点了还给我打电话，说等《长安归途》做完了之后想谈解约。”

任海黎微顿，没有说话。

“Hailey，”谢添说，“你怎么看？”

“作者有了一定的市场号召力之后，出现流动性是正常趋势。”她靠着椅背，说道，“毕竟经纪约和出版合作是两回事，双方也都需要考虑利益最大化的问题。”

谢添点点头，说道：“是正常趋势，但我看他这回更像是在说气话。他跟你一向合作得很好，你为他的创作也付出了很多精力，我们都知道你们是老同学，其实他一向还是听你的，不然昨天也不会真删了怼人的微博。”

“但男人嘛，可能毕竟还是要个梯子。”谢添看着她，笑道，“要不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你们两个一起吃顿饭？你有空吗？”

任海黎点头：“我没问题，这顿我来请吧。”

谢添的笑容更深了：“好，那我们就去吃乔越喜欢的火锅，你跟他说一声吧。”

“行。”任海黎站起身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谢总，昨天乔越那事，起因是一个叫李若琪的退圈歌手，你知道吗？”

“哦，我知道，就贺征当年劈腿那个嘛。”谢添显然也看了不少八卦。

任海黎说：“她现在转型当美女厨师了，前几年还在果丹文化那边出了本美食书，我买了本还没到，但我翻了下试阅部分，应该大概就是一本带菜谱的小散文集。文笔一般，不过这不重要。”

谢添放下咖啡杯，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向阳虽然主要做小说，但谁说小说不能做带菜谱的短篇集呢？”她说，“正好最近她因为贺征又有了波热度。”

谢添诧异的目光中流露出笑意来：“Hailey，你要是不当编辑，说不定能去给艺人做经纪。”

“那算了，不如跟着老板您办事舒心。”她说地不加犹豫。

谢添笑得牙不见眼。

***

晚上吃完饭，任海黎开车送喝了酒的乔越回家。

他坐在副驾，不停吐槽她是个市侩的精明人。

“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目光悠远地盯着她，“你以前多可爱啊，心软，会跟我撒娇，为了不和我分开还拒了在北京的offer。”

任海黎专心看路：“都奔四的人了，别成天惦记小女孩儿，你不嫌恶心我还嫌起鸡皮疙瘩。”

乔越半晌没吭声。

忽然，他又问她：“你是不是跟老谢说过什么？他今晚的态度和昨晚完全不不同，他知道我就是想你给我下下矮桩，但他刚才老在中间挡着，好像生怕我找你麻烦。”

“老板的格局怎么能跟你一样呢。”任海黎右转进了小街，“我可是他当初涨薪也要留下的Hailey Ren，不然我哪可能答应负责你。”

“我去。”乔越轻笑出声，撇开脸，“你真能吹，那怎么还不见他把主编位置给你？”

任海黎缓缓靠着路边停下了车。

“快了。”她说，“下车吧，麻利点，我还有事。”

乔越坐着没动：“你都下班了，单身狗能有什么事？”

“关你屁事。”任海黎对他的耐心告罄。

“我再透会儿气。”乔越说完，伸手去按了音乐播放键，“听听歌。”

任海黎一时阻挡不及。

车载音响里随即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是贺征的《如爱》。

任海黎在乔越开口之前把他赶下了车。

回到家，任海黎把自己收拾完后，神清气爽地按开机器，播放起了演唱会碟片。

舞台上的贺征站在光里。

她期待着再回到2009年，和爸爸妈妈度过两个小时的温馨时光。

任海黎看着客厅灯光变换，父亲任伟的身影出现在了阳台上，他正在打电话。

“国庆不行。”她听见他说，“我们答应了女儿要一起去青山那边泡温泉。”

