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吗？那样真的是笑话吗？
不是正义的吗？
是恨吗？
不……
不，
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反抗的人总是错的，那些施以暴力的人却可以免去死罪？
不应该这样，这个世界……秩序怎么颠倒了？
一点都不对啊！
“好玩儿吗？”
“…什么？”
“真可惜，不是真的。”
许涵停止了笑。
李赫敏目光聚焦，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我反悔了，如果刀是真的，我依然会做出刚才的选择。”
“因为你这样的人渣……”
“真的该死。”
许涵抿紧唇瓣，唇角变成一条直线，他与她无声对视许久，赫然移开目光向远处看去。
“砰！”
铁皮屋出入口发出巨响，门被哐当撞开。
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外面鱼贯而入，将那些挣扎的霸凌者带了出去。
“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那个受伤的孩子带出去治疗。”一位年过五十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皱眉指挥现场。
看见许涵，他挂断手里的电话，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停在许涵面前时，高高挥起手朝他脸上扇过去：“混账！”
许涵被打得脸扭向一边，雪白的皮肤瞬间浮出鲜红的五指印，他的神色并无波动，像是习以为常，用舌尖从口腔内壁顶了顶，往外吐了一口血唾沫。
“一次够吗？要不再来一次？”他笑着挑衅，洁白牙齿上还沾着血迹。
“每天你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明知自己的身份，还不懂得夹着尾巴做人吗？”中年男人兴许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了，语气变得平淡了许多，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点点擦拭着手心。
“就这么让你觉得脏？”许涵讽刺地说。
“为什么不觉得脏？”男人冷声道：“你以为你自己有什么让人引以为傲的优点吗？”
“那为什么要把我养在身边？”许涵面无表情地问：“既然我碍了你的眼，当初就应该管住你的下面，不要随便祸害无辜的女人啊！”
“啪！”又是一巴掌，同样的位置，却是比之前更重的力道。
“我不想？是你妈想要攀龙附凤，才会使出下作的手段往我杯子里下药，否则你以为你怎么会有机会看见人世间的太阳？”
“私生子是什么光彩的身份吗？胡乱在学校里惹是生非，如果你能向你哥多学学，有他万分之一优秀，我都会对你多另眼相待一些。”
“如果做不到，就更应该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保证你衣食无忧，在那之前，先学会尊重长辈，不要牵连家里人，更不要殃及家里的名声，我们丢不起你这个人。”
许涵的下唇都要咬破了，脸部的肌肉细微颤抖，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是吗，要是我说不呢？一口一个私生子，你要昭告全天下吗？好啊，那不如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中年男人抬手作势又要打下去，许涵本能反应地撇开脸，但巴掌并未如预料中落下。
似乎觉得连教训都没有必要了。
那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转向一旁的李赫敏，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递到她的面前：“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吗？刚才见笑了。这是七百万，没有密码，算是精神补偿费。”
“在他小时候，就发现他性格古怪，之前也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治疗效果并不明显，无论是谁接近他都会被打得浑身是伤。”
李赫敏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呢？”
她丢掉了那张卡。
那男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学生看见金额如此庞大的卡竟然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见惯大场面的他并未表现明显，而是十分自然地将地上的卡捡了起来：“人生还长，以后难免遇到困难，收起来不是更安心吗？”
“安心的是你吧？”李赫敏说：“这不是精神补偿费，这是封口费，你怕我把今天的事情全都抖出去，对吗？”
男人笑了：“这是七百万，不是七百块。”
“果然是父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赫敏更觉得可笑了，既然对方打算拿钱解决，说明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拿自己怎样，所以此刻更加口无遮拦：“我还一直奇怪，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会诞生出许涵这样的人渣，现在我明白了。正是因为有你这样不负责的父亲，所以才会教出这么恶劣的儿子。”
