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明白，此刻最重要的就是镇定，切勿手忙脚乱，让苏河远占了先机。他先是回家，然后在网上浏览那日与小百合的《少年和少年》的讨论，明显讨论量出现了断崖似的下降，甚至连搜索“苏河远”的关键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一定是有人庇护的结果。他知道白珍珠在他和苏河远之间要维持一种势均力敌的竞争，这才能让她感到真正的放心，独宠永远是自取灭亡的开始。
但周岚担心，碧琼会猜忌在璞丽酒店见到苏河远的原因。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此刻越是解释，越是让人怀疑。
周岚突然想起来，碧琼让他打点的那家影视公司——无穷碧影业，他看了眼手机，果然有几个会议邀请已经同步到Outlook，公司地点在北外滩附近，他打车过去，先是在写字楼登记，然后上楼。前台是一个本地小姑娘，名叫Kathy，二十出头的模样带个眼镜，看到周岚来了，赶紧带他去会议室坐着，解释说，“项目总监和剧本的负责人这会儿都到了。”
周岚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二点一刻了，可是会议室还是空无一人，他质问Kathy，“赶紧都喊进来吧，难道还要我去请？”
他把自己曾经公司副总裁的姿态，原封不动地模仿过来，即便年轻，但若是强势，就没人敢低看。
三位男生，各自捧着笔记本电脑进会议室，看到周岚已经坐下，明白他的身份，可估计是见他年轻不知世故的模样，原本紧张的姿态也逐渐放松。他们先介绍了目前潜在的几个剧本项目，一个是仙侠主题的本子，一个是民国时期抗战的本子，还有一个是探讨当代男女关系和家庭的本子。
项目总监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方脸个矮，老英伦的派头，稀薄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衬衫西裤和德比鞋，还有一双花色的袜子，不合时宜地做作。他显然看不起周岚，认为他年轻肯定是靠着男色上位，不如自己沉浮多年的世故和经历。他流水账似地介绍PPT，不到十分钟就潦草讲完。
周岚直接说，“你把PPT倒回第一页。”
“第一页是目录。”
周岚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桌子，“那就第二页。”
项目总监指挥旁边的剧本负责人翻页，然后问周岚，“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周岚说，“你这里写的总投资一共1.2亿元，细项在哪里？预期的回报在哪里？”
项目总监想糊弄过去，“这还是起步的策划，根据市场同类型片子的成本预估的，演员还没定下，主题也还没定下，成本不好预估。那是下一阶段到投委会才会准备的材料。”
明显讽刺他的不专业。
周岚说，“如果是根据眼下当红的电视剧预估的，那你的创意在哪里？我听你讲的剧情简介，和现在市场上几个仙侠剧如出一辙。为什么人家要看你这部？即便追随潮流，你现在拍这部剧，至少要明年后年才能上市，你能保证到时候还卖座吗？”
这些问题让项目总监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周岚还有些洞察力，还没等他们继续解释，周岚又说，“我们再看第二个剧本的介绍。”
一边的剧本负责人将PPT往后翻了几页，周岚指着继续问，“这个剧本也是一堆毛病，好，就停在这页介绍，我有一万个问题要问，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从国民党的人物入手，是没有更好的视角了吗？”
项目总监说，“这是根据畅销小说改编的，已经改了好几稿了，演员也准备以流量小生加演技派女明星的组合，从前期就开始造势，而且已经有宣发平台承诺保底，基本上等我们拍出来就有人买下了。这个片子拍出来就是赚钱。”
想从源头堵住周岚挑剔地嘴。
“那你也要拍得出来！如果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为什么头部的几家影视公司不拍？都挤着给你送钱？”周岚问，“就怕到时候审核都是问题，主要就是立场，若是电视剧的根基被人诟病，之后等宣发上来了，流量小生的对家粉丝会拼命攻击这一样，大量的举报就怕连上线都成问题，到时候只能不断修补剧本，宣发还没上呢，先胎死腹中了！”
说着他拿着笔在桌上敲了敲说，“看看第三个剧本吧。”
项目总监亲自接过电脑往后翻，谨慎地说，“第三个剧本是以女性家庭生活为视角的，主要是面对男人出轨后，她所能做的弥补和挽救婚姻的方法，最后破镜重圆的大结局！”
周岚皱了皱眉头，“这个剧本一看就是从男性视角，希望女性在婚姻生活中卑躬屈膝的定位，而写出来的故事。我就问你们，如果在婚姻中，是男人犯的错，为什么要女人去妥协、去改变、去弥补这一段关系呢？”