任海黎想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时常会有这样的家庭旅行。

她弯起了唇角。

然而笑意尚未入心，又蓦地顿住。

她记得这次的青山温泉之行，当时他们一家人度假很愉快。但在自己的印象里，这次旅行应该是妈妈蒋孝柔提出的。

任海黎那个时候本来还想叫上乔越，结果他找了一堆理由，最后坦白有点怕她妈。

她知道他是担心在家长的干涉下会过早谈及对两个人将来的打算，那时候她还有点失望，但考虑到乔越也不过才大学毕业没多久，很多事的确没有必要太着急，也就翻过了这页。

但爸爸为什么要对电话里的人说是为了陪自己呢？

眼见任伟那边结束了通话，任海黎下意识想要迈步上前。

“爸……”她刚唤了半个字，忽然顿住。

眼前光影变换，物事流转，她竟又回到了2023年一个人的家里。

任海黎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没有到时间。

她倏地看向了那台DVD机，这才发现碟片已经被弹了出来。

***

第二天正好是国庆假期，任海黎一大早就抱着DVD机去了店里检修。

老板拆开看了一通后，告诉她是机子太旧，某个配件有些老化的缘故，然后建议她买个新的，说这种老配件市面上已经不好找了。

任海黎坚持要修。

“实在找不到原版配件也无所谓。”她说，“就麻烦你尽量帮我维护一下，能够再延长些它的使用寿命。”

至少一定要撑过2010年的春节。

老板最终答应尽力一试。

任海黎想了想，又叮嘱对方就算找到了替换的配件也要把原来的给她留好，在反复强调了这台DVD机对家里长辈的重要性，以期让对方要重视保管后，她这才强迫自己放下了心。

晚上的时候她从疗养院赶去市中心赴饭约，走进预定好的餐厅，正看见钟安安坐在窗边的桌台前和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士商量着菜单。

任海黎走过去，把提在手里的奶茶往两人中间一放，笑着说道：“让两位美女久等了。”

钟安安也不客气，迅速看了眼奶茶杯上标识的口味，随即顺手一左一右地给自己和身边人做好了分配，还调侃地说道：“我今天可算是沾了文编的光了，蹭吃蹭喝不在话下。”

坐在她旁边的羊毛卷女士——果丹文化的文编辑，闻言弯着唇角道：“你这话好像是在控诉任编平时对你不好啊，我可要挑拨离间了。”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确定完菜单，文编辑问任海黎：“你和李若琪联系了吗？”

“她关机了，可能是这两天被骚扰太多了吧。”任海黎说，“我打算晚点再试试。”

“关机？”文编辑面露意外地说道，“我看她昨天不是还在网上开直播吗？”

“直播？”这回轮到任海黎感到意外了。

钟安安插了句：“带货了？”

“那倒没有。”文编辑说，“就是教做菜，不过昨天她的直播间多了很多人，好多都在刷她和贺征的事，还问些八卦，她都没有回复，但是中间有人问这个菜贺征吃过没有的时候，她明显停顿了一下。”

钟安安听地感叹：“我去，贺征这什么级别的魅力，被他渣了还能对他念念不忘。”

“毕竟当年是才华横溢的大帅哥啊，那会儿圈里圈外喜欢他的都多。”文编辑耸了耸肩，“我看他和前任——我是说在章悦音之前的，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关系，一个帮对方写过歌，另一个发帖悼念。不过这种男人吧，你要他专一就太难了，确实不是普通人能谈恋爱的对象。”

“李若琪要是能真的想通，和我们江总也挺好的。”她说。

“江总？”任海黎和钟安安异口同声。

文编辑更诧异：“这么大的八卦，你们不知道？”

任海黎和钟安安对视了一眼：“这么大的八卦，你们也没出来说啊。”

文编辑笑笑，点头：“那看来还是我们江总不够贺征大牌。”然后解释道，“其实他们也没正经官宣过，不过大家都心照。江总很照顾李若琪，她现在的直播账号就是江总有投资的那家公司帮忙运营的。”

任海黎若有所思，少顷，问了句：“那她去送贺征的事曝光，你们江总什么反应？”

“说到这个，我们都觉得江总对李若琪是真爱。”文编辑感慨道，“当天晚上还给人家在朋友圈点赞呢，就她说要直播做菜的那条，后来又跑去直播间刷礼物。”

任海黎的手机突然来了消息。

是一个作者发来了填写好的合同电子件。

钟安安和文编辑在对面八卦地兴起，她点开邮箱，顿了顿，顺手跳转页数开始在一堆没有删除的旧年邮件里翻找着什么。

一封混在其中的未读信件倏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任海黎看着发信人的名字，指间微顿。

Elvis He——

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