“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在孩子身上，跟许涵他们的行为有什么区别？他们毫不遮掩自己恶劣的行径，而你们这些成年人，明明是自己教育出现了问题，还要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彷佛人性真的本恶，一张空白的纸是平白无故染黑的。”
“不能向其他成年人发泄怒火，转而把愤怒仇恨发泄到没有经济能力只能依附你们而生的孩子身上，不也正是吃死了他们无法反抗，你说他天生性格怪异，连心理医生都束手无策，可我刚刚听到你们的交谈，觉得你才是最需要看心理医生的那个。”
“是，我是一个不了解的外人，我没有资格评判。但你儿子惹出这样的事情，在学校为非作歹三年，你有兴趣了才来插手，他差点害出人命你才来擦屁股，平时呢？你在当高高在上的父亲，以为甩出一张卡就能揭过。那被你儿子害过的其他人呢？同样是用钱摆平的吗？”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那份布满肮脏的钱。”
李赫敏褪去了卑微的底色，每句话铿锵有力，字字诛心。她恨的不止是霸凌者，更恨的是对这些孩子从来不加以管束和教育的家长！正因为放纵，因为视而不见，才会让那些人作恶时有恃无恐。
“没有能力养好孩子就不要生，做父母之前应该考合格证书，而不是随意生出一个孩子让他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地长大，一边不管不顾，一边还理所当然地要求他们应该按照你们期望中的轨迹那样成为优秀的子嗣。随意抹杀孩子健全的人格，善良的本性，你们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是钱，蒙昧了你的良心。”
仓库死寂，仅有卡片又一次被李赫敏挥落的声音出现。
中年男人垂眼看了看地上那张蒙上灰尘的卡，鼻音重重哼了声，贵气的脸孔产生了一丝裂痕。他没有再弯腰去捡，而是用鞋底狠狠碾过卡面，勾起唇角：“小朋友，你说得没错，只是许涵本就不应该存在，你还没有为人父母，你不明白一个违背心意诞生的孩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会觉得多么碍眼。”
李赫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毕竟是亲生骨肉，为什么会恨到那种地步呢？
“可他也不是自己想要出生的吧？就算有错，难道不是你们大人的错吗？你们的恩怨，为什么会迁怒到孩子身上？”
她透过中年男人的身后，看见垂首的许涵眼皮轻轻一颤，眼尾的痣点彷佛也变淡了，但他依然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地面。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吗？”男人问道。
李赫敏没有回答。
男人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当然不是，总有人要为别人的幸福买单，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但许涵身为我的儿子，他已经够幸运了，至少从出生那一刻衣食无忧，拥有别人一辈子无法拥有的财富，仅靠他自己根本做不到，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恩赐吗？”
李赫敏也明白了那群人顽固了半辈子，要是能改变早就改变了。
“孩子，我为你惋惜，你错失了一个变得富有的机会。”
她扭头，冷声道：“我只祝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与你这样的人为伍。”
中年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这样的个性还真是少见，如果再年轻几十岁，也许我会对你很感兴趣。”
闻言，李赫敏立即凶恶地瞪向他，眉毛都紧紧揪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男人临走前，看都没看一眼许涵，却撂下警告：“再有一次让我发现你继续惹是生非——”
“高三最后的日子给我安分点，否则我会把你送出国，你一辈子都别想看见你妈。”
……
仓库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她和许涵两人。
李赫敏转身欲走，却听见背后传来许涵的声音。
“你还真是厉害，李赫敏，我真的开始有些佩服你了。”
“我从来没有见到有谁敢那样对他说话，你是第一个。”
他的声音充斥着被称为喜悦的这种情绪，像一个迫不及待想要和好友分享趣事的小朋友。
李赫敏觉得自己和许涵那样的人没什么话可说，她忽略他跟随而来的目光，一步步朝外走去。
“喂！李赫敏！”
许涵在身后叫她，她反而加快脚步。
“李赫敏！”
“你……”
走出仓库，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李赫敏仰望天空缓缓吐出浊气，心想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仓库一步了。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猛地黑暗，鼻尖萦绕一股淡香，再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