另一个剧本负责人像是按捺一肚子气，终于说出口，“但是女性本来就是家庭生活的守护者，而且我们剧本的主角是个家庭主妇，丈夫在职场上拼杀奋斗，她自然要充当教养孩子、照顾家人的角色。再说了，我们的主角并不卑微，她最后通过种种努力，将丈夫成功得回到了自己和家人身边，是部推崇女性的励志剧。我们还指望这部剧去回应女权主义的关怀，引发一些社会共鸣。”
周岚说，“一看就知道这个剧本是男人写的！通篇都教导着女人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妥协。如果你真的要考虑女权主义，那女主在发现丈夫出轨后，就应该痛定思痛，醒悟她在这段婚姻关系中迷失自我的表现，然后离婚，一边独居带着孩子，另一边在重返职场，或是经营生意，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若是女人能够同时兼顾家庭和事业，那才是真的能够引起舆论的关注和讨论！”
剧本负责人坐在最后，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在场还有谁能比你更懂女性呢，你可是伺候女性的高手，只怕上海滩有名有姓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裤子下面，你讲的是她们的故事，而不是普通女人的故事。”
周岚不屑一顾，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和冷嘲热讽，他说，“即便是少数人的故事，难道你一部电视剧，还指望反应千万人的家庭生活？那宫廷剧都不要拍了，引发共鸣只是让人有所期望，有所幻想。那你拍抗战电视，还真让大家去上阵杀敌不成？网路上全是霸道总裁的故事，如今换个口味，总裁也可以是女的是吧，怎么就不能突破下想象力呢？”
那人不依不饶，“我们什么见识，能知道什么女总裁的故事？这辈子的见识，都比不上你一晚上在女人怀里听到的、看到的事。”
周岚站起来，端起手中的咖啡，直接泼在他脸上，那人傲慢的个性，握紧拳头要站起来，却被两边的人拉住，只能嘴巴逞能，“说白了，你就是个男宠！还在网络上用吹哨人的角色美化自己，别说什么女总裁的故事，若是将你的故事改编下拍成电视剧，那才有人看呢！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才好！”
周岚看着他满脸的咖啡，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炜。”
周岚说，“果然普通的名字，泛泛之辈的模样，写不出什么好的剧本和故事。你之前写的剧本拍过电视剧或电影吗？”
“写过三个电影的。”
“第一编剧？”
“第三或第四。”
“怪不得。”周岚哼了一声说，“等你再磨炼下手笔，按照我的要求改几遍过后，我们再来讨论你的才华。我先走了，你们这三个本子都不满意，我也会告诉白老板我的意见。”
然后对张炜嘱咐说，“桀骜的个性只有在有才华的人身上才有价值，若你这般朴实无华，妥协于世俗和命运还不够，怎么敢在我面前逞能？”
回家后，他将会议的意见以邮件的形式发送给了白珍珠，从某个层面上，他试图展现职业化的一面，这让他有种久违的满足感，像曾经加了几个通宵完成的投策报告。
过了三天，碧琼约自己去爱马仕之家逛逛，还要去“上下”买些家具和礼品，周岚换了身LV的夹克和长裤，碧琼的车先接上了他，然后往淮海东路开去。
店里人不多，街上的人看到门头都不进来，碧琼一进去，柜台就有位小姐小跑过来，“田女士，你上次定的墨绿色鳄鱼皮Kelly到了，我先带您去VIP室坐一会儿。”
碧琼说，“还不着急，我先转转。”
于是带着周岚径直去了男装部，恰巧看到钱姐坐在凳子上，周岚刚上前打招呼，就看到苏河远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试穿着一件大象灰的夹克。
苏河远并不客气，“这不是晓天少爷，怎么来这给富太太提包了？”
周岚说，“你这一身衣服是帮着钱姐配货的吧？”
钱姐站起来，拉过苏河远的手，“配货也是真金白银，怎么你还看不上？”
正说着，另一个导购过来对钱姐说，“您的大象灰Birkin给包好了。”
碧琼问，“是普皮吗？”
这句话一说，钱姐脸先讪了，赶紧先说，“我总不能天天把喜马拉雅背在手上吧？”
刚刚迎接碧琼的导购这会儿也走在身边，解释说，“是普皮的。”
碧琼有些挑剔的语气，“大象灰的颜色好，我上次和你要的Birkin，让我等了半个月，这只就是给我的吧？”
钱姐看向她的导购，“你还等什么，快去给我包好。”
碧琼的导购靠近钱姐的导购，悄悄说了几句话，钱姐的导购赶紧换了张谄媚的嘴脸，走到钱姐面前道歉，“都怪我，是我弄错了，钱姐，您的包还要再等两天。实在对不起，要不您今儿再看看其他的包？”
碧琼以胜利者的姿态要走，钱姐就开始撒泼骂人，“我在你们店里消费了几百万，你还用这些手段糊弄我！我看你们是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