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京,总统府。
富丽堂皇如同宫殿一般的总统办公室之中,金丝楠木雕制而成的案几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而温暖的光泽。
“总统先生,您找我?”
林雪怀走进来的时候,陈武正在伏案疾书。听见他的脚步声之后,后者才抬起头笑道:“来的正好,会谈相关事宜准备得怎么样了?”
“先生放心,一切准备妥当,今晚就可以招待各国大使入住国宾馆了。”
陈武沉吟道:“很好。这次还是我国第一次举行如此重要的国际谈判,一定不能丢了合众国政府的脸。”
“可这次大洋国、扶桑国等列强来势汹汹,似乎并无和谈诚意。”林雪怀不无担忧。不错,能够邀请几大列强来到玄天大陆最古老的国家谈判,这对于积贫积弱的、从古老中新生的合众国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被肯定”的荣幸。
然而,不稳定因素可不止这些列强,还有……
林雪怀定了定神,又道:“而且,东北军阀张恕己、西南军阀沈长河,这两个人也都不是定数。总统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您坚持要让这两个麻烦人物来上京呢?”
“这个嘛,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陈武一派胸有成竹,笑道:“雪怀,我可是把你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啊,这么天真老实可不行呐。”
“老娘可是把你当成接班人培养的!你他妈的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呜呜呜……”
正午时分,京城西北隅某座地下赌场,一间狭小的地下室内。中年妇人掐着已不算细的腰破口大骂:“哭哭哭,就知道哭!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就这么怂!老娘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来!”
“呜呜……娘,娘,小,小李……”
“小李怎么啦!”
“小李说她能摆平……”
“她是个姑娘家,你个大老爷们儿都搞不定的麻烦她能摆平?!废物!”
说完这一席话,妇人一脚踹开面前高高壮壮的男青年,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
一片混乱狼藉之中,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对着躺了一地哀声连连的人略带歉意地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手下的重了些,几位可能要卧上几天床了。”
“八嘎!岂可修……”
细微的咒骂声显得很是无力,之后又是一片呻*吟。女人拍了拍手,转过头来对妇人嘿嘿笑道:“唐夫人,摆平了。”
——这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一身深灰色西装,乌黑利落的短发下赫然是一张轮廓略深又不失清秀的脸,五官十分俊美,只是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却把她从“雌雄莫辩”这个形容词里拽出了十万八千里。
“你这孩子。”唐夫人笑骂了一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回……”
她话未说完就停住了。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军靴踩地的声音——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夫人,地窖里的货赶快运出去,快!”女人压低声音附在唐夫人耳边说了句。唐夫人一愣,还是当机立断地打开密室大门钻了进去。直到这时,她才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大门前,然后一把用力推开!
“请问……”谦恭的笑容尚未褪去,就已变成了惊愕。
眼前身着纯黑军装的高大男子施施然摘下军帽,如瀑墨发沿着略显单薄的肩头倾泻而下,冲着她微微一笑道:“没打烊吧?”
这张脸——这张脸!
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认得出来!
女人怔了又怔,愣了又愣,才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道:“打烊了,请回……”
话音未落,她的人就被轻轻推开,男人居然完全无视她上一句话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四处扫视了一番底下躺着的伤号,他面露不忍地摸了摸鼻子,失笑道:“呵,凶案现场啊。”
“这,这位爷。”高高壮壮的青年泪眼未干,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毕竟,这人居然比他这个八尺壮汉还要高上半头:“您也看见了,小店刚刚出了点小麻烦……”
“哦?”
男人又笑了笑。高壮青年被他这展颜一笑唬得愣住了:这人居然生着一双灰绿色的桃花眼,异常深邃立体的五官配着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如果不是那一马平川的胸还有脖颈间明显得有些突兀的喉结,说他是个女人也完全不会有人怀疑!
——而且,还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混血大美女。
他兀自愣着,却听男人轻飘飘地问了句:“老板怎么称呼?”
“叫,叫,叫我唐三宝就好。”
“三宝老板。”男人从善如流、循循善诱道:“你这麻烦可不小啊。”
“……哎?”
“你可知,这个女人是什么人?”男人悠然地说了一句,修长的手指一指一脸懵*逼的短发女人。唐三宝也一脸懵懂:“……啊?她,她是小李啊?”
短发女人一脸“老子*日*了狗”的便秘表情瞄了一眼混血男子,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男子悠然道:“她姓李,名叫云凌,是我的好妹妹。”
他毫不脸红地回看了李云凌一眼,微微勾起淡色的薄唇:“妹子,为兄这么多年来找的你好苦啊。”
“我*操……”
“你大爷”三个字还没说出来,肩膀就已被亲切地搂住了,后者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冲她用力地眨了两下,长长密密的睫毛下绿眸隐现笑意,声音极低地附在她耳边道:“要我把你曾经是新党成员的事情说出去么?”
“是啊,哥哥~”李云凌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堪称“兄友弟恭”的诚挚笑容,只得顺从地陪他演了下去。
没错,眼前这个绿眼妖孽,就是三年前把她赶回中原的沈长河。
这几年来,她“潜伏”任务失败后也自觉在新党内是无用之人,索性就退了出去自谋营生。相比蹉跎岁月的她而言,与她曾经共事一年多的苏烬已经成了上京分部负责人,这件事让她很是郁闷失落了一段时间——也因此,更恨沈长河了。
假如,只是假如,当年自己若没接下来那个倒霉的绑架东瀛使臣之子的任务,也就不会遇见这个人了吧?也许自己就能在太原安安生生地呆到现在,房子不会卖,也不至于沦落到在上京继续给地下赌场看场子。
唐三宝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见李云凌承认了,他也只能傻笑着懦懦地应道:“那,那,那小李,你要跟你哥回家啦?”
“……”李云凌面无表情地双手交叉于脖子前面,斩钉截铁地否定:“不,我在这里工作挺开心的!”
“哦,这样啊。”
却听身后沈长河优哉游哉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就寄存在三宝老板这里了。”
寄……存?!
李云凌本就看他不顺眼,听他这语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前的委屈化作一股无名怒火冲头而起,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挥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然后,就被后者理所当然的稳稳握住了手腕:“怎么着小丫头,还想弒兄?”
“兄你祖宗啊!”
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这混蛋今天特地来消遣老子的是吗?看老子过得不好你心情是不是很好啊?!大少爷你他妈是不是很闲?!”
“小李!不可放肆!”
紧接着,唐夫人比她还要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李云凌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正对上唐夫人那张急的面红耳赤的脸。不过她这次却没再跟李云凌说下去,而是转过去向沈长河深深一躬:“属下参见阁主!”
沈长河摸了摸鼻子,才苦笑着把她扶了起来:“你这,唉,让我怎么接着演?”
直到这时,李云凌才明白过来——
自己呆了三年的地下赌场……居然也是天机阁的产业?等等,阁主又是怎么回事?原来的天机阁主不是徐曼舒吗?
“属下不敢僭越!”唐夫人仍是头都不抬也不起身,只是大声说道。沈长河索性也不再勉强,温声道:“说正事,人到了吗?”
“回禀阁主,就在地窖里。”说罢,唐夫人恭恭敬敬地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见沈长河随着她弯下腰钻进了低矮的地道之中,鬼使神差的,李云凌竟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下去。而对她的“尾随”行径,沈长河却视若无睹,既不应允也不阻拦。
或者说,是直接把她当成空气,然后无视了。
所谓的“地窖”,其实是个废弃的底下坑道。唐夫人小心翼翼地提着煤油灯走在最前面,勉强将狭窄逼仄的、黑黢黢的坑道照得亮了些,一边一反常态地恭敬且谨慎地叮嘱道:“阁主请小心脚下。”
啧!不愧是见了上级,这态度比对亲爹还孝顺。再一联想到平时没少挨她骂的唐三宝,李云凌不由一阵唏嘘。
“啪嗒啪嗒……”
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跑步的声音响彻整座地道,本来不该那么明显,可在这狭小得不能再狭小的空间里却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竟震得李云凌耳朵都隐隐疼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的惊呼声:“小环,快回来!”
走在她前面的沈长河轻轻地“哎哟”了一声,然后伸手抱住径直撞进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儿,这时那刚才唤着“小环”的男人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见面前的三人也是一愣,随即警惕地问道:“唐老板,请问这两位是……”
“钱殊先生,”沈长河一边动作轻柔地摸着小女孩儿的头发,一边微笑道:“在下沈长河,久闻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